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月明正在將燒撈出來,自家的和胡大娘家的分開放,還有隨燒一起煮的肝雜爪裝到碗裏,聽到胡大娘在外招呼的聲音探頭出來看一眼:
「妙宇?你們怎麼來啦?我今天沒開門。」
「我和我媽路過這裏,來問你點事。」
宋月明笑笑:「那你們先坐,我忙完手上這點。」
將做好的燒盛出來,這兒有客人,胡大娘也沒久留,直接進去將自家做了記號的三隻燒端走,看見盆里的爪什麼的都有多的,忙推辭:「這些給我幹啥,你喜歡吃你留著吃唄。」
「大娘,你別跟我客氣,你家孩子多帶回去讓孩子嘗嘗,我們倆也不缺這點吃的。」
胡大娘喜笑開的走了,給孩子們解解饞也是好的。
宋月明這才解下圍,將裝著雜肝的碗端出來放到院子裏的小桌上:「我在做燒,你們嘗嘗這個,我覺得味兒還行,就是不知道你們吃不吃這些。」
還有兩雙乾淨的筷子,蘇家母倆矜持了一下,看人家真心實意就接過筷子:「妹子,那我們倆就饞一回,不客氣了。」
滷味兒十足,香而不膩,兩人各吃掉一塊肝一塊雜,都有些意。
蘇母克制的放下筷子,客氣的問:「妹子,你這是賣燒?」
「也不是,這不走親戚要做燒,正好胡大娘也要做,湊鍋一起做了。」
蘇母臉上閃過濃濃的失,他們一家子都吃燒,但搬到這兒來之後再也沒吃過合口味兒的燒,這肝味道就極好,想必燒的味道也不錯,但也不大好意思跟人家要啊。
「好吃嗎?喜歡就再吃點唄,我做了半天都不太想吃了。」
兩人到底不好意思,蘇母忍住分泌的口水,努力正經的說:「我和苗苗是想來問問能不能給我們拍照片,去我家裏拍,就這一回,保準兒不跟人家說,不是別的,就是我家老婆婆吧腳不方便,不願意出門兒,我們這不是想拍個全家福麼,來來去去至得拍二三十張,月明,你能幫這個忙不?」
要說家裏也有相機能自己拍,可見識過人家的技,蘇母才不願意委曲求全呢,好不容易拍一次,必須得給拍好看了!
宋月明斟酌片刻,也就同意了,兩人脾氣不錯,又在縣政府工作,不敢把人得罪狠了,畢竟手就能到農機站,總不能因為這點小事波及到衛雲開。
「行吧,就這一次了,反正再過一段我是真的不方便了。」
「那太好了,真謝謝你,月明!」
宋月明笑笑:「別這麼客氣,我還謝你給我送生意呢。」
兩人隨即商定去拍照的時間,正要過節每家都要走親戚,不能跟走親戚的日子都撞上,蘇母格外好說話,宋月明都覺得和氣的古怪,上回來照相還有那麼點高冷呢。
蘇妙宇在一旁做鬼臉,媽媽吃,上志趣相投的人格外好說話,剛認識宋月明的時候媽媽還金告不準跟人多來往呢,現在的這麼親熱!
「還有,那個,月明,我實在不好意思開口,你這燒賣不賣啊?我們一家子都這口兒,但咱這縣城你也知道,買不到什麼好吃的燒,我聞著你這燒跟人家的不一樣,連雜都特別好吃!」
宋月明是真為難,預備了四隻,兩隻走親戚,一隻自家吃,一隻留給衛雲開送人,多的本沒預備,但人話都說道這份兒上,不給又不太好。
「我這就沒預備多,我們留了一個燒自己吃,要不然我破給你半個,你們嘗嘗味兒,要是以後有空我再做。」
宋月明回到廚房挑一個中等的從中間剁開,蘇母跟進來看一眼,廚房比家的都乾淨,且那香氣更加濃郁。
半隻燒裝到瓷盆里,還帶著燙手的熱氣,蘇母接到手裏高興極了:「那真謝謝你,我真是為了口吃的都不要臉面了,這多錢,我給你!」
「不用了,就送你們嘗嘗吧。」
「那不行!必須得給錢,你家又不是不要錢!」
蘇母從兜里掏出來十塊錢:「你別跟我撕讓,跟你們要吃的已經夠不好意思了,不給錢真二皮臉了!」
放下錢拉著蘇妙宇就走,宋月明跟在後面也不敢跑,何況兩人走的飛快,本沒給攆上去的機會,彷彿怕跟們把燒要走似的!
「真是……」
宋月明搖搖頭回家去,給自己拍了黃瓜涼拌,吃了一頓遲來的午飯。
等衛雲開回來,正優哉游哉坐在椅子上啃爪,索陪一起坐下吃爪,但爪沒留下幾個,兩人很快給吃完,都有些意猶未盡。
「回頭我看看哪兒有沒有爪賣。」
宋月明點點頭從椅子上坐起來,在藤椅上放了個枕頭,枕著很舒服,衛雲開想起來的沙發,也許家裏應該買一套。
跟宋月明商量的時候,想想就同意了,不過他們明天要回家走親戚,只能等節后再說。
八月初二要走親戚,帶上燒和禮品去宋家,熱熱鬧鬧吃一頓飯回來,到初三回了魏家,魏家還是那副模樣,進門就看到晾繩上搭著魏老太換洗下來的,宋月明看了一眼就收回目。
王寶珍和魏生都在家,只是臉上神不大好,與他們說話也是各說各的,宋月明與魏春玲閑聊才知道這老兩口吵架了。
魏春玲很無奈:「人家來看送的蛋啥的,都給收在屋裏,等小嬸來看再讓小嬸拿走,咱媽看見不高興,說了兩句吵起來,就尋死覓活的不高興,又跟咱爸吵了幾句,到現在都沒和好。」
魏老太一心要補小兒子一家,因為小兒子早早死了,魏生沒照顧好弟弟,讓這一家子過的不好,平時魏老太不缺吃喝,魏生孝敬給的錢都塞給小兒媳婦徐三妞,沒事兒的時候王寶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家裏出錢給醫藥費,好吃好喝伺候著魏老太,魏老太連蛋殼都不留一個,憑啥?
「後來小嬸又來拿一次,咱媽跟打了一架,小嬸沒敢再來,天天找事兒,哎,真是。」
魏春玲滿面愁容,老太太不好伺候,得幫著搭把手,心裏難免有點厭煩。
宋月明聽著不為所,反而挑破一個真相:「那當時想住在我那兒也是小嬸挑撥的吧?」
「這……不清楚。」
清難斷家務事,宋月明也沒打算理清楚魏家這個爛攤子,送了節禮吃完飯就準備回去,臨走前卻看見魏國來了,拉著衛雲開出去說話,宋月明抬了抬眼皮子,這是要借錢?
還沒猜錯,魏國要跟衛雲開借二十塊錢,不多不剛好是隨能帶出來的數目。
衛雲開蹙眉,從前他沒結婚,兩兄弟斷斷續續找他借點小錢,還的沒有借的多,前塵往事他一筆勾銷,但這次魏國跟他借二十塊錢,他有些猶豫,況且沒說理由。
「大哥,你借錢幹啥?」
倆嫂子都把錢看的,但以魏家的家境兩人不會到了沒米下鍋的地步,魏生手裏也有不錢,不會看著倆兒子沒錢用而坐視不理。
魏國嬉皮笑臉的:「這要是不缺錢也不跟你開這個口,我那老丈人病了,俺倆不得表示表示,家底都快掏空了,不還得給人治病嘛。」
給老丈人看病掏空家底?衛雲開不信,他上兩個兜,一個里有兩張整錢共二十塊,另一個裏頭是零錢,他了零錢那個兜,搖頭:「我沒帶這麼多,還沒發工資呢。」
魏國有些失,眼珠一轉又問:「那你帶了多,先給我也行。」
「兩三塊錢吧。」
「就這麼點?也行,你先給我。」
衛雲開蹙眉,解開兜的小紐扣拿出一疊票,一兩還有一分兩份的,都是人家找零給的,宋月明不喜歡拿零錢,收到的找零也會順手塞給他。
「大哥,你給老丈人治病也得顧著你家裏,小雪該上學了,下面還有倆小的呢。」
魏國裝模作樣的點點頭:「知道,小雪才五歲,小閨妮子知道啥,等七八歲再說上學的事兒吧。」
他說完手去兜里掏煙,是很便宜兩錢一包的散花煙,只是隨著煙盒帶出來一張撲克牌,邊沿磨的起,再仔細看,魏國的煙盒從兜里拿出來了,那兜里還四四方方的有東西,看起來像是一副撲克牌。
「大哥,你兜里有撲克牌?」
魏國下意識兜,反駁道:「沒有,哪有!」
「那地上的牌是啥?」
「就是……玩兒的,不來錢,真不來錢。」
蓋彌彰,衛雲開將錢握住,冷聲問:「你玩撲克輸錢還是真給老丈人治病,家底都掏空了,就差這兩三塊錢不夠?」
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他媳婦兒懷著孕還要掙錢,沒來由坐在暗房裏收拾半天掙出來的錢要借給魏國揮霍,並且送出去都見不著回頭的!
「沒有,我啥時候輸錢了,老三你可別說……」魏國越說越心虛,衛雲開綳著臉的時候比魏生還嚇人,他扭頭就想走。
但是,今兒也該到魏國點兒背,魏生吃過午飯就出去溜達了,準備找木匠給老娘做個躺椅,也能出來曬曬太,誰知道回來就看見倆人站在門外說話,他放緩腳步走過來,就聽魏國辯駁輸錢不輸錢的,再一看地上的撲克牌,還有啥不明白的?
「國,你幹啥呢?」
對上親爹,魏國心虛到不敢抬眼看人,結結的笑一笑:「沒啥,爸,你幹啥去了?」
可魏生眼不花耳不聾,看見地上的撲克牌就猜出來了,大兒子剛結婚的時候就有打撲克的習慣,弄得大兒媳婦齊樹雲天天來告狀,他過魏國一回狠的才發誓說再也不玩了,哪知道今天又給玩上了!
「魏國,你個記吃不記打的東西,你還敢給我玩撲克?」
「不是,爸,我沒玩,真沒玩兒!」
魏生抓住想要跑走的魏國,朝他兜里一,左兜里是票,右兜里是一副撲克牌,登時揚起手就想照臉扇他!
「你以前咋跟我說的,我呼死你我!」
「爸——」衛雲開給攔住了,在外頭打人不好,有點靜就讓人看笑話。
魏生咬咬牙,抓著魏國的領往家走,把屋裏坐著閑聊的幾人都給驚著了,王寶珍匆匆走過來想阻止:「這是幹啥?他都恁大人了,別說打就打!」
「恁大人了,都是你慣出來的,恁大人了還去打撲克?輸錢!他想幹啥啊他?」
王寶珍一愣,繼而說:「就是玩個一分兩分的,擱村子裏能玩多大?你跟他好好說說不就行了?」
「唉,你真是!」
魏生嘆口氣,直接將魏國鬆開,恨鐵不鋼的瞪他一眼,他以前見過好幾個家財萬貫輸窮蛋賣妻賣的,對賭怕的很,但村子裏農閑就有人打撲克,他還能天天看著這個年多年的兒子?
「慣吧,慣吧,等他輸干輸盡你就知道後悔了,雲開,他跟你要多錢?」
魏國哀求的看著他,要是讓魏生知道他借二十塊錢肯定能把他給活剝了,他可不想挨打!
衛雲開揚揚手:「就這幾塊錢,我還沒給。」
「以後別借給他錢,一點都不知道上進!真是氣死我!」
「知道了。」
有王寶珍攔著,魏生也不能再打,只是坐在凳子上愁眉不展,宋月明看著不大舒服,又不能立刻就走,只能沉默著。
過一會兒,齊樹雲抱著小閨來了,一見宋月明就笑呵呵的:「弟妹,你看俺家小夢長的咋樣,你抱抱?」
說著就往宋月明手裏遞,最好沾沾閨氣兒,也生個閨,看你咋得意!
宋月明探頭看了看,但見小嬰兒子的,為難的問:「這要咋抱?我不敢啊。」
「來來來,這樣,托著頭,再托著就行。」齊樹雲教的特熱。
宋月明剛托著腦袋,小嬰兒哭鬧起來,兩條小很有勁,宋月明僵著手不敢,魏春玲湊過來幫,到小侄的屁一片,展開尿布一看,立刻嗔怪:「大嫂子,小夢尿了你都不知道啊?幸虧三嫂子還沒往上擱,要不然裳都給沾了。」
魏春玲練的將小夢抱走,晾繩上就有洗過的尿布,順手拿一個就給換上了。
齊樹雲訕笑:「我這不是沒注意嘛,不是故意的,弟妹裳恁貴,我可不敢給裳弄腌臢了!」
宋月明笑著看:「大嫂子這是啥話,我裳金貴也比上孩子,要是尿在上面我沒意見,只要你是故意的就行了唄。」
在宋家的時候,黃梔子千叮嚀萬囑咐不讓抱人家的孩子,但剛才要不抱跟多嫌棄似的,正好跟魏春玲做得近,也就沒那麼多顧忌。
「那哪兒能啊。」齊樹雲笑完轉看別,正好看見魏國面前的撲克牌。
「魏國,你又打牌了?」
魏國目躲閃:「沒有,那兒有。」
齊樹雲詢問魏生和王寶珍,王寶珍願意給瞞,但魏生直接說了,有媳婦天天盯著也好,他點了點頭,說的話也不客氣:「國天天打牌你都不知道?好好管管他,再打牌打的啥都沒了就晚了!」
「你你你,魏國,你不要臉,你不是給我說黑嘍不回家是下象棋去了,你又跟我胡扯你!」齊樹雲無所顧忌,指責過後就是一連串罵爹罵娘的髒話。
魏生臉上雲佈:「滾蛋,給我回家罵去,老子還活著,你罵誰?」
齊樹雲哼了一聲,上去就要揪魏國的耳朵,魏國當然不肯被當人面這麼沒面子,趔開打了齊樹雲一掌,齊樹雲又還手,兩人一言不合的就打起來了,但旁邊的人也不能幹看著,魏生跟衛雲開拉開魏國,王寶珍去拉齊樹雲,鬧的鄰居家聽見靜來看熱鬧。
「都給我滾回家去,回家願咋打咋打,別給我這兒鬧!」
魏生一聲令下,魏國轉就走,齊樹雲也罵罵咧咧的跟上,把小閨忘的一乾二淨。
王寶珍坐在那兒直落淚,拉著宋月明的手嘮叨:「月明,我命苦啊,要是我活不長,你跟雲開得幫著照看春華和春玲啊!」
「媽,好好的這是說啥呢。」
魏春玲也來勸,但想到自己的苦也忍不住哭出來:「媽,別這樣說,你得好好的啊。」
魏生也沒辦法再斥責誰,重重嘆一口氣轉回屋去,撒開手不管這爛攤子,宋月明只好勸了兩句,期間還能聽到魏老太躺在房裏中氣十足的罵聲。
真是多事之秋。
從魏家出來走了沒多遠,宋月明就讓衛雲開停下車,蹲在路邊的小河把中午吃的東西全給吐出來了,幸好他們還帶著一壺水,漱漱口又重新騎上車回家。
到家,衛雲開才說話:「家裏這樣兒,你別管,回頭我看看能不能給他倆找點活干,免得一天到晚閑著盡惹事。」
宋月明嗯了一聲:「是該這樣,他們日子有奔頭就沒時間找事兒了。」
這爛事兒都是窮鬧的,可也能看清他們是什麼格,從前的恩牽絆已經存在數十年,他們幫著魏家人找到一個出路,也算仁至義盡,再過不好就別想來吸他們的了。
全看在魏生的面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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