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大理寺牢房。

　鐺啷！

　獄卒打開牢房的鎖，將纏繞的鐵鏈一圈圈解開，推開門沖靠坐在墻角的人不客氣的喊：“喂，周大人提審，出來！”

　坐在墻角的人先是腦袋輕輕了一下，片刻后才緩緩睜開眼睛。

　被關進牢里三天了，他的服早就臟污不堪，甚至看不出原本繡得的花紋，向來一不茍的頭發也變得蓬蓬，落魄狼狽，然而那雙眸子卻還清冷冷的，像雪山之巔奔流而下的溪流，清澈冷寒，只一眼便能讓人一個激靈。

　獄卒打了個，隨后沒好氣的吼：“看什麼看？讓你出來，耳朵聾了？”

　蘇時寒沒說話，緩緩起，不顧那獄卒催促，抬手撥開擺上的枯草，這才提步走出去。

　那獄卒早就等得不耐煩，等蘇時寒出牢門，直接給了他一腳：“裝什麼圣人，還不是跟俗人一樣要拉屎拉尿，給老子走快點！”

　獄卒說得俗，語氣很是嫌鄙，進了大理寺的案犯，都得在自己的牢房里解決吃喝拉撒，蘇時寒自然也不例外。

　被踹得一個趔趄，蘇時寒背上多了一個臟兮兮的腳印，站穩以后偏頭看了那獄卒一眼。

　這一眼不再是單純的冷，還多了黑沉寒的狠戾，像是雪山之巔的水在山腳匯了惡臭的沼澤地，一旦有人被卷進去，就會尸骨無存。

　那獄卒被這一眼看得汗倒立，這麼多年看押了這麼多案犯，還是頭一回被一個眼神嚇到心里發怵的地步，后面還想再罵的話生生咽了回去，悶不做聲的帶著蘇時寒去了刑房。

　還和上次一樣，刑房里擺著一桌好酒好菜，周常安服鮮的坐在那里，看見蘇時寒進來，角一勾帶了笑，好像蘇時寒本沒有獄，而是到周府做客來了。

　“謹舟，來啦。”

　周常安稔的打招呼，獄卒在門口停下，等蘇時寒走進來以后關上刑房的門。

　蘇時寒慢吞吞的走過去，周常安連倒酒的姿勢都和上一次一樣，倒了滿滿一杯酒放到蘇時寒面前，唯一不同的是，這次倒的是陳年的兒紅，而非燒刀子。

　“別站著，先坐下喝杯酒暖暖子吧。”

　蘇時寒在他面前坐下，端起酒杯一口飲盡。

　兒紅和濃烈的燒刀子不同，綿細膩，口甘甜，比果酒香醇，倒是不太醉人。

　酒杯是瓷白的，襯得他的手有些臟，幾日沒沐浴換服，又在牢房悶了這麼久，蘇時寒上也有子腐腥臭的味道，周常安皺了皺鼻子。

　他常年出大理寺，對這種味道應該早就悉習慣了，這會兒做出這樣的小舉，分明是在刻意蘇時寒的自尊，想要擊潰他的心理防線。

　“周大人鼻子不舒服？”

　蘇時寒輕聲問，聲音沙啞，染了風寒，比平日多了兩分病弱，好像平日的高冷出塵有了裂痕，給了別人可乘之機。

　周常安不由多看了蘇時寒兩眼，大理寺到底不如家里，蘇時寒縱然表現得再從容不迫，睡眠不足導致眼底出現的青黑卻怎麼都掩蓋不住，他睡得不好，眸底爬著細的，發白干裂，神憔悴。

　沒有刑，那一清骨也染上了惡臭的俗塵。

　“之前我說過的話，謹舟考慮得如何？”

　“大人說得有理。”

　有理，然后呢？到底是愿意歸順還是不愿意？

　周常安皺眉，他其實是個很有耐心的人，但他看不慣蘇時寒這一骨頭，很想看見蘇時寒被踩碎自尊和驕傲，乖順得如同一條狗一樣搖尾乞憐。

　堂堂大理寺卿也不過是別人手下的一條走狗，一個小小的廷尉又憑什麼這麼清傲？

　“蘇時寒，本不是來這里……”

　“下知道周大人不是閑來無事來這里陪下喝酒聊天的。”蘇時寒冷冷的打斷周常安，自己給自己斟了一杯酒，角突兀的勾起一抹笑，“周大人來此，定然是因為下有存在的價值，之前周大人說過的話，下認真考慮過，也覺得周大人說得有道理，所以下……不想做什麼肱骨忠臣。”

　周常安跟趙熠打道打了很多年，每次趙熠笑的時候，周常安都有種看到曼陀沙華的錯覺，那人極妖冶，卻也極毒辣，一旦沾惹就絕無全而退的可能，但剛剛看見蘇時寒的笑，周常安卻有種看見邪劍的覺。

　那劍通銀亮，劍刃鋒銳，看似霽月清風，實則在腐爛的之中，吸食為生，歷經多年魔妖，一旦飲便無人可擋。

　曼陀沙華很毒，卻沒有這劍堅韌鋒利，銳不可當。

　周常安被蘇時寒笑得心中惴惴，下一刻便聽見蘇時寒輕飄飄的不切實際的聲音：“下既然要做臣，放眼皇室，可攀附的人當然不止一個，周大人背后的人想拉攏下，總要先給點誠意才行吧。”

　即便做著大逆不道之事，周常安也不敢這麼明目張膽說自己要做臣，蘇時寒不僅說了，還要提要求，周常安暗暗吸了口冷氣：“蘇時寒，你清楚自己在說什麼嗎？”

　“再清楚不過。”

　“你想要什麼？”

　周常安著脾氣問，蘇時寒神態悠然，夾了一塊油亮亮的紅燒喂到里：“門外站著那個人，我不喜歡，周大人先幫我殺了吧。”

　只是先殺了再說其他條件，還不是直接答應。

　周常安都要氣笑了，覺得蘇時寒本完全沒有弄清楚自己的境，直接亮出底牌：“蘇時寒，你擺出這副態度，就不怕燒餅鋪那個被人挖了眼睛的小啞會出什麼事？”

　“承蒙皇恩厚澤，在三殿下的邊待著，能出什麼事？周大人當皇宮的守衛都是飯桶，還是這句話，本就是三殿下讓周大人轉告下的？”

　蘇時寒幽幽的反問，眸底含了笑，是那種破別人之后，得意張狂的笑，周常安的火頓時騰了起來，卻又聽見蘇時寒開口。

　“三殿下既然能猜到下和那小瞎子的關系，應該也能猜到下和前史大人戚牧然有什麼淵源，三殿下若真想拉攏下，與其讓周大人來浪費口舌，不如多費點心，把當年戚家滿門被滅的真相查出來，若能如此，下便是為三殿下肝腦涂地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