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了打完了!我就說吧, 最后絕對是梵鐘贏!”
鸞城城主府, 頂層閣樓。
煙火已然銷聲匿跡, 夜恢復了往日沉寂。長明燈與月亮一起攀上窗檐, 悄悄淌進裝潢華的瓊樓之, 照亮在場各大門派長老的面龐。
天羨子拍手稱快, 笑得像個終于拿到了零用錢的傻孩子,用指節輕輕扣響桌面:“來來來,愿賭服輸, 猜錯的都把靈石放桌子上!”
真宵雖然一直冷著張臉, 但其實非常給自家師弟面子, 右手往玉桌上一放, 就落下不靈石。
他是真正意義上的劍心天,一心一意撲在劍道上,因此堅信錢財只是外之,平日里幾乎從不用錢,一旦花起錢來,就跟喝水似的毫不心疼。
“這幾位樂修是被我放在一起的, 不賴吧?”
紀云開為玄虛劍派掌門人,理所當然地擁有投放權限。這會兒看罷一場好戲,小胳膊小興得晃個不停:“我就知道樂修個個都不簡單, 人才啊!”
百樂門門主頗為不滿:“樂是音修的半條命,哪里能用來掄人打人?要真這麼暴力,不如去當劍修。”
天羨子和紀云開異口同聲:“多謝門主夸獎!”
……其實倒也沒有想要稱贊你們劍修的意思。
“我還以為嗩吶定能獨占鰲頭呢。”
眼睜睜看著自家弟子被錘,流明山掌門何效臣嘆了口氣:“你們不知道, 本來我和門派里的幾位長老最去樂修在的山頭散步,景樂更,那一個陶冶。直到這姑娘橫空出世,好家伙,嗩吶一響師門白養,那些琴啊笛啊,全被一個人給帶跑調了。”
他越說越佩服:“從那以后,那座山每天都是以嗩吶為首的大型合奏現場。有回外客到訪,聞聲被嚇了一跳,渾發抖地問我,流明山到底死了誰,送葬隊伍才能有這麼大的陣勢。”
“只可憐吹笛子的那位小友,到后來表跟見了鬼似的。”
浩然門大長老不忍直視,唉聲嘆氣:“紀掌門,往大混戰里強塞一個正常人,倒也不必如此殺人誅心。”
“可不是為了多元共存嘛。”
紀云開朗聲笑笑,屬于孩的雙眼猶如兩顆圓潤黑珍珠,在燈下泛出薄薄亮:“長老不也專挑了幾個出了名合不來的死對頭,特意把他們放在一起麼?”
天羨子聞言立馬來了興致:“對對對!那伙人打得怎麼樣了?我下的注贏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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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老們看戲看得樂不可支,與閣樓里歡笑語的氣氛不同,試煉境之要幽寂抑許多。
至寧寧這兒是這樣。
那僧人把鐘杵掄出了狼牙棒的氣勢,等一男一都被敲暈,便從二人上搜刮令牌,毫沒有男授不親的自覺。
甚至后來搜得不耐煩,直接抓住青子的腳踝倒吊著提起來,跟抖篩子似的拼命搖晃,直到令牌被抖落而出。
這已經不是“不懂憐香惜玉”的水平了,簡直辣手摧花,慘絕人寰。
令牌被僧人拾起后,那兩名樂修便被強制移出了境,明明是四個人的電影,到最后只有拿著鐘杵的他擁有姓名。
寧寧興致地看罷一出好戲,此時倒也沒存多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心思。
先不說一直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單看那僧人擊退敵手的招式,必定修為不低。
不用蠻力相搏,若是每次遇見人都要為了搶奪令牌打一場,估計沒過多久就會變個千瘡百孔的人沙包袋。
寧寧悄悄打了個哈欠,本想等僧人走后離開此地,沒想到不遠圓如鹵蛋的大腦門锃亮一晃,風里竟傳來他的聲音:“施主還想再看多久?”
寧寧微微愣住。
都說樂修五靈敏,看來的確不假,縱使刻意藏氣息,仍然逃不開對方的知。
“小師傅果真厲害。”
從樹影之中閃而出,或許是被師門逐漸培養出了厚臉皮,并沒有太多被發現之后的尷尬:“以梵鐘為樂,我還是頭一回見到——我是玄虛劍派的寧寧。”
年輕的僧人將略打量一番,末了淡聲開口:“寧施主,久仰。”
見對方出有些驚訝的神,他木著臉補充:“小僧法號明凈,與明空師弟素來好,他曾向我提起過你。”
原來是明空的朋友。
先是因為怕痛所以技能全點防的明空,如今又來一個把鐘杵當大的明凈,以類聚人以群分,也不曉得梵音寺到底還有多驚喜是不知道的。
寧寧見他神溫和,沒有任何要開打的意思,放下心來繼續道:“我偶然路過此地,被諸位的斗法所吸引,便停下來駐足觀看,并無爭搶令牌的念頭。”
明凈點頭:“出家人以慈悲為懷,小僧亦無心爭斗。”
這句話本沒什麼問題,但從一個剛剛扛著杵頭敲暈兩人的大塊頭里出來,就多顯得有幾分詭異。
寧寧看一眼被他掄飛的梵鐘,又想起一男一齊刷刷升天又落地的景,口不由得作痛。
恐怕那兩名弟子做夢也不會想到,那首合奏的喪歌沒吹死明凈,反而把他們自己給送走了。
“更何況,貴派一名弟子曾于我有恩,哪怕是為回報他的恩德,小僧也不會輕易對玄虛派手。”
明凈說話時不茍言笑,語氣淡得像白開水,但寧寧還是被勾起了興趣,順勢接話:“有恩?”
“當年我離開梵音寺外出歷練,途中偶遇數名妖修攔道打劫,僅憑一人之力,全然不是他們的對手。”
明凈澄澈如水的雙眼稍稍瞇起,陷回憶時,瞳孔里仿佛蒙了層模模糊糊的霧:“多虧那位玄虛派弟子出手相救,解決了大半搶匪,才助我逃一劫。”
他說著彎了彎角:“他名為賀知洲,聽說與寧施主識。”
寧寧聽他描述,下意識在心里勾勒出了一個俠肝義膽、修為高深的年劍客形象,這會兒猝不及防地被安上賀知洲的臉……
對不起,只能想到一顆被夾在飛舟上的詭異人頭。
“賀知洲?”寧寧掩飾不住語氣中的訝然,“他居然這麼厲害?”
“是啊。”
明凈若有所思地遙遠,語氣深沉:“那群妖修七打他,三打我。要不是絕大多數注意力都在他上,我也就沒辦法趁逃跑了。”
寧寧:……
結果是你們兩個一起被圍毆,你這家伙還直接跑掉了啊!這樣做對得起見義勇為幫你的賀知洲嗎喂!
慘還是賀知洲慘。
寧寧在心里把這位看上去十分正經且靠譜的僧人拉進了危險名單。
“既然你我二人都無心爭斗,那小僧便先行告辭。”
明凈朝雙手合十行了個禮,聲線仍舊溫和:“施主保重。”
寧寧點點頭:“明凈師傅再見。”
與明凈沒有任何恩怨糾葛,因此道別得格外利落,等分道揚鑣之后,周遭便又只剩下寧寧一人。
方才四名音修弄出那麼大的靜,除以外卻一直沒有旁人再被吸引過來。想必這林子里人煙稀,其他弟子們都被分散送去了別的地方。
寧寧一邊漫無目的地向前走,一邊打量著林中景象。
樹林仿佛沉浸在之前的樂里,夜如海霧般徐徐生長,像宣紙上的墨團那樣緩緩氤氳開來,帶著縷縷骨的涼氣。從不遠傳來幾聲幽幽鳥鳴,沒有了鳥雀應有的輕快靈,凄厲得有若哀嚎。
至于前方則是無窮無盡的黑暗,樹枝傾斜的影子好似魍魎晃的指節,一顆被熒照得慘白的人頭浮在空中——
等等。
樹林里怎麼會有浮空的人腦袋?
寧寧被驚得渾一僵,等勉強看清不遠的景,才終于長舒一口氣。
原來那不是什麼浮空的人頭,而是穿黑的裴寂。
這樣說來,在原著里,男主的確是最先出現于一片不知名叢林的。
他的與夜渾然一,偏偏皮又是極為惹眼的冷白,被樹林里肆意生長的靈菇一照,整張臉就像盞行走的長明燈,真正意義上白得發。
裴寂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在四目相的瞬間也愣了愣。
“小師弟!”
寧寧心里沒他那麼多顧慮,一路小跑著上了前:“好巧,你怎麼也在這兒?”
離得近了,才發覺他臉上有幾道帶的劃痕,似乎剛經歷過一場打斗。
“我聽見幾聲鐘響,順著靈氣趕來。”裴寂將上下掃視一番,聲音有些啞,“你傷了?”
寧寧趕搖頭:“沒有沒有!我沒跟他們打起來。”
說罷停頓片刻,從儲袋里拿出一盒藥膏遞給他:“明明你才了傷,也不好好理一下——你和別人打架啦?”
“小事。”
裴寂手將它接下,等簡短道了謝,又聽寧寧道:“既然遇到了,不如我們倆結個伴一起行吧?試煉境兇險萬分,同門之間好歹有個照拂。”
要是在以往,面對其他人的時候,裴寂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拒絕。
他從小到大習慣了獨來獨往,若是有旁人待在邊,只會無端覺得厭煩。可此時卻不知怎地生出了幾分猶豫,抬眼瞥見寧寧直勾勾來的目,心口不控制地用力一跳。
這種覺捉不又難以掌控,裴寂并不喜歡。
可他還是破天荒地別開視線,輕輕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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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白日在鸞城中走了整整一天,如今時值子時,正是最為困倦疲乏的時候。
裴寂的野外生存經驗顯然比寧寧富許多,走走停停沒過多久,就帶著找到了一可供休憩的山。
很小,像個在山壁上陷的凹槽,最多能容納六人不到。
石壁之上藤蔓叢生,將嶙峋石塊染出生機的翠。幾株靈菇生長在角落,像一盞造型獨特的小臺燈,散發出源源不斷的瑩白。
只是這線過于黯淡了些,在黑絨般的夜幕里顯得微弱又渺茫。一縷縷薄夾雜著疏影,像深海中隨波搖曳的暗,被夜風輕輕一吹,便了四散的浪蕊浮花,為整個染上靜謐的淺灰。
尤其是四周寂靜無聲,山又格外狹窄仄,在幽謐如波的午夜里,難免生出些許難以言明的曖昧。
“曖昧”這個詞,很是人討厭。
為了方便野外生活,修士的儲袋里往往裝有一兩床被褥。因狹窄,他們的間距并不算大,只隔了一人左右的距離。
寧寧還是頭一回與同齡男生在同一地方眠,思來想去總覺得有些難為,平躺側躺都覺得不對勁。
但畢竟是師姐,此時此刻總不能怯,只能故作鎮定地背過去,把聲音平:“我睡了。”
后傳來澄澈干凈的年音:“嗯。”
于是四周的聲音都漸漸如水褪去,只留下充斥整個山的淺淡微。
夏天的夜晚帶著連綿暑氣,像點點星火落在心口,裴寂一言不發地平躺在薄被上,被灼得有些燥。
由于兒時被娘親關在地窖里的經歷,他對黑暗一直存有厭惡與抵的緒。
小時候一旦獨自置于手不見五指的狹窄空間里,就會害怕得渾發;長大后況稍微好轉,卻也并不喜歡太過幽暗的環境。
好在中生有靈菇,才能讓他安心一些。
幾縷黑發落在年致的眉眼之上,或許是夏日獨有的燥意讓他心煩意,裴寂皺了眉,毫無征兆地輕輕偏過頭去。
他的作悄無聲息,連呼吸也匿在夜里,視線所及之,是纖細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