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九月，本是收的好時節，但是靜亭侯卻躲在書房里砸了好幾樣瓷，里不停地罵罵咧咧，看起來不像是侯爺，倒更像是個市井流氓。

“在京城這個地界兒，敢得罪我班淮，老子弄死他！”

“父親，您別生氣，兒子這就出去找人揍他一頓。”

“你人揍他，我找皇上收拾他！”

“鬧夠了沒有？”氏一腳踹開書房門，看著拳掌的父子倆，厲聲呵斥道，“還嫌外面那些話傳得不夠難聽是不是？”

靜亭侯與兒子齊齊噤聲，靜亭侯把踩在椅子上的收了回來，靜亭侯世子班恒把挽起來的袖子捋了下去。

九月的天，氏愣是要扇著扇子才能勉強平復心底的怒氣，看也不看地上的碎瓷片，徑直走到椅子上坐下，跟在后進來的丫鬟婆子們開始七手八腳的收拾起來。

瓷片撞來撞去的聲音聽得心里火氣更重，狠狠地瞪了父子二人一眼，素手一拍，桌面上的茶盞跟著跳了跳。

“不過是個鄉野小地出來的東西，考上科舉竟說要退婚，還擺出一副當初是我侯府婚他才不得不從的姿態，什麼玩意兒？！”

“母、母親，”班恒湊到氏面前，陪著笑臉道，“您且別怒，天底下三條兒的蟾蜍不好找，兩條的男人遍地都是，咱們家要收拾他，不過是的事，可別把您子氣壞了。”

“我倒是不想生氣，可你看看這都什麼事兒？”

任哪個做母親放在心尖尖上的兒，被人退了三次婚，心里都暢快不起來。

膝下僅一子一，侯爺雖荒唐懶散，但不是貪花好之人，所以家里并無妾侍通房，不過他也就這個優點能拿得出手了。

當初兒出生時，跟一位閨中好友訂了娃娃親，哪知道那孩子長到三歲的時候得了一場天花夭折了。

兒十三歲時，與忠平伯府嫡次子謝啟臨定親，哪知道臨出閣了，謝啟臨突然找到“真”，跟“真”私奔了。害得外面都在傳，家姑娘是個草包，連一個丫鬟都比不上。不然堂堂伯爺府的公子為什麼寧可跟一個上不得臺面的人私奔，也不跟親？

后來謝啟臨雖然被找了回來，但兩家婚事黃了，從此兩家人也不再來往，差點沒為仇人。

這次的事更加荒唐，這個沈鈺是東洲沈氏偏支，勉強算得上當地的族，來京城后對他們家姑娘一見鐘，哭著求著跟他家提親七八次，結果他們家剛答應下來，他這廂又反口了。

退婚的時候，表面上說著配不上他們家，里卻是嫌棄家姑娘口有貌沒有頭腦，為人奢侈懶散，不是良配。

當初你沒考上探花時咋不這麼說？這會兒倒嫌棄家姑娘奢侈了，他們靜亭侯府有錢，愿意讓自家姑娘奢侈點又怎麼了？！

這廂班家三人氣得食不下咽，那邊被退婚的正主卻還睡得正香。

班婳在做夢，這個夢很長，長到醒來的時候，本分不清這里是現實還是夢境。當坐起，看到外面掛著的珍珠簾，才恍然驚覺，剛才是在做夢。

對了，剛才夢到什麼了？

好像是又被退婚，誰做了皇帝，父親冒犯新帝，被削去了爵位，然后他們全家就過上了苦的日子。

天啊，不能跟人攀比首飾，攀比華服的日子有多麼可怕？

不能看那些人明明在背后罵，表面卻不得不恭敬的憋屈樣子，這人生該有多無聊？

這個夢實在太晦氣，還是早點忘了好。

“鄉君，”丫鬟抹著眼淚哭哭啼啼地走了進來，“沈探花竟然來退婚了。”

班婳趴趴的腰桿頓時直起來：“退婚？”

完了，噩夢真了！

父親不是靜亭侯，那弟弟就不是世子，也不再是當今陛下親封的鄉君，以后還怎麼吃喝玩樂，打馬遛狗賞花？

人生苦短，難道只有短短幾年的樂時了嗎？

那個夢別的沒記住多，自己不是鄉君以后有多慘倒是記得清清楚楚。想到這，頓時悲從心來，穿上鞋子披上服就往主院跑去。

“鄉君，您的頭發！”

幸好靜亭侯府的下人嚴，不然到了明天，京城里的熱點就會變“靜亭侯嫡因退婚發狂，衫不整在家中狂奔。”

實際上，這也是靜亭侯看到兒后的第一個想法。

“我的乖，”靜亭侯看到兒披頭散發，衫不整的出現在書房，頓時嚎啕大哭起來，“乖，咱不嫁了，明天爹去給買一打的面首回來，能文能武長得好，你喜歡哪個挑哪個。”

天下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害得他兒變了這樣。

這種時候，靜亭侯已經把自己拋出了男人的范圍。

班恒艷羨的瞥了姐姐一眼，他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也沒見誰給他張羅一個，夜深人靜紅袖添香，也是雅事嘛。

“想都別想，”氏斜著眼睛瞪了兒子一眼，“你給我乖乖待在家里念書。”

“我、我什麼都沒想。”班恒覺得自己很委屈，明明他什麼都沒干，怎麼就被母親念叨了。

“你是從我肚子里生出來的，你那眼珠子一轉，我就知道你想干什麼。”氏看到兒這個樣子，心早就了一半，恨不得手撕了那個沈鈺。但是擔心自己的緒影響到兒，只得好言好語的勸導。

“你父親剛才的話雖然糊涂，但是……”氏輕拍著兒后背，察覺到在不住的抖，便溫聲語道，“天底下好男人多著呢，就算找不到也沒關系，家里的鋪子莊子田產都有你的份，你有錢有地位，怕什麼呢。”

班婳在氏上蹭了蹭，小聲道：“我不是因為那個誰退婚難過，是因為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才有些害怕。”

“夢到什麼了？”氏見兒并不在意退婚這件事，松了口氣。

“新帝登基，他削了父親的爵位……”

“削了爵位？！”班恒整個人都彈了起來，“新帝是誰，我們現在先坑死他。”

“我記不清了，”班婳認真思索了半晌，“不過應該是個很厲害的男人。”

“你都不記得人家是誰了，還能記得人有多厲害？”班恒切了一聲，“這也太不靠譜了。”

“做夢還能當真了，不厲害能當皇帝？”氏在班恒后背上敲了一下，不讓他跟班婳嗆，“別怕，別怕，夢都是假的，咱們家不是好好的麼？”

“你祖母是大長公主，誰敢我們？”氏抬出了他們家最大的靠山德寧大長公主來安兒的緒，“不怕被祖宗們罵？”

“可是新帝不是蔣家人啊。”班婳眨著眼睛，麗的雙瞳帶著一層霧氣，看起來格外地楚楚可憐，“那個登基的人，是個居心叵測的朝臣。”

“嘶，”氏倒吸一口涼氣，看了眼門外，丫鬟婆子已經退出去了，現在屋里只有他們一家四口，“這話可不能出去說。”

班婳知道母親不會信自己做的這個夢，實際上連自己都對這個夢半信半疑，“夢里我被人退婚，結果我剛才醒來的時候，那個姓沈的就真退婚了。所以……萬一是真的怎麼辦？”

“那、那怎麼辦？”從小到大都是紈绔的班淮張地看向氏，“夫人，要不我們找個地方藏點金銀珠寶？”

“父親，你怎麼能信我姐的話，都被退婚好幾次了，就因為這個就相信的夢是真的，那也太好笑了，”班恒擺了擺手，“姐，你再想想，夢里面還有沒有發生什麼大事？”

“欠！”班婳出手指了一下班恒的腦門，手臂上價值連城的玉手鐲晃得班恒差點花了眼。

“我想想，”班婳收回手，扯著那一頭糟糟的青，“我再想想。”

班淮張地看著自家兒，心里萬分希這個夢是假的。

“對了，我記得夢里還發生過一件事，就是在我被退婚后不久，謝啟臨墜馬摔壞了一只眼睛。”鑒于對方跟人私奔，讓自己丟了大臉，所以班婳把這件事記得很清楚。

解氣嘛。

“不愧是我班淮的兒，得罪你的人，在夢里也不要讓他好過。”班淮心滿意足地了下上的胡須，“那個謝壞水就不是個好東西！”

“對！”班恒在一旁附和道，“我見他一次，就找他一次麻煩。”

氏冷笑道：“可每次都是你吃虧。”

“那個謝啟臨讀書多，一肚子壞水，每次都能把黑得說白的，我哪兒說得過他啊，”班恒悻悻道，“不過我也不吃虧，他皮子再厲害，我也不疼不，我揍他一拳他還是要疼的。”

在班恒的邏輯世界里，被人罵不算吃虧，被人打才吃虧，名聲這類東西，對他班小侯爺來說，那是天邊的浮云。

“乖，你夢里面謝壞水摔壞眼睛是什麼時候？”班淮跟班恒一樣，不在意什麼名聲，反正他從小到大，也沒聽到幾個人夸他。

“就在沈鈺來退婚的第二天。”

“那就是明天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