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樹屬,如今分明了夏,靠近時還是能到一冰冷刺骨的涼氣。
細枝葉吞噬了大半天,為陳白的臉龐籠上一層幽暗翳,這回沒像傳聞里那樣對著槐樹說話,而是把手掌放在樹干之上,默念口訣。
樹皮仿佛得了口令,竟從中間裂開一道筆直的隙。隨即裂口越來越大,從的角度看去,裂口后并非樹干,而是與后院相差無幾的另外一地方。
陳白沒發出任何聲音,抬手將信封向隙中投遞。萬萬沒想到,后忽然襲來一道凜冽疾風。
——有人!
毫無防備,躲閃不及,當即被那人奪了手中信件。
“陳姑娘好雅興,給槐樹寫信這件事兒,恐怕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只有你一人干過。”
寧寧法極快,奪過信封后迅速后退幾步,靈巧地將封頁撕開:“不如讓我們也來一起看看,這信里究竟寫了什麼。”
陳白怒目而視,咬著牙沒說話。
“四人未覺有異,只等子時煉魂陣起,以其祭。”
寧寧念得大聲,末了一眼后院口:“師姐,煉魂陣是什麼?”
“將萬千魄煉制整整一年,再由生人為引,進行祭,能使修道者修為大增,一步登天。”
鄭薇綺從竹林的影中緩緩走出,一襲白劃破夜:“以他人魂魄渡自造化,是窮兇極惡之徒才會用到的法子,被列為十大之一。”
陳白自知實力不敵劍修,冷笑著后退一步。明知道自己份暴,卻并未表現出多麼慌張的神,不過淡聲開口:“我哪里了餡?”
這居然還是個非常有職業守的反派角。
“我小師弟打聽來了一件趣事,不知陳姑娘有沒有興趣聽?”
寧寧很有禮貌地回應:“鵝城中人皆道陳家大小姐縱跋扈,一個勁地想要遠行他方,從而擺陳府里爹爹兄長的束縛,自由自在地過活——可我分明記得,你當時并不是這樣告訴我的。”
“你只知陳白脾,卻對的平生經歷一無所知。之所以對我說出‘不愿離開陳府’的那番話,恐怕是決意浪跡天涯,卻又對家里人存了些許不舍,夜間找你傾訴——可你猜不的心思,把臨別前的留誤以為是永遠不愿離開陳府。”
下意識握住腰間劍柄,為警惕對方突然暴起,做出了防備姿勢:“我們應該你什麼?陳姑娘?還是……槐鬼?”
一陣寂靜。
槐樹被冷風拂過,掀起一片嘩啦響聲,如同萬千鬼魅潛藏在暗的嗤笑,古怪至極。
占據了陳白軀殼的槐妖似是終于放棄偽裝,聞言仰天大笑:“所以呢?你們當真以為破了我這幻境,就能平安離開鵝城?煉魂陣今夜子時便能起效,城中妖魔個個能要你們的命,看你們能往哪兒逃!”
笑得累了,忽而出一憾與惋惜的神:“城里的那群邪修本想直接把各位骨頭折斷,關在陣法旁邊等死。只有我好心好意,創造了這場幻境,讓你們就算死掉也不至于太過痛苦。諸位怎麼就不明白我的苦心呢?”
這段話倒是真的。
鵝城一事傳遍整個修真界,仙門大宗在大戰中自顧不暇,無法將城中妖魔一一消滅。但為了防止妖魔世,還是集齊各大門派的諸位長老一同布下天羅地網陣,將其錮在鵝城無法逃。
要想掙此陣,唯有利用煉魂陣提升修為,再協力將陣法攻破。奈何煉魂陣必須以活人作為引子,自從鵝城陷落,便再也沒有生人愿意進來。
時隔將近一年,終于有四個不長眼的小輩闖其中。
這是它們最好的機會。
若是用強,一旦遇見貞烈之人自盡亡,便難免功虧一簣。是槐鬼提出設下幻境,只要將幾人困于幻象之中,自然無心逃離,一味沉迷于幻象。
“多說無益。”
鄭薇綺一想到自己被這群妖騙得團團轉,當即火冒三丈、拔劍出鞘,直指側詭森然的老槐樹。
這棵樹不僅是槐鬼真,還是與外界傳信的通道,十有八九就是整個幻境的陣眼所在。
劍分化數道白影,冷冽如風。
鄭薇綺本以為槐鬼會不自量力地跟他們拼個魚死網破,沒想到后者不過勾起半邊角,冷嗤一聲。
如同變戲法般,槐鬼的形很快消散于夜之中,只有慘慘的聲線留在風里:“你們可要做好準備——在幻境之外想要你們命的,可不止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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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薇綺的劍璀璨如星月,寧寧從昏睡中猛然睜開眼,首先聞到一惡臭撲鼻的腥味。
那腥臭像是與骨融合在一起,長年累月漸漸腐爛,讓下意識屏住呼吸,把注意力轉移到眼前。
居然還是在陳府的后院里,只不過境況與幻境中天差地別。
后院里那棵了怪的老槐樹大得不可思議,須與枝干幾乎將整個空間渾然填滿,一道道壯的長須匍匐在地,一直蔓延到后院門口,且仍有不斷滋生之勢。
最令人骨悚然的,是那些須仿佛了某種能夠呼吸的,深褐外皮不停上下起伏,在渾濁的夜里,像極了一條條蠕的巨蟒,讓不由到陣陣惡心。
須盤旋,如同繩索般將的大半個捆綁在樹干之上,只出面頰、脖頸和前的一點位置,整個人彈不得。
而當抬起雙眼,便看見真正的陳府。
撕裂天幕,夜無盡無窮。一朵棉絮般的云朵遮掩大半月,有月從云層之間傾瀉而出,竟是與腥無異的暗紅澤,猶如自眉眼下淌出的淚,自穹頂俯仰向下,殺意叢生。
月凌空,天邊有鬼火。其余樹木皆被老槐吸去魄,早已沒了生息,只余下幾副猙獰如鬼爪的殘軀。
忽而妖風大作,拂過漆黑的長發,發起落之間,在模糊的視野里,寧寧見一癱倒在角落里的骨骸。
荒煙蔓草,墻瓦斑駁。沉默的樓閣遍布跡,為森冷白骨遮下一層濃郁翳,有細青苔自骨節攀爬而上,將骨架染淡淡青灰。
骨架很小,看上去應該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孩,蜷著皺一團,用雙手捂住腦袋。
一道道深骨髓的裂痕在夜中清晰可見,可想而知曾經遭過多麼難以忍耐的劇痛。
寧寧心頭一沉,猜出了的名字。
籠罩在殘上的云層緩緩西移,將最后一亮悄然吞噬。寧寧淺淺吸了口氣,指尖暗中聚力。
凌厲劍迅捷如電,須臾之間便刺穿纏繞在上的巨蔓,流如注,毫無征兆地從藤蔓里迸裂出來。
遠響起一道張揚恣睢的狂笑,伴隨著連天火。
近是腥氣彌漫,白骨森然。
子時將至。
“這一環套著一環,腦子快廢了,手上居然也不得閑。”
鄭薇綺隨其后,從藤蔓之間縱躍下,難得出了一苦笑:“這一層塔……不會是要我們屠盡整座城的妖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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