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蜀王府出來, 魏楹就回宮去了。

　之前在城里買了三份糕點，一份給寧姐兒，一份準備分別孝敬父皇、母妃。

　這會兒父皇應該在書房看折子, 魏楹帶著邊的宮往書房走，走著走著, 看到了年輕的閣大學士崔玉從里面了出來。

　魏楹放緩腳步，臉上也出笑來。

　崔玉自然也看到了對面的三公主。

　他今年三十三了, 公主也從當初的小姑娘，長了二十三歲的公主。

　在崔玉眼中，二十三歲的公主依然年輕貌, 甚至姿更艷, 可在朝臣與百姓們看來, 三公主年紀太大了，是一位被戰事耽誤的老姑娘。

　崔玉不介意做一個老男人, 可他不忍心公主再繼續這麼蹉跎下去，尤其是為了他。

　他明白三公主的心意。

　從十三四歲起, 每次相遇，向他的眸子都帶著甜甜笑意，崔玉一開始還覺得公主是把他當兄長或小舅舅，畢竟他與世子爺他們年齡相近, 公主調皮，有時候會像世子爺他們那樣喚他玉郎，有時又會跟著五爺喚他小舅舅。等崔玉意識到三公主的意時，他明知不該心，卻又起了思。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可他知道他與沒有可能。

　崔玉只盼著，越來越大, 王爺會為訂下一門門當戶對的婚事，還小，變得也會快。

　可崔玉一直也沒有等到的婚訊。

　皇上當初謀劃大事時，因為把他當心腹，曾笑著向他過的那個夢。

　皇上把的夢當吉兆，崔玉卻心跳如鼓，他覺得，那只是公主的拖延之策，編造的那個“全京城最有才學的男子”，可能說的就是他。

　怎麼就這麼傻。

　三年戰事，王爺再忙，只要沒有編造那個夢，王爺都能找時間為擇婿。遠的不提，王爺邊就有幾名并不遜楊鵬舉、馮騰等人的年輕武。可狡猾地編了那個夢，王爺奉為吉兆，哪里還會再急？

　都被人說老公主了，居然還笑得出來。

　崔玉垂眸，朝走近的三公主行禮，一臉清霜，那是刻意做出來的冷淡。

　魏楹并不介意，反正都是老姑娘了，的膽子也更大起來，若無其事地招呼道：“玉郎又來見父皇，是有什麼事嗎？”

　崔玉低聲道：“皇上命臣留意進京的考生，若有品貌皆佳者，即可列為駙馬備選。”

　魏楹怔了怔，隨即笑了出來。

　崔玉第一次隨父皇出征，走得太急太快，沒有時間與他道別，直到平城遇難父皇帶兵來救，后來大軍在平城一直休整到過年。父皇第二次出征之前，魏楹終于找到機會單獨見到了崔玉。

　戰場兇險，他一個文人，魏楹很怕，也終于送出自己親手繡的手帕，鼓起勇氣訴說了衷腸。

　他不肯收，像現在這般繃著臉垂著眼，拿禮法說事。

　魏楹當時就告訴他，不是非要與他在一起，只是不想留任何憾，隨便他喜歡不喜歡，喜歡就夠了。

　“這樣啊，那就辛苦玉郎了，對了，前幾日我也聽父皇說，他準備趁這次選秀替玉郎選一位名門淑為妻呢，算算時間，玉郎的親事應該會比我的先定下來，說不定比五弟還先親，我就等著喝你的喜酒了。”

　的聲音清靈聽，語氣也歡快，仿佛真的這麼想。

　崔玉飛快看一眼，笑容溫和道：“臣也等著喝公主與駙馬的喜酒。”

　魏楹仍是那無憂無慮的樣子：“那你有的等了，我已經決定協助母后修書了，修書大概要花兩三年吧，修完書我還要去各地走走，代父皇察各地民，反正都是做老公主，替父皇替百姓做些實事，總比白白在京城游手好閑的強。等我在外面走累了，也許就會回來選個駙馬，不過在那之前，我這個老公主可能會先喝玉郎兒的喜酒吧。”

　說完，魏楹便繞過他，腳步輕快地去了書房。

　崔玉保持垂眸看地的姿勢，頓了頓，繼續朝前走。

　一男一，背道而馳。

　書房，永平帝剛打開新的一封奏折，沒看幾眼，兒提著兩盒糕點，笑盈盈地進來了。

　別人都說三公主是老公主，可在永平帝眼中，兒還是那個憨可的小姑娘。別的子都敬他畏他，只有小兒純粹把他當爹爹。

　“早上出宮，現在才回來？”永平帝放下奏折，假意不滿地道。

　魏楹：“是啊，這家糕點鋪子生意太好了，為了孝敬父皇，我從早上一直排隊到現在。”

　永平帝笑著搖搖頭。

　魏楹打開糕點，拿出一塊兒遞過來：“父皇最近太忙了，人都瘦了，快多吃點。”

　永平帝的確忙，帝位才接不到半年，他要監督舊臣有沒有二心，也要監督新臣會不會居功自傲，再加上百姓民生邊疆異，總之有不完的心。

　不過，再忙他也不會忘了兒的終大事。

　“馬上春闈就要開考了，朕一定挑個儀表堂堂的狀元郎給你。”永平帝吃兩口糕點，笑著對兒道。

　魏楹坐在桌對面，雙手托著下，目率真地看著父皇：“父皇，我不想嫁人。”

　永平帝臉一變。

　魏楹先分析起來：“您看啊，我現在是公主了，您最寵的公主，您還賜了我公主府，我真是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可如果您塞給我一位駙馬，我就無法逍遙自在了，我得費心思與駙馬相，讓我討好他吧，我不樂意，讓人家討好我吧，駙馬與他的家人可能還嫌棄我公主架子大。再說，就算我與駙馬一見鐘相親相，還有生孩子那關呢，萬一我難產……”

　“住，小姑娘家的，胡說什麼！”永平帝終于聽不下去了，沉著臉打斷道。

　魏楹繼續嘀咕：“本來就是嘛，父皇再厲害，能保證我肯定不會難產嗎？聽說生孩子很痛，我不想生。”

　永平帝：“人都要生，除了數幾個，大多數人不都好好的？”

　魏楹：“他們是沒辦法，窮人家需要嫁兒換聘禮，富貴人家需要兒聯姻，總之就是兒肯定要有點用，可我是公主，我爹是天底下最有權勢的皇帝，父皇您說，您需要從我的婚事里獲取什麼好嗎？”

　永平帝瞪著兒道：“父皇什麼好都不需要，就想你嫁個如意郎君，兒繞膝，免得孤苦到老。”

　魏楹笑了，繞過來抱住永平帝的胳膊：“我就知道父皇疼我，可就算兒不嫁人，‘孤苦’二字也與兒沾不到邊啊，首先兒有銀子有自己的公主府，多人羨慕不來的富貴，如果孤單了，兒可以養戲班子唱戲，可以養貓養狗，可以去兄嫂們家里做客與嫂子們打牌，再不濟，兒還可以養幾個面首嘛。”

　永平帝：“你……”

　魏楹嘿嘿笑，跳開幾步，又隔著桌子道：“父皇，我最近翻了不公主志，我發現啊，以前的公主們出嫁后，就沒有幾個如意滿的，和親的自不必提，有的公主本弱，被夫家欺凌也不敢說，有的公主本賢惠，卻因為駙馬犯律法連累，有的公主善妒，不允許駙馬納妾，還要被史參，反倒是那些沒有出嫁的，過得才是真快活。父皇，您賜我封號‘長樂’，不就是希我快活自在嗎，您若只想我嫁人生子，那怎麼不封我做‘相夫’公主？”

　永平帝的目始終跟隨著兒，看著兒像小鳥一樣一會兒飛到他邊一會兒又飛到對面，看著兒那張小叭叭叭地講了一堆歪道理，說是歪道理吧，又有那麼一點道理。

　子出嫁從夫，哪怕是公主也要套上一堆條條框框，逾越了，即便駙馬一族不敢置喙，還有朝廷的史。

　想想大兒，與趙茂夫妻不和，卻礙著孩子礙著名聲，不能隨心休夫。

　二兒現在倒是春風得意，據說生孩子時也遭了不罪。

　魏楹見父皇有在考慮了，又湊過來撒：“父皇，您就說，您覺得天底下哪個男人能配得上您最寵的公主？”

　永平帝不接這話，看著道：“可你不是做過夢，夢見父皇給你挑了一個全京城最有才華的男子？”

　魏楹：“問題是，怎樣才算作最有才華？狀元郎肯定有才，可每三年都會出一個狀元，萬一下屆狀元比這次的更有才呢？”

　永平帝竟然無言以對。

　魏楹科打諢道：“也許兒夢見的是天上的文曲星，等兒壽終正寢就會飛升仙，與文曲星相會去，到時候您是玉皇大帝，一賜婚，不也應驗了我的夢？”

　這夢編得可夠的，永平帝聽得又笑又氣，忽然手兒的腮幫子：“你何時變得如此伶牙俐齒了？”

　魏楹連連喊痛。

　永平帝很快松開兒，看著兒委屈臉的俏模樣，永平帝嘆了口氣：“父皇也算明白了，說一千道一萬，你就是不想嫁人，可不嫁人，你做什麼？”

　魏楹就把對崔玉說的那番計劃說了一遍，并不是故意氣崔玉，是真的深思慮過。

　崔玉在閣做事，輔佐父皇，也不想白白父皇的寵卻只做個吃閑飯的，想做父皇的眼睛去看看天下黎民過得如何，想替百姓們做些實事，如此，過得充實，百姓與史們也不會詬病什麼。

　永平帝沒想到兒還有這麼大的抱負！

　“父皇，我是您的兒，注定會在載史書，兒不想后人只知道兒嫁了何人生了幾個孩子，兒想做些實事，哪怕只有一件做了被人頌揚，那也是兒的名。”

　魏楹跪下來，目堅定地道。

　永平帝被這話打了，扶起道：“好，父皇應了你，只是修書枯燥、巡視民間奔波辛苦，你可得了？”

　魏楹笑道：“兒不怕苦，只怕虛度此生。”

　.

　另一頭，隨著秀們即將教習完畢，崔淑妃也找機會見了一次弟弟。

　淑妃：“玉郎，你這年紀委實不小了，趁這次選秀趕定下一個吧，咱們崔家還指你傳宗接代呢。”

　崔玉笑道：“天下崔姓之人何其多，崔姓大宗，就是了弟弟這一脈，也絕不會斷掉。”

　淑妃催婚催了這麼多年，各種話都說盡了，輕嘆道：“你還是怕再克了人家？”

　崔玉：“嗯，關乎人命，寧可信其有，皇上、皇后娘娘厚于我，還勞姐姐替我轉達歉意。”

　淑妃看著年過而立依然玉樹臨風的弟弟，忽地搖搖頭，低聲道：“你也喜歡楹兒，是吧？”

　崔玉大驚，難以置信地看著姐姐。

　淑妃苦笑道：“你是姐姐最牽掛的人，你的婚事也是姐姐的一塊兒心病，你的眼睛看向哪里，別人注意不到，姐姐看的到。”

　面對姐姐復雜的視線，崔玉無法否認，只問：“此事，可還有旁人知曉？”

　淑妃搖搖頭。別人誰又在乎弟弟呢，皇上在乎，但皇上在乎的人太多，分心乏，郭賢妃出將族，爽朗卻沒有那麼細心，一直都沒發現魏楹的癡。

　都是好孩子，偏偏錯了輩分。

　淑妃心酸，偏頭拭淚。

　崔玉慚愧地跪了下去：“是我連累姐姐費心了。”

　淑妃苦笑著來扶他：“姐姐只是心疼你，并無責怪你的意思。”

　崔玉看著，道：“我不苦，能與公主遙相守，我已知足。”

　公主癡，他無法回應，唯一能做的，便是遠遠地守著。

　假以時日，變心嫁人，他樂見其，若不嫁，他便陪著，至死為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