這夜壽宴可說是人人盡興了。
皇帝攙著半醉的皇后往長秋宮走,凌不疑扶著微醺的商想往自家府邸跑,半道被耳聰目明的皇帝住了,生生劈開兩人。于是凌不疑退而求其次,表示可以住回長秋宮以前兒時的舊居室,誰知皇帝依舊不肯,勒令商睡在長秋宮,凌不疑滾去南宮睡外殿,和今夜值宿的使左大夫褚老頭作伴。
“回稟陛下,其實臣與商已然和好了。”凌不疑一臉肅穆。
皇帝挑眉道:“咦,你與商吵了嗎?朕竟然不知。”
凌不疑咬咬,以目示意不滿,皇帝視而不見,姿勢瀟灑的揮袖而走。
當初凌不疑要留商在宮里時,自不會直愣愣的跟皇帝說我和未婚妻吵架了您幫我出口氣吧,而是繞了一通‘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彎子。當時皇帝雖不知發生了何事,但故意裝作全然不知,一口應下,此時故意嗆養子一下,亦頗覺快。
五皇子賊眉鼠眼的不住往這里瞄,神頗有幾分曖昧。商不知道剛才撲向凌不疑那一幕有多人瞧見了,可五皇子卻恰是其中之意,而且依照這位的皮子覆蓋領域,估計明日一早半座宮廷的人都知道凌不疑與其未婚妻在皇后的壽宴上著親來著。
商趕在分道前將此事告知凌不疑,凌不疑卻道:“那又如何?”商張道:“事關我的名聲,到時候人家都要說我不檢點的。”
“這點點舉止如何談得上不檢點?否則,那二皇子妃豈不是要懸梁自盡了。”
適才二皇子飲酒至耳熱面酣,滿大汗,二皇子妃唯恐丈夫涼,便親自拿了巾帕進丈夫的襟中揩汗,從膛到后背揩了個通。整座殿中也只有太子妃酸了兩句。其實,壽宴到了后半場,眾人皆有些縱,汝王世子妃和虔侯夫人還和各自的郎婿頸飲酒呢。
商有些無奈:“終歸不是好名聲。”
凌不疑道:“臣子要名聲是因為要繼續為,商賈要名聲是為了生意興隆,小娘要名聲是為了嫁得良婿……你已經有我了,還要那等名聲作甚,你見哪位嫁了人的夫人在意過。”
商覺得和這男人無法通,一下甩開他的手,追著帝后往長秋宮去了。
眾位年長些的皇子在后面見了這一番,紛紛發表不同意見——
太子嘆息道:“子晟啊,商就不錯啦,你要更溫和些。”像他那位太子妃,端著副溫良賢淑的面孔,實則計較又小心眼,什麼都是別人的錯,哪怕錯了也是別人的。
五皇子想起自己被坑的經過,表示反方意見:“臣弟以為……”
二皇子搶過話頭,炫耀道:“姻緣乃天定,一鍋配一蓋,子晟你就著吧。若將來換了一個,說不定還不如程氏呢。”人的命天注定,像他王妃,家世好相貌還爽朗能干,哪怕吃姬妾個小醋都敲可的,不枉他當年一眼看中后死活求來,就太子胞兄那綿拖沓的,再投十次胎都沒這福氣!
五皇子想起二皇子妃素日待自己和徐人很好,從無歧視之意,表示正方意見:“小弟很是贊……”
三皇子喝的腳步不穩,扶著宦者高傲道:“大丈夫當志在四方,豈能喜怒困于婦人之手。”所以他只納姬妾不立正妃,后院諸事皆由專業人士統籌管理,多麼和諧,多麼太平。
五皇子有些懼怕這位三兄,趕道:“三皇兄此言甚是……”
四皇子剛在墻邊吐完回來,聽見這話立刻道:“三兄你不想娶妻,可是我想啊。偏母妃老想長有序,這豈不是耽誤我嘛!”有人志在四方,有人志在娶妻生子,人各有志不行啊。
五皇子頗有同,三四皇子都不娶妻的話,哪年月能到他啊:“誰說不是啊……”
“煩勞諸位殿下關懷臣的瑣事。”凌不疑面無表道,“不過……”他朝太子拱手道:“太子殿下,懷手段也要分人用的,臣以為您還是用為妙。”
太子想起太子妃給凌不疑惹下的麻煩,立刻呵呵著閉。
“二殿下,臣聽聞人一生的運氣都有個定數。在一的運氣太好了,別就會倒霉的很。殿下的妻運在宗室無人可匹敵,不過別的嘛……”
二皇子臉綠了:“別的怎樣?!”
凌不疑不再理他,轉頭道:“三殿下,那年上夫子曾嘆曰,人生在世,過頭事莫做,過頭話說。倘有朝一日您被婦人牽絆了喜怒,您待如何?”
三皇子冷笑連連:“你那心頭尚不知牢不牢靠呢,倒來消遣我。好,倘真有那一日,你每一個兒,我都贈與黃金百兩!”
“那就一言為定……”
“不對不對,這不公平呀。”四皇子晃著腦袋嚷嚷起來,“三兄出了賭金,子晟卻未曾下半點注金,屆時若子晟輸了又該如何?”
凌不疑挑挑眉:“四殿下,前幾日陛下提及臣的婚事時,臣還諫言該先為四殿下挑選皇子妃人選,三皇子不妨等遇上合心意的再說。如今看來,臣這話是多余了。”
“……”四皇子轉過頭:“那什麼,太子,三兄,夜深了,咱們趕回去吧。”
二皇子大怒:“我也是你兄長,為何獨獨下招呼我?!”
四皇子裝作沒聽見。
太子搖頭莞爾。
他察覺出凌不疑今夜緒甚好,似是一種藏的喜悅,眼角眉梢都和了幾分,不然以他寡言淡漠的,怎會說這麼多無關要的話。到底是要婚的人了,以后他會發現人生不止有磨礪和苦難,還有歡悅與致——太子暗暗替凌不疑到十分高興。
隨后,他拉上正氣憤的二皇子當先而走,三四兩位皇子和凌不疑朝不同方向各自離去,只剩下五皇子孤獨的佇立深夜寒風中。
……
次日一早,薄曦未明,宮婢和宦者們在靛藍的霧氣中打著燈籠干活,商已然起,披上寒的皮裘大步朝外走去,走了幾步,猶豫的回頭道:“阿媼你真要去嗎?”
翟媼道:“適才你睡的香,還是我醒你的呢。你若不帶上我,我可就要喊了啊。”
商無奈,只得帶上。
趁著天昏暗,兩人在越妃宮殿旁的那座園子中一番黑作為,又趕在皇后起之前溜回了長秋宮。服侍皇后起,梳洗打扮時,皇后從鏡中瞥見翟媼時不時的笑,忍不住問緣故,翟媼哪里敢說,只能搪塞一二。
在宮廊中上前去皇后跟前開始今日課程的商,忍不住輕聲問:“天都大亮了,怎麼還沒靜?你那些布置管不管用啊。”
商低聲音道:“阿媼放心,那些布置我極有把握……”上輩子使過不知多次,從原始的板刷升級到后來的連環洗腳水,還沒上工程力學的課程呢,就無師自通這種惡作劇的機關布置了。
“再說了,恰好們幾個都住一屋,豈不是老天爺要我報仇!”這倒不是巧合,那幾個小碧池既然喜歡一晃,顯然平日很要好,自然愿意住在一。
翟媼憋笑著點點頭。
大約是否極泰來,商抱著沉沉的竹簡卷來到殿,誰知皇后含笑告訴今日就可回府了。商大喜過,連聲問‘真的嗎金的嗎蒸的嗎’,險些將皇后搖暈了,得知是皇后早就跟皇帝說定之后,高興的不知如何是好,便抓起皇后手背重重親了一下。
皇后被都被小孩逗笑了,笑罵道:“一聽見回家就高興這樣,還當我這里是龍潭虎呢,不知道外面有多人破頭想進宮來!”
商捧著小小的拳頭舉過頭頂,連連作揖告罪,只說是想念父母手足了。
“娘娘,您為何不早說呢!”商趴在皇后邊,滿臉是笑,“早知道我這麼快就能回去了,我就不跟凌大人那麼快和好了!”
“有膽量就將這話說給陛下聽,就知道在我跟前面耍皮子。”皇后用食指點了點孩豆腐似的額頭,“昨日當我沒看見你和子晟一的形啊,比飴糖都甜了。”
商臉上一紅,道:“您不知道凌大人有多可氣,仗著有陛下撐腰……”
話未說完,外面傳來一陣雜的腳步和呼喊,等不及宮婢傳報,怒氣沖沖的五公主已經一頭撞了進來,站在門口就指著商大罵:“你這小賤婢!賤人!我要殺了你!”
皇后臉驀的沉了下來,一掌拍在案幾上:“孽障!你當予是何人,敢在這里大呼小!”
五公主看生母臉不好,立刻上前下跪,拜至以額地,連聲道罪只說是自己魯莽了,然后又迅速將緣由說了。
原來帶來的那群小娘倦懶,一直睡至天大亮才起,誰知們剛推門出去,走在一條青藤搭建的回廊中時,頭頂忽呼啦啦的灑下大片糞水。
——商這個機關設置的很巧妙,若只將糞桶放在門梁上,那只能灑到一二人,是以將數個糞桶設在青藤回廊上,回廊一端是那幾個小娘的住,一端是一扇柴扉小門。用門栓將柴扉小門頂住,最先到達的小娘推門不開,就吆喝其他孩過來,直到幾個孩都過來一齊用力推門,才將柴扉小門推開。而此時機關,糞水從天而降,便灑甘霖。
這樣就算未必坑到所有人,大多數是跑不了的。
這也是個巨惡心的惡作劇,那些小娘們沒傷到一皮,可哪怕立刻沐浴更,那**的氣味也得至數日才退。
五公主憤慨之極,想起適才越妃手下那些人的譏笑輕慢的目,覺得自己的面子被耍了個干凈,握拳捶地,用力控訴:“母后,們是兒臣帶進宮來的,為母后賀壽獻舞也算出了一份力氣,如今卻遇到了這番辱!士可殺不可辱,母后,您要為兒臣做主啊!”
皇后忍住沒去看商,紋不道:“哦,所以你的意思是,們沾了些金就要去自盡嗎。就算要自盡,你來我這里做什麼。”
五公主噎了一下,又大聲道:“母后!這是程商作為,我都問過瓏園里的人了,們說程商今日清晨天不亮去過那里!”
“嗯,可有人親眼看見商去安置金?”
“即便沒人看見,可除了程商還有誰!母后,您要包庇程商嗎?”五公主聲音尖利,恨不能一下錘死了商。
“殿下,敢問一句。”商忽道,“為何就一定是我呢,我為何要大費周章行此計。”
“因為們前日將你……”推落湖中——五公主生生咬住,若真說了出來,程商非但無罪,說不得母后還要治那些小娘的罪。
商似笑非笑的看著公主:“殿下,我與那幾位公子近日無仇往日無冤,好端端的,我為何要去害們呢。總不能因為我清晨去過瓏園,您就一口咬定是我干的,這可不能人信服啊!”
五公主目狠:“送你進廷尉府,不出三個時辰什麼就都招了!到時看你還能得意……”
“滾出去!”
皇后忽大怒,起將筆架用力擲過去,“你給我滾出去!滾出我的長秋宮,滾出北宮,滾回你的公主府去!若你還想留幾分母之,就趕給我滾!”
五公主不敢置信的著被砸疼的手臂:“母后!”
跟進來的翟媼看著不對,趕指揮宮婢上前去攙扶五公主,拉扯著要將‘請’出去,五公主緩緩的立起,惻惻的瞪了商一眼:“你給我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