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鏟墳頭」除了手藝外,材質也很講究,製作墳頭的土必須是上等的黃泥,這種泥黏度高,水分含量適中,經過理后,不易出現裂或被大雨衝散。高錢坤製作的墳頭,用個半年絕對不問題。手藝湛、價格適中,很多上墳者為了圖個心安,也不會把一兩百放在心上。
為了滿足供求平衡,高錢坤每天鳴之後就要上山刨土。之所以選擇清晨,是因為經過一晚上水的滋養,山上的土質會變得鬆易挖。據四季時令分割,夏秋之際,高錢坤每天早上5點上山8點返回,除非暴雨雷電,否則始終如一。
某天早上5點,雲山霧罩,戶外的能見度不到1米,高錢坤像往常一樣騎著三車朝幾十公裡外的山頭行去。經過仙槐陵有一片隆起的高地,騎上頂端,視線可及整個仙槐廟。出行時,三車空置,騎行速度快,高錢坤並沒有注意到附近有何異樣。可當他返程時,三車不堪重負,他只能下車,一手扶著車把,一手用力推著車座向前。好不容易推上了高地,他習慣地將車停穩,原地休息,然而就在這時,他忽然發現遠那棵千年古槐上竟然吊著一個人。
三
國學大師翟鴻燊曾說過這麼一句話:「萬丈紅塵三杯酒,千秋大業一壺茶。」做我們這行的,要時刻保持清醒,所以工作期間絕對是滴酒不沾;酒不能,茶卻是多多益善。茶中富含的茶多酚能讓我們保持清醒一整天。老賢是個「茶癡」,每天早上只要沒什麼事,他都會在辦公室烹上幾杯茶邀我們慢慢用。
今早艷高照,老賢拿出了他的私貨「安溪白茶」,胖磊張著個大,拳掌準備來上一口,可老賢剛沖好第一泡,值班室的「死亡電話」就突然響了起來。
「你妹的!」胖磊懊惱地了句口朝電話走去。
對話很短,老賢還沒把茶水濾乾淨,胖磊便掛了電話。
「什麼況?」我問。
「仙槐派出所打來的,說是在仙槐陵那棵千年古槐上吊著一。」
「他殺還是自殺?」
「不確定,請求我們去現場甄別。」
當胖磊說出「甄別」二字時,我就有了不好的預。不悉接警況的人可能不知道,市局報警平臺每年可以接到上千起非正常死亡的警,其中有95%以上為「自縊」「病死」「墜樓」等「非他殺警」。為了提高民警對此類警質的判定效率,明哥每年都會組織大批警員參加培訓。培訓分為理論和實踐考核,只要帶著腦子,就算是零基礎也能學個八九不離十。而且很多人都有「偶像結」,明哥作為全市證鑒定的拔尖人,被一線兄弟尊稱為「冷·福爾斯·啟明」,「偶像」親自掛帥授課,效果自然是事半功倍。再加上微信群這種方便流的工存在,雲汐市基層民警對「亡人警」的判斷完全可以媲半個技員。也正是因此,才讓我覺得事不妙。案發地距離科室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為了不耽擱時間,明哥下令5分鐘整裝出發。
仙槐陵是一片比較出名的墳場,它之所以聲名遠播,完全得益於墳場中心那棵十幾個人都難以環抱的千年古槐。關於古槐的傳說,我也曾有過耳聞,不過可惜就可惜在這棵古槐如今被土墳團團包圍,否則完全可以開發旅遊景點。但轉念一想,這樣的「天然保護」未必是壞事,若是真的開放,保不齊樹榦上就會被刻滿「××到此一游」的字樣。
從科室到案發現場這段路並不難走,胖磊加足油門,提前半小時到達仙槐陵停車場。雖然都是墳地,但仙槐陵和別的地方卻大有不同。咱們中國人下葬最講究風水,在老祖宗留下的風水命理書中詳細說明過,所謂「寶地」必是依山傍水,因此很多墓地都是建在山川河流附近。仙槐陵的不同之在於,它是一片平整之地,無任何高低起伏之勢;墳地的「風水」完全來自那棵千年古槐。正是因此,仙槐陵的墓葬被分為三六九等,最靠近千年古槐的,為「天字型大小」墓,其次為「地字型大小」墓,剩餘的均稱為「人字型大小」墓。
所以站在案發現場,我們能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天字型大小」墓幾乎是一墳連一墳,簡直難以下腳;而「人字型大小」墓則稀稀拉拉,騎個三車都不問題。
車剛停穩,派出所民警熊勇氣吁吁地跑了過來。
這傢伙跟我一批警,平時關係得還不錯,我見是老人,說話自然親近許多:「大熊,到底是什麼況?」
「小龍,冷主任,磊哥,國賢老師。」熊勇寒暄之後切了正題,「我們是早上8點接到的報警,報警人是仙槐陵『鏟墳頭』的手藝人高錢坤,據他介紹,他早上5點出門去幾十公裡外的山上挖黃泥,7點50分返程時發現槐樹上吊了,接著他走到仙槐廟附近確定樹上吊的是死人後,這才報了警。」
「你們到現場做了哪些工作?」明哥問。
「冷主任,實話實說,我們啥也沒做,因為現場比較特殊,槐樹是被2米多高的院牆封死在裡面的,我們擔心翻牆進會破壞現場,所以才打電話給科室請求幫助。」
聽大熊這麼說,明哥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很是讚賞:「你做得很對,當現場複雜到無法自行理的況時,第一步要做的就是保護現場,尋找目擊人。」
熊勇:「我們在仙槐廟5米開外拉起了警戒線,目擊者只有高錢坤一人,他現在就在店裡,隨時可以詢問。」
明哥:「行,我們先勘查現場再說。」
四
站在高遠觀,中心現場是一座坐西朝東的廟宇。廟宇主由院牆和一個佔地百十平方米的古建築構,古建築的藍牌匾已被人用油漆塗抹,但約可以辨出「仙槐廟」三個鎦金大字;院子正中間矗立的便是那棵傳說中的千年古槐。以支撐廟宇的圓柱為參照,古槐樹至有40米高,樹榦直徑5米,主樹榦的高度大概跟3層樓差不多。
據仙槐陵的守陵人高明介紹,幾十年前,這裡曾發生過「樹仙劈人」的事件,所以當地政府就把原先的大門給封了起來,再加上周圍修起了墳地,仙槐廟許多年都沒進過人。
我繞著現場觀察了一周,院牆只有2米多高,一米七以上的年人很容易攀爬,在不確定死者是如何進現場的前提下,我們只能選擇最困難的方式,從廟宇的廡殿式屋頂攀爬院。
院面積很大,約有500平方米,地面因常年無人踩踏,到長滿了半人高的雜草。因有雜草,地面無法辨別腳印,明哥帶著我們一行人直接來到了那前面。
死者為,長發,五可識別,上穿一件棉質睡,下是一條藍七分,雙腳赤。縊索(自縊所用的條狀)是一條帶有腥臭味的暗紅布條,布條被打圈狀拴在槐樹最的一樹枝上。
近距離觀察下,連我這個外行都看出了許多疑點。
首先是斑位置。人死後循環停止,心管的缺乏力而沿著管網墜積於低下部位,最終導致高位管空虛、低下位管充。如真是上吊自殺,循環停止后,管中的會因重力墜積在四肢及下半。而本案死者的手腳部位並未發現明顯的斑。
其次是鎖鉤傷。通常自縊是用條狀套住頸部,懸吊,再由自重力迫頸部,引起機械窒息。多數況下,由於死者兩側的頸脈、頸靜脈,面部會呈現蒼白或者鉛灰。如果縊索迫位於甲狀骨下,舌還會被向上,出現舌頭外的觀。機械窒息死亡會給死者造極大的痛苦,在窒息的過程中,100%的人都有求生反應,這樣一來,會在脖頸形多條錯的鎖鉤傷,有時還會伴有出現象。而本案死者的鎖鉤傷只有一條,換言之,死者在整個上吊的過程中,並沒有任何生理反應。
最後是上吊機。死者穿睡,從的著可以看出,要麼正在睡覺,要麼就是準備睡覺。按照以往我們勘查自縊案件的經驗,自殺者在自尋短見前都會心打扮,好讓自己走得面一些;像本案這樣蓬頭垢面、穿著如此隨意的還真不多見。
我這個菜鳥都能看出這麼多疑點,作為「老司機」的明哥當然也不在話下,他只是簡單地瞟了一眼便說道:「斑和鎖鉤傷均存在問題,這是其一。
「其二,死者雙腳赤,現場並未發現鞋子,要麼其赤腳來到這裡,要麼就是有人將其抬到了這裡。假如是赤腳前來,腳底會沾有泥土,可本案死者的腳底很乾凈。
「其三,經測量,死者腳尖末端距離地面63厘米,縊索底端距離地面為228厘米,長165厘米,頭長為26厘米,軀幹長139厘米,小臂長22厘米,手掌全長為15厘米。已知年人雙手抬起的高度約等於高+小臂+手掌的總長,即165+22+15=202厘米,中間有26厘米的差值,現場沒有腳踏,要想把縊索綁在樹榦上,這個人的高最要有一米八五。以死者的高度,本完不了。因此,這是一起懸兇殺案。」
類似的現場我們也勘查過不,就算明哥不說得那麼直白,從觀上我們也能判斷出案與非案。
確定了案件質后,派出所將現場況第一時間通知了刑警隊,我們在盡量不破壞現場的況下又按原路退出了仙槐廟。
命案現場勘查機制啟。我和胖磊作為痕跡檢驗組,要解決幾個重要問題:「嫌疑人為幾人?」「是男是?」「通過何種方式進的現場?」乍一看任務相當艱巨,然而殊不知,這些對痕檢員來說只是基礎技能。仙槐廟院牆高2.7米,嫌疑人必須藉助外界環境才可以順利攀爬,如助跑、踩踏。仙槐廟周圍均是「天字型大小」墓地,土墳修得麻麻,不備助跑條件,相比之下,踩墳翻牆就了可行之舉。
距離仙槐廟最近的一圈「天字型大小」到牆不足20厘米。堆起的墳包多為土,只要嫌疑人踩踏過,就很容易留下鞋印。不過這並非意味著嫌疑人的鞋印很容易被找到,我們還要考慮另外一個因素——平墳。
五
為了保證墳包不被雨水輕易衝散,從「頭七」開始至「五七」結束,以7天為間隔,一座墳一共要推土7次才算完工。每次堆墳時都必須將鬆散的土踩實,7天後再堆第二層,這樣一來,挖出的泥土就有足夠的時間蒸發水分。依據熱脹冷原理,土層表面一經暴曬,很容易出現裂,當第一層裂形,接著再鋪上第二層,這樣便填補了上一層的空隙,起到加固土層的作用。這個工作就是平墳。經專家研究發現,一座墳經7次加固所形的防力,完全可以抵擋各種極端天氣。
知道了平墳的過程,那麼我們第一步要做的是排除墳包表面的「平墳足跡」,墳包呈金字塔狀,平墳者用腳將散土踩嚴,實際上是給了墳包一個向的作用力,這種況留下的鞋印腳尖多向上,且重疊況明顯;本案嫌疑人攀爬院牆要藉助的是蹬地的反作用力,在墳包上會留下腳尖朝下的鞋印,且鞋印會有一定的深度。
案件被定為「懸兇殺」,也就是說,嫌疑人是把運到了這裡,再將套繩圈中製造自縊的假象。在此過程中,兇手必定會負重,而負重所留下的足跡更好辨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