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雖然從未對外表現出來, 但其實是很怕鬼的。
從前還在家鄉的時候,每到晚上,四面八方的群山中都會傳來令人骨悚然的狼嚎, 烏的嘎嘎聲伴隨著窗外枯樹葉的娑娑抖, 宛如一道道猙獰的黑鬼影。
若是再聯想起平日里在鄉間聽到的一些嚇人的傳說,那這個晚上基本就不用睡了。
因此,一聽到喬鏡居然想給講恐怖故事, 胭脂立馬就回想起了兒時的心理影。
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要,不要。”
喬鏡有些驚訝地看著:“你怕鬼嗎?”
胭脂沒聽出他的語氣中還帶上了一約的笑意,大概是平時喬鏡給留下的印象太過高大正面了, 一時都沒想到喬鏡是在跟自己開玩笑。
但本就子倔,一聽這個, 那可忍不了了。
“我不怕!”
瞬間變臉,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信誓旦旦地跟喬鏡保證道:“先生你講吧!我剛才說不要只是因為……因為……”苦思冥想半天沒找到一個好理由, 最后只能紅著臉憋出一句話,“總之,我絕對不怕鬼!”
聞言, 喬鏡的眼底泛起一笑意。
他怎麼可能看不出來胭脂是在他面前故意逞強?
但他也并不是那種會給膽小生講鬼故事只為取樂的糟糕家伙, 因此青年搖了搖頭:“還是算了吧。面也吃完了, 該回去了。”
“不行,”但胭脂卻不干了,瞪大眼睛看著喬鏡, “先生, 講吧!我想聽!”
“……真的?”
“比真金還真!”
喬鏡無奈道:“好吧, 這可是你說的。”
他坐在座位上, 醞釀了一下, 用一種平緩但聽上去很舒服的語調慢慢講述起了這個從構思到誕生,一共只用了不到三分鐘的靈異志怪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鄉下有一個姑娘,名阿霞……”
其實這個故事節很老套,元素也基本算是這種類型的恐怖片標配了——一個死氣沉沉的村子、偶然來到這里的幾位外地客人、沉不友好的村民們,以及一個行為舉止怪異的漂亮姑娘。
因為喬鏡是從蠟燭店得到的靈,于是故事的主角阿霞姑娘,便了一位喜歡穿著當地傳統服飾、涂著紅指甲、并且只會在午夜到凌晨時分端著一盞紅蠟燭出現的詭異角。
其實比起他創作故事的本領,喬鏡講故事的水平著實有些差強人意。
倒不是說劇不彩,而是他的聲音和表實在是太平靜了——平靜的不像是在講鬼故事,倒更像是在照本宣科的念書。
但胭脂還是很害怕。
從剛開始的故作鎮定,到后來直的脊背慢慢彎曲,直到聽到喬鏡說到最關鍵刺激的劇,“他們連夜潛這個村的宗祠,點燃蠟燭,翻閱族譜,卻發現早在三年前,這位名阿霞的姑娘便已溺水而死——就在這時,一陣風吹滅了蠟燭,當他們轉過頭時,又看到了門外歪著頭朝他們微笑的年輕,眼中緩緩淌下一滴猶如紅燭燃盡的淚”時,更是控制不住地發出了一聲短促的驚,趴在桌子上,只敢出一雙驚恐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喬鏡。
掩耳盜鈴似的捂住了一只耳朵,屬于那種典型的膽子小,但很——
明明越聽越害怕,卻還是越害怕越想聽。
喬鏡咳嗽了一聲,地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他端起老板送來的茶水潤了潤嚨,順便給了胭脂一段時間緩一緩緒。
不知不覺,他已經講了快十幾分鐘了。
但他這個作卻被人誤以為是不想再講了,幾秒鐘后,他們邊上響起了一道尚于變聲期的沙啞聲音:
“下面呢?那些人怎麼樣了?”
喬鏡還沒回答,胭脂就先直起了子。高高地挑起細長的柳眉,瞪著那邊質問道:“你是誰?”
話音落下,幾秒種后,一個臟兮兮的年從面攤邊上的一棵歪脖子老樹后轉了出來。
他一乞丐打扮,手里還拄著一長長的樹枝,年紀和胭脂相仿,一雙眼睛又黑又亮。
“原來是個小花子。”胭脂嗤笑道,“我說呢,沒事聽別人講話,果然是沒有家教。”
因為之前景星闌叮囑過,不要在外面隨意提起喬鏡的作者份,更不能把他的筆名告訴除了他們以外的人,否則會給喬鏡帶來很大的麻煩,甚至是殺之禍。
雖然景星闌當然不會讓喬鏡有事,這麼說也只是為了讓胭脂警醒一些,但很顯然,已經把這番話當了真。
因此,在發現這個臟兮兮的小乞丐居然在聽和先生的談話后,對他的惡瞬間就攀升到了頂峰。
但聽到的話,喬鏡卻皺了皺眉頭:“這麼刻薄的話,是誰教你的?”
第一次被先生用這種眼神盯著,胭脂一下子就慌了。
立刻結結地道歉:“對,對不起先生,我……我只是……”
慌張的甚至一時都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只能難堪地咬住了下,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但這一次喬鏡卻并沒有安,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下不為例”,便扭頭看向了那個小乞丐。
而在看到他的長相時,喬鏡不微微睜大了雙眼——
這個年,竟然是他穿越之初在街上遇到的那位《乞兒》主人公!
“你……”
喬鏡盯著他的模樣,有些言又止。
這個小乞丐看上去要比去年更瘦了,個子倒是長了一些,畢竟還在生長發育期。但是想也知道,日日在大街上乞討,別說給提供足夠的營養了,就連填飽肚子估計都很難。
喬鏡就這麼發呆的一會兒功夫,就聽到面前的年肚子里傳來一陣咕嚕嚕的聲。
“你嗎?”他回過神來,問道。
小乞丐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大概是覺得喬鏡這人有點兒病:“不關你什麼事?還有,那個故事,你真不打算接著講了?”
胭脂本來還難過著呢,一聽這小花子居然敢對喬鏡用這麼的口氣說話,頓時氣得橫眉豎目,呯的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怎麼講話呢你?知不知道先生是誰?”
年斜眼瞥:“哦,那你倒是說說看?”
“我……”胭脂憋了半天,到底沒把喬鏡的筆名說出來,只能惡狠狠地瞪著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小子,“先生可是京大學的學生!京大學你不會沒聽過吧?”
“聽過,很了不起嗎?”這年說話時天生自帶一副氣死人不償命的口吻,他哼了一聲,還故意在胭脂面前挑釁的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之前就在這個面攤上,還有個姓文的……還是姓溫的老頭子?不記得了,反正他說自己是京大學的校長,還問我想不想讀書識字,我都沒搭理他就直接跑了。”
他懶洋洋地抱臂說道:“要不是因為他沒把故事講完,你以為我愿意搭理你這個小丫頭片子?”
胭脂:“你!”
但年看似打贏了仗,一番話剛說完,空空如也的肚子就又響了起來。
喬鏡默默地嘆了一口氣,讓老板又多加了一碗面。
了一整天的年盯著那碗明顯是給自己的熱騰騰湯面,到底沒忍住,“咕咚”一聲,用力咽了一下口水。
他也不客氣,直接把手里的樹枝一丟,在胭脂的大白眼中厚著臉皮一屁坐到座位上,拿起筷子,呼嚕呼嚕地風卷殘云起來。
“慢點吃。”喬鏡忍不住道,“如果不夠,我可以再點。”
“呼嚕呼嚕……所以你真不打算……呼嚕,再講下去嗎?”
好不容易把一大口面條吞了下去,年被燙的都發紅了,趁著這個機會,他終于有空閑抬起頭問道:“你可別學那些茶樓說書的,每次講到正彩的部分就開始賣關子,吊人胃口。”
喬鏡對此不置可否。
他聽這年說話時的用詞和拿筷子的練程度,總覺得對方不太像是一個從小就出來流浪的小乞丐,但他們畢竟是初次見面,喬鏡便暫時把這個問題在了心底。
“你看著我,”他淡淡問道,“不覺得眼嗎?”
“嗯?”
年滿都塞著面條,糟糕的吃相讓旁邊本就討厭他的胭脂更是忍不住大皺眉頭。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喬鏡半天,原本的漫不經心突然凝固在了臉上,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震驚和不可置信。
他甚至連里的面條又掉回碗里了也沒察覺到。
“啊,是你!”“臟死了!”
兩道喊聲幾乎是同時響起。只不過一個是驚訝,一個是嫌棄。
但年這會兒沒工夫搭理胭脂,他直愣愣地盯著喬鏡,覺得原本香噴噴的面條也開始不是滋味了起來——被一個差點兒被你過東西的人請吃飯,這不管換做是誰,肯定都沒法安安生生的吃完好嗎!
就像之前那菜販子所說的一樣,能在這四九城里活下來的流浪兒都是老油子,像他這樣的,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年頓時張起來,覺得喬鏡是不是別有用心,甚至懷疑他是不是在面條里了手腳。
不過,就連年自己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他剛才可是眼睜睜看著喬鏡付了錢,讓面攤老板做好后便直接端上來的。
但他還是微微側,做出了一個隨時都可以逃跑的姿勢,眼神警惕地問道:“你想干什麼?”
喬鏡:“請你吃飯。”
年嗤笑一聲:“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
胭脂磨了磨牙:“小子,再用這種語氣說話我就揍你了!”
年被唬了一跳,剛想從座位上跳起來,但又覺得被一個丫頭片子威脅到實在是丟人,只好著頭皮瞪著:“好男不跟斗!”
喬鏡了太,制止道:“好了,你們兩個都省省吧。”
他看向仍舊一臉不服氣的年:“你不是想知道故事的結局嗎?那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年瞇起眼睛:“……什麼問題?”
“之前文校長問你想不想讀書識字,你為什麼跑掉?”喬鏡問道,“你應該知道,他是想幫你。”
年冷笑一聲:“我哪里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校長?就算是,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我可不信會發生在我上。要知道,這一帶的人/販子,拐的可不止是人。”
喬鏡默然片刻。
在胭脂詫異的注視下,他竟然還點了點頭,肯定了年的做法。
“在這一點上,你比我強。”他很坦然地承認了。
喬鏡并不覺得自己的認知有問題,因為一個人的觀念都是據他從小所的環境培養出來的,他在現代社會生活了二十多年,對于采訪所能想到的最壞結果,也不過是在去暗訪時被人轟出來,再挨上幾句罵而已。
但是在這個時代,他這樣的思想,就顯得有些格格不的天真了。
胭脂也想到了他們之前在胡同巷子里那次驚險的逃亡經歷,低聲喃喃道:“先生,別這麼說。”
年有些不解地盯著面前像是在打啞謎的兩個人,突然覺得有些煩躁。
或許他今天就不該搭這個話,他想,反正不過是個故事而已,又不是多彩……
好吧,他承認確實有那麼一點點彩。
但是這種就剩一個結尾不知道的覺,太讓人難了!
“你想問的就是這個?”他的語氣開始不耐煩起來,“我回答了,現在可以告訴我結局了吧。”
喬鏡卻搖了搖頭:“我剛才并沒有說,你回答了問題就會告訴你結局。”
“你!”
年氣得瞪大了眼睛,大概是沒想到喬鏡居然會對著一個小乞丐耍這種文字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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