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硯桐最后也沒能給池京禧畫妙蛙種子, 反而是抄了半個時辰的“年易學老難,一寸不可輕。”
聞硯桐越抄越累,半個子幾乎伏在桌子上,擱下筆扭了扭手腕, 哀嚎道, “我知道錯了小侯爺,別讓我抄了,我的手真的好累啊——”
池京禧聽到聲音, 視線從書本中抬起, 看了一眼,“錯在何,說來我聽聽。”
“我不該在書桌上放吃的,一邊吃東西一邊寫字是不對的, 我下次再也不會了。”聞硯桐側臉在桌子上,蔫聲蔫氣道。
自言自語道, “我為什麼要說這句話啊,就不應該賣弄我的學問……小瘸子好慘吶小瘸子。”
聞硯桐寫的速度慢, 半個時辰也就才抄了幾頁, 但總是寫這一句話, 寫得都快吐了。
池京禧的緒明顯進了緩和狀態,見這樣也沒有冷臉責怪,低頭看書道,“不過才寫幾章就哭天搶地的喊累。”
這是默許了。聞硯桐心中一喜,揚起手上的紙, 說道,“小侯爺你看,我這字跟你的有幾分像?”
“不到一分。”池京禧頭也不抬。
“你都沒看。”聞硯桐道,“李夫子還說我的字學了你三分呢?”
“他什麼時候說這話了?”池京禧皺眉。
“他說我學了皮,沒學到骨。”聞硯桐說,“三分皮七分骨,我可不就是學了三分嗎?”
他沒再接話。
聞硯桐有些無聊,卻又不敢頻繁的去煩池京禧,于是起走去了正堂。
書房只有一個小暖爐,并不是很暖和,方才寫字寫的兩手冰冷,聞硯桐跑到正堂的大暖爐邊上坐著。
托池京禧的福,原本沒了炭火以為要抗凍一宿,但是沒想到這位小侯爺一來就帶了滿屋子的暖和,這下就算是打地鋪也不會覺得冷了。
聞硯桐在暖爐旁坐了一會兒,便想再回到書房跟池京禧說會兒話。其實時間還早,加上聞硯桐上午下了課之后就回來睡覺了,這會兒力還算充足。
思及書房的溫度有些低,便想將暖爐移到書房去。
想著便做,聞硯桐在暖爐邊上擺了好幾個姿勢,一邊要注意自己的右,一邊還要找個容易使力的地方,扭了老半天。
等俯下,卯足了力氣去推,暖爐在地上被猛地推出一段距離,發出刺耳的的聲響,驚得正在看書的池京禧思緒猛斷。
他側頭,對后的小廝道,“去看看他在做什麼。”
小廝領命出去時,就見聞硯桐使勁懟著暖爐,連忙上前,語氣很兇的喊道,“你干什麼干什麼!當心打翻了爐子,炭火翻出來!”
聞硯桐停住了,“我怕小侯爺在書房冷。”
小廝將推開,語氣嫌惡道,“用得著你心這個嗎?”
聞硯桐往后踉蹌兩步,當下反推了一把,氣道,“不心就不心,干嘛推人啊!欺負我是個瘸子是吧?”
“倒是第一次見你這種沒臉沒皮的人,占了我們主子的屋子還一副主人的姿態。”小廝對聞硯桐翻了個大白眼,“主子應該直接把你扔雪地里,讓你好好風寒,把腦仁凍清醒了,明白自己的份。”
聞硯桐被這個一口利牙的小廝給氣著了,“我在書院中也算是小侯爺的同窗,你又是什麼東西?憑什麼教訓我?”
“差了一整個書院的同窗?”小廝直白而夸張的嘲笑。
甲一堂和丁六堂可不就是差著一整個書院嗎?
聞硯桐瞧著他的臉是越看越討厭,忍不住要擼袖子跟他一決雌雄。但是想到他是池京禧的下人,打狗還要看主人呢,更何況現在還是寄人籬下的狀態。
不在與小廝比嗓門,冷嘲熱諷道,“就算是差了再多我也在頌海書院,你能耐你倒是花金子進來啊。”
小廝被堵了個啞口無言。確實,哪怕是聞硯桐份再低微,人手里有大把大把的金子,照樣可以做人上人。而他們這些小廝,無非是家境普通或者貧寒,然后簽賣契謀生路。
這小廝覺得自己被辱了,氣的滿臉通紅的回了書房。
池京禧沒抬頭,也沒看見小廝臉上什麼表,只是問道,“他在做何?”
“回小侯爺,那瘸子說書房太冷,想把正堂的大暖爐移到書房,這樣才暖和。”小廝回道。
池京禧一愣,“那暖爐那麼大,他自己搬?”
“奴才去的時候就看見他推那個暖爐。”小廝低聲道,“分明是個瘸子,還不老實。”
“你去了有一會兒,跟他說了什麼?”池京禧的語氣沒有起伏,狀似隨意。
“我讓他安靜些,莫吵到主子看書,誰知那瘸子卻說在書院中他的份與主子你平起平坐,沒必要對主子低頭。分明是主子的寢房,他卻當自己家。”小廝話中滿是責備。
池京禧聽后卻一點反應都沒有,漂亮的眉眼淡淡的,許是有些困倦,還藏著一懶洋洋在其中,“就說了這些嗎?”
“奴才說了他兩句,他便罵奴才家貧,不配教訓他,奴才顧及他是主子的同窗,不敢再多說,只好進來了。”小廝低下眉眼,委委屈屈道。
池京禧將書翻頁,聲線慵懶,“你已經說得夠多了。”
“主子留著這不識好歹的人做什麼,干脆給趕出去,讓他曉得自己的位置。”小廝見池京禧沒什麼緒,便在旁煽風點火。
“倒是個好主意。”池京禧指尖挲著書頁。
小廝聽后高興至極,忙迫不及待道,“那奴才去傳話。”
誰知池京禧卻道,“我瞧著外面的守衛還有個空缺,你去給補上吧。”
“啊?”小廝一下子傻眼了,而后臉上浮現驚恐的神,當下雙膝一彎跪了下來,自扇掌道,“奴才錯了,奴才錯了!求主子饒了奴才吧!外面天寒地凍,奴才出去肯定是要凍死的!”
池京禧道,“知道錯哪了?”
“奴才不該夸大其詞,編謊騙主子,奴才該死!下次再也不會再犯了!”小廝學著方才聞硯桐向池京禧認錯的模樣說,乞求池京禧的原諒。
但池京禧聽了之后只淡聲嗯了一下,便道,“出去吧。”
小廝知道這是再沒有回轉的余地,強忍著懼意和憤然從地上爬起來,退出了書房。
一出門便看見聞硯桐站再門口聽墻角,看見小廝臉上扇的掌印,沒忍住出口嘲諷,“喲,怎麼就進去一會兒就涂上胭脂了?還怪好看的。”
小廝怨毒的瞪一眼,不敢再造次,悶聲不吭的走出了房屋。
聞硯桐豈能輕易放過他,就跟在他屁后面低聲道,“活該,活該,讓你賤。”
那小廝即便是氣得發抖,也不敢說什麼,雙耳堵實了之后站到外面,扛著風雪跟侍衛一起守門。
聞硯桐雖不知池京禧為何罰他,但卻覺得十分解氣,瞬間心都舒暢了。忍著笑回到書房,見池京禧正專心看出,便輕手輕腳的在他對面落座。
池京禧現在似乎有些習慣了聞硯桐呆在邊,也不似第一次那樣排斥了,聽見進來便問道,“怎麼沒把暖爐搬進來?”
聞硯桐搖搖頭,“那玩意兒太沉了,我吃的勁兒都使上了才挪一點點,別得我疼。”
池京禧道,“既然覺得書房冷,還坐這做什麼?”
有點像逐客令。
聞硯桐咂吧咂吧,說道,“難得跟小侯爺說上幾句話,我自然要珍惜這個機會。”
池京禧眼簾輕抬,看了一眼,“你也就奉承人的時候,里說出的話能聽。”
聞硯桐姑且當做夸獎。笑嘻嘻道,“小侯爺,你那麼聰明,定然沒人因為過錯責怪過你吧。”
拿起手邊的筆,在紙上隨意的畫著,狀似隨意道,“我不一樣,我從小就很笨,為了不讓我爹娘失,什麼事都想盡力做到最好,只可惜我也從來沒有讓我爹娘驕傲過。”
“我爹年輕的時候,家里特別窮,連張像樣的床都沒有,都是睡在風的茅草屋和草鋪上,他那時候最大的愿,就是科舉封,能像人們口中說的那樣,寒門出貴子。”聞硯桐的聲音里夾雜著嘆息,
“只可惜因為太窮,連書都念不起,能識幾個字已經頂天了。后來他經商賺銀子,生活漸漸好起來,也買得起書了,卻因為年紀過大,記不好,落了三次榜,連個生都沒中。”
看了一眼池京禧,見他低眸看書,面平靜,什麼反應都沒有,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聽。但他沒有說閉,聞硯桐便繼續往下說,“我進頌海書院讀書,就是想彌補我爹當年的憾,哪怕我只是考個合格回家也行。”
頌海書院作為皇族直屬書院,是個在科舉制外的特殊存在。其中的學生也可以去參加科舉,但是科舉的制度繁瑣,要從下面一層層往上考。而頌海書院每三年都會組織一場匯總考試,地點在皇宮,由皇帝和禮部親自監考,等同于殿試的規格。
若是考中了,便直接為進士,可以再參加殿試往上考。若是沒中,則分為合格和不合格兩種。合格就等同為秀才,不合格就啥也不是,最多能把在頌海書院念過書這段往事拿出來吹一吹。
聞硯桐的意思,就是拿個秀才回家。
長嘆一口氣,“卻是沒想到我不僅腦子笨,運氣也不怎麼好,之前撞瘸了,前兩日還被誣陷殺了,這會兒書院還流傳那只是我殺的呢。”
“小侯爺,孫夫子有沒有找你問我的事?”聞硯桐試探的問道。
池京禧靜了許久的眼眸微微一,指尖挑起將久未翻頁的書,翻了個面道,“沒有。”
聞硯桐雙肩一塌,癟著道,“是不是孫夫子不相信我的證詞?萬一他們還懷疑我,把我逐出書院該怎麼辦?”
池京禧便道,“那不是正合你意?”
“那是我以前糊涂,頌海書院這樣好的師資條件,紹京再找不到第二個。”聞硯桐低低道,“我也不想辜負我爹的期。”
對面沉默了一會兒。
就在聞硯桐以為池京禧不會理會的時候,卻聽他平靜的聲音傳來,“你若是不想讓人懷疑你,找出兇手就是了。”
聞硯桐心中一喜,繼續愁眉苦臉,“可是我本不知道如何去找兇手啊。”
池京禧道,“懷疑所有出端倪的人,足夠找出一個殺的兇手了。”
聞硯桐知曉方才的那番話已經讓池京禧對有了一分的興趣,這一分雖然極,但已經足夠了,因為有九分的主。
把半個子趴在桌子上,往池京禧那湊了一點,說道,“我現在就懷疑當夜守夜的人來著,我與他無緣無故,他卻上來就指認殺的人是我,若非是我有了李夫子的證明,他只怕不會改口。”
“小侯爺你那麼聰明,能不能告訴我,我這個懷疑對不對?”道。
池京禧垂著的眼睫輕輕扇,說道,“錯了。”
聞硯桐驚訝,“你想都沒想就說我懷疑錯了嗎?”
他有些漫不經心,“除了你,就是那守夜的下人嫌疑最大。”
聞硯桐心中一驚,瞬間如醍醐灌頂,整個腦子都清明了起來。
是啊!這麼簡單的道理怎麼沒想到?!
報曉被非正常謀殺,嫌疑最大的自當是曾經半夜起來殺的聞硯桐,但是的嫌疑一排除,排第二的就是那個守夜的下人。他當時那麼著急的指認聞硯桐,就是想找出兇手證明自己的清白。
但是聞硯桐拿出了鐵證,周伯就是最大的嫌疑人,所以現在本不必去問周伯,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想找出真正的殺兇手。
這樁嫁禍其實很低級,不穩定太強,且兇手只殺了,哪怕是把殺的刀藏進的寢房,也足以偽造罪證。但兇手其他的什麼都沒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