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媽的手費還沒湊夠，現在小二也躺下了，唉……”

“爸，大夫說了小崢只是神氣兒消耗太大，休養幾天就沒事兒了。手費您就別心了，我會想辦法的。”

耳邊傳來唉聲嘆氣，聲音很是悉，跟無數次夢到的聲音一樣。

睜開眼睛驅散黑暗，皮掉灰的天花板映眼簾，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涌上鼻尖。

躺在床上的蘇崢下意識皺眉，自己不是在陪客戶喝酒嗎？這是哪里？

未知的環境讓他有些慌，眼角余注意到旁邊坐著人，側目看了一眼蘇崢當場愣住。

爸？！

雖然看不見正臉，蘇崢卻十分肯定，背對自己而坐的男人就是自己的父親蘇明強。

不到五十歲的他已然頭發花白，本就偏瘦的此時佝僂著，像是被一無形力量強行彎了脊梁一樣。

只是一眼，蘇崢眼眶就開始泛紅，強忍著喊出聲的沖，生怕一嗓子打碎這個夢境。目繞過父親，看向坐在父親對面的男人。

大哥！！

跟父親一樣同樣消瘦，也是同樣的黝黑發亮，這是鐵路工人共同的特征。唯一不同的是大哥眼神明亮，眉目堅毅角帶著倔強。

兩張床位只有一米左右的距離，能讓蘇崢清晰看到大哥蘇峰的細微表，這次的夢也太真了吧！

不自覺地，眼角有水珠落，鼻頭酸意直沖眉心，讓蘇崢發出一聲噎，他知道睡醒之后枕頭又要了。

“小崢，你醒了？”

坐在對面床鋪的蘇峰聽到細微聲音，立刻起看向蘇崢，看到蘇崢睜著的眼睛時，蘇峰咧對佝僂的父親笑道：“爸，我就說小崢沒事兒的。”

佝僂男人轉過，跟蘇崢記憶中的面容一模一樣，皺的眉頭有了剎那舒緩，看了蘇睜一眼點頭說道：“醒了就好，你在這里看著他，我去看看你媽睡醒沒有。”

蘇崢一直沒敢說話，生怕出聲之后再次失。

眼看著父親就要走出房間，蘇崢終于制不住心的沖，“爸……”

蘇明強扭頭看著蘇崢點了點頭，出一抹不明顯的笑容。

“爸，我沒事兒。”

“沒事兒就好。”

蘇明強的背影在視線消失，蘇崢出神了片刻之后轉頭看著邊的蘇峰，嗚咽喊道：“大哥！”

多久沒有喊過大哥了？二十年？還是三十年？蘇崢一時間記不清楚了。

他只記得，大哥走后沒多久，母親就跟著走了，隔年父親也撒手離世，他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親人的接連離世讓他心灰意冷，渾渾噩噩混了幾年后被下崗，拿著一筆工齡買斷金，經人介紹了一個鄉下姑娘結婚后才慢慢融新的生活。

眼角的水珠接連落，積多年的緒在這一刻不控制徹底發。

“大男人哭什麼哭？”

蘇峰佯裝不滿訓斥了蘇崢一句，手從床頭拿起一略顯發黑的香蕉，剝好皮遞給蘇崢不忘安道：“你好好修養幾天，別擔心錢的問題，我已經想到辦法了，等幾天就能湊夠媽的醫藥費。”

悉的話勾起蘇崢心底的記憶讓他有些恍惚，無意識地接過香蕉塞中，咀嚼時竟然不小心咬到了舌尖。

短暫且強烈的痛讓蘇崢再次愣住。

幾秒鐘后，蘇崢小心嘗試咬自己的舌頭。

“嘶……”

真的會痛，這不是夢！

瞬間清醒的蘇崢猛地坐起子放下香蕉，手抓住蘇峰的胳膊用力了。

很，這是長期頻繁力勞練就的鋼鐵！

蘇峰有些不自然，拍落蘇崢的手，無奈笑道：“你干啥呢！”

真的不是夢！

藏在心底的記憶片段快速浮現，逐漸連貫在一起，讓蘇崢在短時間弄明白了自己的境。

現在是1985年，剛剛過完春節。

此時24歲的大哥是京城鐵路局的鐵道維護工人，自己今年23歲是京城造紙十一廠的車間工人，大哥接了父親蘇明強鐵路工人的班，自己接了母親林秀娥在造紙廠車間工人的班。

一家四口人的日子過得不算很好，但也不算差。在工人榮的年代，勉強能混上溫飽無憂。

本該四平八穩的生活卻在剛剛過去的春節期間發生了重大變故，母親林秀娥膽囊查出了嚴重問題，想要保命只能做手切除。

勉強維持溫飽無憂的家庭，面對突如其來的高昂手費跟天塌了沒什麼區別。

大哥的工資供應完母親住院開銷后本剩不下多錢，親戚門上借了一遍，即便這樣依舊差了五百多塊！

想到這里，蘇崢口一陣絞痛，呼吸也跟著變得急促。

就是這五百多塊錢的缺口致使大哥鋌而走險，最終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每當想起這件事，蘇崢就忍不住恨！

恨自己，恨造紙十一廠！

洗理費和獎金全部算上，自己現在一個月能拿到八十三塊六錢的工資。大哥比自己工資稍微高一點，但也只有八十六塊錢而已。

就這還是工人工資上調后的待遇，前幾年工資沒有上調的時候，兩個人加在一起一個月也拿不到一百塊錢。

現在兩人的工資加在一起算是一筆不小的收，按理說勒腰帶撐幾個月就能湊夠母親的手費用。

可問題是，造紙十一廠已經連續十一個月沒有發過工資了，就連過年時每個工人也僅僅是給了二十塊錢的春節費。

最關鍵的是，母親的等不了幾個月，醫院又不肯先做手后費。

正因為這樣，大哥才邁出了那一步——火車取資販賣換錢。

錢確實湊夠了，母親的手如期進行，可沒等母親徹底康復大哥就被抓走了，嚴打的影響還沒有徹底退散，很快就被判決。

五百塊錢，不但沒能救回命，反而搭進去一條命。

值與不值，蘇崢說不清楚！

他只知道當兒子的必須扛起這份責任，只不過該兄弟兩人共同分擔的責任，被大哥一個人攬去了。

自己，虧欠大哥！

蘇崢抹去淚痕看著蘇峰，顧不上探究自己上發生了什麼離奇事件，腦子里不停回蘇峰剛才說的那句話。

“你別擔心錢的問題，我已經想到辦法了……”

蘇崢再次抓住蘇峰的胳膊，手背上筋骨凸起很是用力：“大哥，別干犯法的事！”

蘇峰眼中閃過詫異，似乎還帶著一慌張，很快消失不見。故作淡定用力撇落蘇崢的手，“你是不是睡過頭了。”

蘇崢看著蘇峰張無言，心里有種猜測，電視上演的重回過去發生在自己上了。

蘇崢不想知道為什麼會出現這種事，此時的他只有一個念頭，老天爺既然給自己機會回來，自己就必須阻止即將發生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