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仝爺您接著說。」
仝暉給瓊磊讓了支煙,繼續說道:「我本以為幹了這行,找源就會簡單得多,可後來我才知道,Rh的源真是可遇不可求。其間我也找到過幾個,可無奈的是我和我老婆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正常孕,這事一拖就拖了6年。我今年三十有六,我老婆只比我小一歲,醫生說,人年齡越大,就越難孕。權衡利弊之後,我和我老婆去做了試管嬰兒,可沒想到的是,懷孕21周我老婆又查出是前置胎盤,醫生說,胎兒發育完全之後,只能通過剖宮產的方式分娩。你也知道,一旦手中大出,沒有足夠的源供給,我老婆可能會死在手臺上,所以到時候如果需要,希兄弟能幫個忙。」
瓊磊也是中人,聽仝暉說得如此推心置腹,他把袖子一擼:「仝爺,既然是救嫂子的命,只管就是!」
「謝謝兄弟,只要母子平安,我仝某定會重謝。」
瓊磊把口拍得「啪啪」響:「啥謝不謝的,救命要!」
仝暉雙手抱拳,接著他朝門外喊道:「寬仔!」
「仝哥,您說。」
「你那屋正好空張床,磊兄弟就住你那兒,今後他的食住行你一定要給我安排好。」
「放心吧,仝哥。」
二十二
走出房門,寬仔把瓊磊帶到了院子的另一個拐角,這裏也有一間平房,裏面的佈局和賓館標準間如出一轍。
「以後咱倆就湊合住這裏了,環境比較簡陋。」
「沒有,比我之前住的10人間要好很多。」
「我熊寬,是仝哥的把兄弟,排行老三,平時他們都喊我『寬仔』或『三哥』。」
「寬哥,我瓊磊,你比我年紀大,喊我『磊』就。」
熊寬扔給瓊磊一支煙:「你的份證我看過,也大不了幾歲。對了,你之前是幹啥的,為啥要跑去做傳銷?」
瓊磊連忙糾正:「不是傳銷,是直銷!」
熊寬點點頭:「我知道,一個意思。」
「這怎麼能是一個意思?」
熊寬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再糾纏下去:「對,是直銷,不是傳銷。來,說給我聽聽,你之前是幹啥的,為啥要跑去干直銷?」
瓊磊很實誠,對陌生人也沒什麼防備,除了從家裏錢那點兒破事沒說外,其他的全都竹筒倒豆子似的,毫無保留地告訴了熊寬。熊寬是個社會人,察言觀是他在社會上立足的基本技能。瓊磊說話時,熊寬就一直盯著他的眼睛,多年的經驗告熊寬,瓊磊絕對是個沒有心機的實在人。
聽他說完,熊寬微微一笑:「看來阿印這小子這麼多年還是用老一招兒。」
「老一招兒?寬哥你什麼意思?」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晚上你跟我走一趟就明白了。」說完熊寬不再解釋,獨自躺在床上看起了電視。
見對方不想再浪費口舌,瓊磊也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電視上。電視里播放的是當年TVB最火的犯罪劇《法證先鋒》,瓊磊剛看了沒兩集便被劇深深地吸引住。人一旦集中力,時間便會過得飛快。
「磊,別看了,是時候出發了!」聽見門外熊寬的吆喝,瓊磊這才注意到屋外天已深。
院子車棚中停了一輛黑桑塔納轎車,熊寬拉開車門,示意瓊磊坐在副駕駛的位置。
「寬哥,我們去哪兒?」
「帶你故地重遊。」熊寬擰鑰匙,轎車在巷子中七拐八拐,朝火車站的方向駛去。
如果換其他人,差不多就該猜出了熊寬此行的意圖,然而被深度洗腦的瓊磊還是一臉茫然地坐在副駕駛。熊寬今天的所作所為,其實全都授意於仝暉。瓊磊做的是傳銷,這一行在社會上只能算是門級偏門。有句話說得好:「所有賺大錢的方法都寫在《刑法》上了。」而傳銷在當年還算不上違法行為,這行資金流水雖然大,但是由於參與人數眾多,也最容易出事。偏門中,做傳銷最多只能算得上「薄利多銷」。熊寬做的是賣的行當,其中最不缺的就是急於籌錢的傳銷者,接多了,他對傳銷者自然也相當了解。
傳銷的髓在於「洗腦」,那些被徹底「洗腦」的人,往往被人賣了還會樂呵呵地幫別人數錢。依照熊寬的經驗,要判斷一個人被「洗腦」的程度,只需要觀察對方的眼睛,那種異常又興的目並不是一個正常人的流。對於瓊磊,熊寬只要瞟一眼就能看出他已被深度「洗腦」。
仝暉是熊寬的大哥,他的家事熊寬是一清二楚。那時候網絡不發達,人的思維也沒有現在的人開放,再加上過分渲染「獻會增加染滋病的概率」,這使得敢自願獻的人寥寥無幾。而在這些人中,想找到罕見的「熊貓」,簡直是大海撈針。
雖然概率小,但是不代表找不到,可關鍵就在於任何行業都存在競爭。仝暉作為外地人,雖然能力不容小覷,可背後想捅他刀子的人也不在數。在文州,只要是靠「」吃飯的大小「頭」,幾乎都知道仝暉在找熊貓,那些背地裏耍招兒的「頭」,只要發現熊貓,要麼高價壟斷,要麼就掐斷源,這使得仝暉苦苦尋了一年,也沒有著落。
仝暉是社會大哥,最講究江湖面子,那些在網上發帖求助的事,普通人可以干,但作為「頭」的他絕對干不出來。他做人的原則是,用關係擺不平的事,那就用錢擺平。在遇到瓊磊之前,仝暉已花高價從外省「訂」了一個「奴」。
「奴」從字面上便可以理解,與其他賣者不同的是,「奴」只為單獨的者服務;他的優點是可以保證中不含有任何病原,而且還可以據者的要求,服用特殊的食和藥品,用於增加中某種質的含量。既然是點對點服務,那價錢自然也高得離譜。在黑市,普通型的「奴」每200毫升的售價為800元至1000元;稍微缺一些的型,都在2000元左右,而「熊貓」的「奴」絕對是可遇不可求,黑市價更是飆到每200毫升1萬元,就這還是有市無價。而仝暉聯繫的「奴」,要價高達每200毫升2萬元,是醫院價格的10倍。
雖然找到了源,不代表危險已經解除,每個人的極限供量是1000毫升,如果在分娩的過程中,遇到大出等急況,1000毫升也是杯水車薪。瓊磊的出現,等於讓仝暉懸著的心徹底落了地。
把瓊磊招來之前,仝暉把他在文州的底細調查得一清二楚。瓊磊沒有賣過,源比那位外省的「奴」強上不知多倍,而且瓊磊年輕,造細胞有很強的活力,他的被販子稱為「金」。有了瓊磊,那位不知賣過多次的「奴」肯定要往後排了。
而就目前看來,瓊磊唯一的瑕疵就是被傳銷組織「洗腦」太深,為了穩妥起見,仝暉當然不會讓他「在曹營心在漢」,為了徹底讓瓊磊認清傳銷的本質,他特意安排熊寬給他來一場「反洗腦」。
二十三
20分鐘后,熊寬把車停在了火車站東側的巷口附近。
「這裏是不是很悉?」熊寬問。
瓊磊瞇起眼睛,仔細地瞅了瞅:「嗯!一個多月前我剛下火車就被幾個婦拉到了這裏,好在當時遇到了阿印,否則我就被們給搶了。」
熊寬「嘿嘿」一笑:「他們的老大是不是『崩牙』?」
「崩牙?」瓊磊中喃喃自語,很快他靈一現,拍著大說道,「對對對,就『崩牙』。」
「好,別吱聲,好戲一會兒就上演。」
說完,瓊磊在熊寬的示意下坐在了後排座,這樣從外面就很難看見車的況。沒過多久,車外響起了七八舌的嘈雜聲:
「小夥子,住店吧,我們那兒有漂亮的小姑娘,保證你滿意!」
「對呀,對呀,我們那裏的小姑娘既熱又奔放,保證你快活的啦!」
瓊磊:「這幾個人我……」
熊寬:「噓,別說話。」
「幹什麼的?快給我放手!」
從聲源判斷,說話的人就在轎車外不遠的地方,瓊磊過車窗,剛好看見了阿印的影子。
之後發生的一切,和瓊磊一個多月前的記憶完重疊,待阿印騎車把人帶走後,舉牌的幾位婦又重新回到了出站口的位置。
熊寬愜意地點了支煙:「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瓊磊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怎麼和我的遭遇那麼像?」
「什麼像,簡直一模一樣好不好!」熊寬重新擰鑰匙,把車開到了一個無人的地方,「傳銷這一行在我們眼中是不流的偏門,火車站的婦『哨姐』,來接你的阿印『渡客仔』。『哨姐』長期盤踞在火車站,們的眼很毒,一眼就能看穿人的份,而那些從外地來的打工仔在們口中『貨』。文州大大小小的傳銷組織有上千個,很多組織都是從『哨姐』手裏拿『貨』,群結隊的『貨』由較大的傳銷組織吞併,像你這種落單的『貨』則留給阿印他們這種小的傳銷組織。如果你留心觀察,會發現阿印每次帶新人都是在晚上11點左右,有時候一晚上只帶一個,有時候一晚上能帶回去好幾個。」
「沒錯,阿印都是晚上帶人回來。」
「那是因為各個傳銷組織之間有時間分工,來文州找工作的人很多,『哨姐』每個小時都能抓到『貨』,為了讓眾多的傳銷組織都有穩定的『貨源』,他們會自行約定時間,比如晚上11點到凌晨1點這兩個小時的『單貨』,都是供給阿印所在的傳銷組織。
「他們的手段很簡單,總結起來就八個字:『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像你這種初來乍到的外地人,最容易相信別人。他們就是利用這一點與你建立信任,然後把你一步步拉進傳銷組織。」
熊寬掐滅煙捲接著說:「你們的會費是3800元,分什麼普通會員、VIP會員之類的,按照他們的要求,你了3800元以後,再拉5個人進來,就能坐著分錢。可你想過沒有,加上你,6個人的錢一共是多?22800元,而你達到目標,你能分多?1900元,連個零頭還不到,剩下的2萬多去哪裏了?還有,你怎麼能保證你拉來的人就一定能發展下線?如果發展不了,你只能再騙其他新人,等你把親戚好友都坑一遍你才發現,大錢都落了別人的腰包,你連零頭都拿不到。等你明白過來,為時已晚。
「對於那些沒錢會的『爛瓜』,男的他們會組織賣,的則被慫恿賣,更有甚者還會讓你移植,什麼賣腎、割肝、眼角捐獻都是常事。一旦有人走到這一步,就等於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聽完此番話,瓊磊面無,若不是親眼見到、親耳聽到,他就是打死也不會想到「直銷」的背後藏的是如此駭人聽聞。
熊寬換了個話題:「仝哥把嫂子的事和你說了?」
「說了,嫂子三個月後生產需要。」
「仝哥為人仗義,我之所以冒著被人指責的風險告訴你實,也是仝哥的意思。他看你為人忠厚,不想你這麼年輕就誤歧途,說白了,仝哥就是想拉你一把。」
瓊磊一個農村娃,能被社會大哥如此看重,也算是祖墳冒青煙了。聽熊寬這麼說,瓊磊連忙作揖:「謝謝仝哥,謝謝寬哥!」
「沒什麼謝不謝的,咱都是外地人,能在文州遇到也是緣分,嫂子的事還要拜託你,只要嫂子平安,以後跟著仝哥,大富大貴不敢說,最起碼比做傳銷要好上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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