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 畫展止游客場,人流漸漸小了。
昨天見到的那個大波浪人招手把遲意喊走,到休息室后, 遞給一個紅包。
遲意下意識擺手:“我不能要。”
“收著吧, 你今天辛苦一天了, 是應得的。”大波浪往前了胳膊,見收下, 又道,“現在外面沒什麼人, 你可以提前結束,早點回家休息。”
遲意說了聲謝謝, 盯著紅包上燙金的花紋,問道:“我今天是闖禍了嗎?”
大波浪愣了下,明白在意上午的事:“沒有的事。你別多想。那小孩天一副誰也看不慣的脾氣,早該收拾了。”
遲意哦了聲。也看出來,小孩是檀青的學生,很被重, 恃才傲的那種。
遲意去更室換回自己的服, 準備從后門離開。走的通道能經過檀青的辦公室,遲意探究地打量著門牌上“非工作人員止”的標牌, 又一次想到了上午尷尬的境。
確實是太莽撞了,好在檀青老師寬容,否則真盤算起來,鐵定不了麻煩。
雖然事已經翻篇, 但遲意只要想到便忍不住去假設如果檀青老師計較的話自己會有什麼后果。
杞人憂天的緒在遲意心中發酵。檢討自己下次做事得穩妥點, 不能這樣沖了。
遲意微微嘆了口氣, 抓著書包加快了往外走的步伐。
江遂站在拐角的另一端, 倚在窗口等隋荷從辦公室出來,聽到有腳步聲,下意識抬了下頭。
遲意撞上江遂的漆黑的眸子,看他那神顯然也是聽到了頹喪的嘆息。
遲意頓住,當下萌生出想扭頭重來的念頭。如果可以,不希在江遂面前展示自己脆弱的一面。
“哥哥,你怎麼能長這麼高?”上午那個羊角辮小姑娘背對遲意,站在江遂面前仰起下,水汪汪的大眼睛滿是仰慕。
因此江遂很快便從遲意上移走視線,垂眸看向才到自己前的小姑娘,沒有半點不耐煩地回答:“因為我是哥哥。”
小姑娘懵懂地發問:“難道不是因為你吃飯嗎?”
江遂聽出弦外之音,問:“小迦是不是了?”
小姑娘眼睛驟亮,問:“可以去吃麥當勞嗎?!”
“可以是可以。”江遂道,“那你問問森森哥哥要不要吃。”
小姑娘扭頭瞥一眼旁邊戴眼鏡的小男孩,小男孩小大人似的將雙手抄在自己的背帶口袋里,鞋尖踢著地板,剛被訓過的緣故正窩了一肚子氣,傲地哼了聲,非常不給面子。小姑娘飛快地收回視線:“那算了,比起和某些壞脾氣同桌吃飯,我寧愿當個小矮子。”
聽見他們的對話,遲意忍俊不,抱著書包抬步。
江遂被這古靈怪的小丫頭逗樂,揪了揪耳朵后的小辮子,笑得腔發。
視野里有黑影近,他猜是遲意,只是剛一抬頭,便見徑自從自己側離開,沒任何停留。
“?”江遂目送遲意走遠。
門被打開又關上,涌進來一冬日肅殺的寒風,有些凍人。
“哥哥,你喜歡小黃人嗎?”小姑娘一門心思想要去吃麥當勞,卻又不直接說,絞盡腦地引導旁人主提議。
江遂心知肚明,不穿,順著的話答:“嗯。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我看到了哥哥書包上的小黃人掛件,超可的。”小姑娘臉頰一鼓一鼓,令人瞬間被萌化,“對了,哥哥,聽說現在麥當勞兒套餐贈送的玩是小黃人哦。”
江遂瞧著一副“你不興趣嗎?想不想去吃?”的神,哭笑不得:“真的嗎?那小迦和森森愿意陪哥哥去收集玩嗎?”
“耶!我愿意!”
“森森呢?”
“……嗯。”
遲意住的地方距離744不近,轉了兩趟地鐵才到蘇麻離青的站點。
從地鐵口出來,正看到旁邊麥當勞店的攬客海報,正值寒假,兒套餐優惠多多,推出新款贈品。
遲意不由自主想到江遂和那扎羊角辮的小姑娘,他對待孩子好像幽默又有耐心,如果自己也是那個年紀,看到這樣的大哥哥,一定也會十分崇拜。
拎著打包好的兒套餐,遲意往胡同里走,經過米店時,看到柜臺后面的梁叔時不時地往門口看,不知是在等誰。
聽見遲意和他打招呼,梁在宥才收了視線,看:“最近家里沒人,你怎麼天天吃快餐?”
“兒套餐新出了一系列贈送的玩,我吃了好久還沒集齊呢。”
“你真是……”梁在宥不知道說什麼好,“有心好的。”
和梁在宥說了會話,便往家走,遙遙地看到小院門口停著一輛陌生的托車。
車主正倚在車座上,大長疊著,長相帥氣,見著遲意經過時,意味深長地挑挑眉,吹了聲綿長的口哨。
遲意正盯著對方頭盔上的字母辨認品牌,上次看到江遂賽車的照片后,便有意上網搜相關的品牌和款式,日常中見到這類事也會留神關注。
后知后覺口哨聲的深意,遲意正想加快步子躲遠,便見宜佳禾踩著高跟鞋從院子里出來。
妝容致的宜佳禾沖那托男道:“等久了吧。”
托男自然地換了一副姿態,很是深:“換口紅了?”
宜佳禾抿了下:“好看嗎?”
“好看。”托男夸完,朝后看眼。
宜佳禾跟著扭頭,只看到遲意跑進院的背影,嘟囔:“這孩子怎麼才回來。”
托男:“就是你兒?”
“一整個寒假天天往外跑,也沒見寫回作業。”宜佳禾話鋒一轉,問,“能看出來長得像我?”
上總說讓遲意對遲臨行好點,但不希讓遲意要記遲臨行的好。總歸兒是自己的。
以前宜佳禾和遲臨行鬧離婚的時候,總擔心遲意跟他爹親就選擇他了,每每聽別人說長得像自己多能找補點安全。
“模樣隨你,再長長也是個人。”
托男在宜佳禾“討厭”嗔聲中,著下親了一下。
姥姥在主屋教陳麻將,見遲意回來,嚷著鍋里留了飯菜,讓自己弄著吃。遲意應了聲,便跑回了房間。
去衛生間洗手時,遲意看到鏡子里的自己被嚇了一跳,適才想起來早晨到畫展后,大波浪人將按在凳子上化了妝,頭發也捯飭了,不松不散地低挽在腦后,鬢邊的不長的碎發用卷發棒燙出溫的弧度。
猛地捂住沒有劉海的額頭,驚覺自己就是以這副樣子見了江遂。
所以……他是沒認出自己嗎?
遲意放下宜佳禾的化妝水,回房間拿出手機,找了好一會角度才拍下一張看上去不那麼別扭的照片,然后發給江潤如,問:“能認出是我嗎?”
江潤如幾乎是秒回:“!!”
遲意:“?”
江潤如激地打過電話來:“意寶,這是你今年的新造型嗎?好看!你以后就這樣去學校好不好,絕對秒殺一大片藝班的小妖。”
在江潤如“你用的什麼化妝品啊,記得推薦給我”“是你自己化的嗎,等我回去你也幫我化”的聒噪聲中,再次拿起手邊的鏡子。
打扮后,人更致了,但還是能認出來是。
所以江遂之所以只看了一眼便移開,要麼是因為沒認出來,要麼就是因為……裝作沒認出來。
畢竟不悉的人即便在路上撞見,也不需要打招呼。
“你猜我這次旅行遇見誰了?嚴杉!真是氣死我了。”江潤如滿是怒氣的吐槽聲把從七八糟的心思中拽回來,“啊對,你可能不認識。是我高一時的同桌,和我特不對付,什麼東西都要和我攀比一番,高一下學期轉到州城讀書。在新學校參加了模聯社團,而他們的隊伍在全省高校battle中評分最高,以至于這個寒假他們學校的代表隊邀參加國聯合國總部的會議!能參加那種真實的國際會議啊!好拉風!聽說的時候我都要羨慕死了!所以我削減了腦袋也要進模聯社出風頭!”
江潤如鄭重其事地說:“遲意,我們一起加模聯吧,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不知怎麼……突然就燃起來了。
遲意被江潤如這緒帶,大洗禮。好像青春有無限可能,可以肆意放縱、可以不斷犯錯,好像長總是迷茫而又堅定的。
在磨泡下,遲意竟然口答應:“好。那就讓我們一起,去創造一個我們期待的理想世界。”
掛斷電話后,四下無人的安靜氣氛讓遲意漸漸冷靜下來,捂臉懊悔。
沖啊沖。
今天又沖了。
猶疑了這麼久,怎麼突然答應了呢。
許久后,遲意記起這天,覺得自己可能是被江潤如那句“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到了心窩,不自覺地對在四中的生活,對模聯這個活產生了想要努力的。
哪怕他們并沒有榮幸到邀參加真實的聯合國會議,哪怕他們在經過三個月的心籌備仍然在大會上出了岔子。
但遲意依然謝今天的自己,謝在四中遇到的江潤如、江遂、尤銳這些同學,謝能轉學到四中的那個契機。
因為遲意就是在參加模聯的這一學期,覺得自己膽子越來越大了。
當然所謂的“改變”是一個過程,而非詞,因為當下的遲意正慫得耷拉著腦袋挨宜佳禾的“批評”。
宜佳禾和小男朋友過完甜人節后,次日中午到家。連妝都沒卸,直接沖到遲意的房間把人從書桌前揪起來,興師眾地直視的眼睛:“我昨天就想問,你是不是了?又是化妝又是卷頭發,你要學這些怎麼不找媽媽啊?”
遲意寫卷子時眼睛不知進了什麼東西,正對著鏡子眼睛,猛地被宜佳禾拽起來,嚇了一跳,聽到這無厘頭的問題,一臉懵地啊了聲。
宜佳禾瞧見泛紅的眼眶,還以為是自己把人抓疼了,忙松開些,說話也沒有那麼急切:“媽媽不反對你談,但是你挑對象的眼好一點。”
“……”
“條件不能低于隋荷的那個兒子……什麼來,江遂是吧。”
“……”
“我上次去你學校見到的和孔明月一起的男生就是他對不對?我說怎麼看著這麼眼呢,還以為他是我命中注定的婿所以覺得親切呢,原來是以前見過。”
“……”
“你姥姥也說對他印象很好,掃雪、泡茶、打掃屋子,眼里有活,不是那種養尊優的爺,待人謙遜幽默,對長輩孝順有禮,人也正派。”
“……”
“你知道耍朋友看重的是什麼吧,人品。當然最看重的還是值。這兩點江遂就很不錯。你記得以他為標準。”
“……”
遲意覺得自己此時此刻喪失了“語言”這一項技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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