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黑暗包裹著他，這無的、溫暖的、促狹的環境令他有一種莫名的心安，就好像蜷在此，就與外面的一切尖銳與危險無關。

疲倦和強烈的困意一遍遍地洗刷著他的意志，裹挾著他下沉。可總覺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忘了，就像一整幅拼圖中唯獨缺了那一塊，出下面蒼白的底來，分外刺眼。

奇怪……他覺自己就快要想起那件事了，可是這片溫馨如母親般的黑暗卻突然變了臉，就像平靜的海面上突然涌起怒濤，狂暴地想要將他驅逐出去。那冰冷的黑暗魯地倒灌進他的嚨里，想要填滿他那空的腔。

上方投來微弱的點，溺水的人見到了巡曳的燈塔。

他掙扎著向那道出手，仿佛那是救命的稻草。

上升，上升，直到聽到那久違的聲。

他自水中坐起，見滿天浩瀚的繁星。

這深藍的斑駁天幕，絕非任何文字和畫作所能描述：亙長的星河緩慢流著，從這一頭到那一頭，牽著迷幻的云氣，無數的星點閃爍其間。這片星空是活著的，甚至能它那富有韻律的呼吸。

他低下頭，去已干涸的淚痕。他發現自己浸泡在黑的水里，這用來承載的容，與其說是浴缸，倒更像是……棺材。他嚇了一跳，手忙腳地從中翻出來，踩上堅實的地面。

看看這堅實的黃銅材質，看看這的雕飾，還有這規整的幾何造型，靠！怎麼看怎麼像棺材。

環視全，似乎沒什麼重要零件，奇怪，明明被法打中了，還以為會被炸的四分五裂的。唔，服又沒了，真就“一不掛地到這世上，又一不掛地離開”。

他搖了搖腦袋，大咧咧地走來走去，觀察起周圍的環境。腳下不是泥土，而是某種一看就價格不菲的黑地磚。這里也不是曠野，雖然視野的盡頭有飄渺的迷霧阻隔，但也能看出這里是某種建筑的部。

所能達到的最遠的邊界，矗立著十二雄偉的神像柱，神像非常高大，以至于頭部都沒云霧之間，難以辨認。他現在也發現了，之前看到的星空并非實，而是某種拘束在天花板上的幻景，但還是相當震撼。

這里相當空闊，除了柱子就只剩下中間孤零零的一棺……浴缸。太單調了，無論是作為神廟還是陵墓，或者某個昏君的豪華浴室都不合適。不過比起這些，最大的問題還是：

“我還活著嗎？”

他喃喃自語著，捧起一抔黑水。黑鏡般的水面映照出他所悉的面容，只是顯得有些迷茫。

“這得看活著的定義。”

一個陌生的聲音驟然響起，冬青聳然地抬頭，環顧四周卻找不到聲音的來源。

“別那麼張。”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冬青看見水面倒映出的自己正彎起角：“我沒有惡意。”

“滾開！”

黑水摔落在地，濺起一圈水花，倒影瞬間破碎。冬青險些被嚇得跌倒在地上，連忙面鐵青地后退著。

銅棺中的黑水突然沸騰了起來，如噴泉般從四角漫出。黑水落在地上，化作危險的蛇群，沿著地磚間的隙流。

“別過來！別過來！”

黑水的流向似乎真的聽了他的話，在他的面前停住，匯聚漆黑的湖泊。黑水纏繞著，自地面上升起一道人形的影，穹頂上的星突然變得強烈，就像星空的紗披在影的上。

“不必擔憂。我只是一道舊日的回響，一即將消散的幻影。”影攤開手，表示自己并無惡意，“現在的我就連帶一縷風、翻一頁書都做不到。”

“你是那團黑水？”

冬青問道，他還在努力讓自己的別發。

“不不，這個……黑水只是一種介。我并沒有質的實。”

“真的嗎？”

“自然。”影點了點頭，“這事有什麼好在意的？”

“有。因為我剛剛可能不小心喝了幾口。”

冬青苦著臉說道，

“我可不想把某些奇奇怪怪的家伙的一部分咽下肚子。”

“那可真有意思。”

雖然影的臉上看不出五，但冬青還是覺得他在用一種玩味的表看著自己，“我還以為我們的關系沒那麼糟呢？畢竟你都能一不掛地站在我面前……哦，不用特意捂起來，我對男人已經沒什麼特殊興趣了。”

“已經？”

冬青雙手捂住下，咬牙切齒。要不是這里的地磚太，他早就尷尬地用腳趾摳出三室一廳了。

“別誤會。我只是曾經、偶爾驗過拉特蘭教士們仇恨的那種引人墮落的極致歡愉……”影繼續口無遮欄地說著，還用毫無重量的手在冬青的肩上拍了兩下，“說實話，就你這賣相，離上我床的最低標準還有點遠。”

“那我還真是謝謝你啊——”

冬青條件反式地與他拉開距離，惡狠狠地回應道。

“讓我們回到最開始的問題吧。”影咯咯地笑了幾聲，彎下腰對冬青行了一個優雅的禮節，“關于你的生與死。要回答這個問題，我得先問一問，你是誰？”

“我是冬青。”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不，我并不是問你的名字。”影的語氣顯得有些失，“名字只是一個代號，隨時可以更改。但你是誰呢？一人可以有許多名字，但你是許多人嗎？那些名稱與代號之中，哪一個才是你的真實寫照？”

“我……”

“別急著回答。”影歪著腦袋，“先想一想，你最想要的是什麼？”

“最想要的？”

“沒錯，最想要的！”影的聲調驟然提高，他張開雙手，夸張地旋轉一周，仿佛跳著某種詭異的舞蹈，“任何人都有最想要的東西，尤其是……來到這里的人。”

“永恒的生命、無盡的財富、崇高的名聲、至強的力量又或者是忠貞的……世人所求不外乎這幾樣？”影一個一個地掰著手指，語氣中帶著的魔力，仿佛他所說的那些就在眼前，“而你，又想要什麼呢？”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影的腦袋猛地向反方向歪去，擺出了一個超越人類極限的角度，仿佛被人折斷了脊椎，“啊……這也很常見，人總是很難坦誠地面對自己的。”

“但是，一定是有什麼是你最想要的，那是什麼呢？是什麼呢？真人好奇。”影撓著腦袋，繞著冬青快速行走，仿佛在觀察某種珍稀，“讓我看看……”

有一個瞬間，影靠得很近，幾乎要到冬青的臉上，讓他約能看清那黑霧下的模糊面部：

一張仿佛是被烈火燎過的焦黑而扭曲的面孔，眼部被畫著詭異符文的繃帶遮擋；他的角開裂，一直延到耳，形一條向上的弧線，仿佛正咧開恐怖的笑臉。

這一瞥讓冬青差點心肺驟停，他下意識地倒退兩步，影那恐怖的面容就立刻消失了，眼前依舊是一片未知的迷霧。

“你做了什麼？”

冬青頗為后怕地著口。

“當然是……坦誠相見了。”影說道，“靈魂意義上的坦誠相見。等價換，我向你展示了我的一部分真實，你也一樣。”

“雖然我不能完全理解你的這部分真實，但大致還是能看懂的……”影的手緩緩地上冬青的臉龐，明明毫無重量，卻讓他無法彈，“我見過像你這樣的人。”

“冬青，不……冬青，你是個傲慢的騙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