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艾睜圓了眼睛:“什麼?”
都這時候了,他在扯些什麼鬼話?滅了心燭怎麼可能從九宮迷獄的幻境里掙出來?
那心燭在半空中閃爍一下,芒被黑暗吞噬殆盡。
一瞬間黑暗如洪流涌來裹挾著年消失在姜艾眼前,連同那雙明朗的眼睛湮滅不見。姜艾舉著自己的心燭大聲喊道:“小朋友,小朋友!”
沒有任何回音,看不見人影,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如同吞食萬籟的兇之腹。連同剛剛的白散行也消失不見,宮位轉換,段胥的幻境也把他帶走了。
姜艾咬咬牙,大聲喊道:“我答應了!你給我想辦法活著出來!”
不然被關進九宮迷獄的估計就要換了。
姜艾從九宮迷獄的生門奔出,瞬間便出現在王宮的大殿前,也顧不得平時最看重的儀態了,一邊上臺階一邊呼喊著:“王上!王上!思慕!”
那一聲思慕話音剛落,賀思慕的紅影便瞬間出現在姜艾面前,姜艾險些撞到賀思慕上。
賀思慕手上還拿著折子,應該剛剛還在理事,打了個響指折子便化為青煙,皺著眉問道:“怎麼了?”
姜艾拉住賀思慕的手腕,說道:“白散行還沒灰飛煙滅,他還在九宮迷獄里!”
賀思慕愣了愣,驚訝道:“你去九宮迷獄了?你遇到他了?”
白散行乃是晏柯之前的鬿鬼殿主,在前鬼王死后起兵反叛,為群鬼叛中勢力最大的一支,鼎盛時有五個鬼殿依附于他,他也是唯一一個能與賀思慕打平手的惡鬼。后來賀思慕、姜艾和彼時的鬿鬼殿副殿主晏柯聯手做局,把白散行騙進九宮迷獄,熄滅他的心燭使其迷失不得出。
若不是白散行被關進了九宮迷獄,賀思慕也不會這麼快平息叛。
“嗯……然后……”姜艾嘆息一聲,說道:“你的那個小朋友,心燭被白散行砍斷,迷失在九宮迷獄里了。”
“這小朋友怕是回不來了。”
賀思慕目一凝,猝然抓了的胳膊。
虛生看到眼前賀思慕、姜艾和晏柯齊聚的這個架勢,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樣——心里發虛。
他睜著那雙純白沒有瞳孔的眼睛左右滴溜轉,心想如今這守門人是越來越難做了。前鬼王殿下的夫人來此,他沒放行結果被教訓一通。這次當今鬼王的未婚夫來此,他吸取教訓放行了,怎麼那未婚夫還被丟在里面了?
“是那小子自己要進去的,姜艾可以為我作證啊!心燭我好好地給了他,誰知道他……”虛生大聲地為自己辯解道,兩只眼睛在槐木大門上轉得飛快。
賀思慕抬起手制止了他的話,一紅金海棠紋的曲裾深,目就和額上銀的流蘇一般冷。
說道:“給我一盞心燭,我進去找他。”
晏柯上前攔住,皺著眉頭道:“思慕,他已失心燭,莫說你進去了本找不到他,即便你找到他也不可能把他帶出來。更何況白散行還在里面,若他對你做什麼,你會有危險的。”
賀思慕說道:“我曾進九宮迷獄數十次,此前從來都沒有遇見過白散行。更何況他被關了幾百年,法力被消磨得厲害,早已不是我的對手。”
“可是那孩子已經迷失在幻境里,沒有心燭他是出不了九宮迷獄的。”姜艾也跟著勸,誠然也沒有什麼好方法了,連白散行這樣法力高強的惡鬼,失了心燭也會永陷九宮迷獄之中,那凡人孩子又能有什麼辦法?
更何況那迷獄里全是了幾十上百年的惡鬼,那孩子一旦迷失不被虎撲食才怪,只能在此宣布他的訃告。
賀思慕卻搖搖頭,說道:“我和他命理相連,若我找到他,引導他的心燭在我的心燭上重燃,他或許能醒過來。”
賀思慕此言一出,姜艾和晏柯都大為驚詫。晏柯甚至激地按住賀思慕的肩膀,大聲道:“你在說什麼?讓他用你的心燭?若是他清醒不過來湮滅了你的心燭怎麼辦?你們就一起迷失在九宮迷獄之中萬劫不復了!你想變下一個白散行嗎?你不能去!”
賀思慕平靜地看著晏柯,說:“放手,晏柯,他是活人,他是會死的。多一刻在迷獄里他就多一分兇險。”
“我不放,你怎麼……你怎麼能為了區區一個凡人做到這個地步?”晏柯憤怒又不可置信。
賀思慕的目閃了閃,周圍的風一時間高漲,細的風的線卷曲著掀開晏柯的手將他推遠。
一字一頓地說:“沒有區區一個凡人,段小狐貍是我的結咒人。他是我的所有,我要他活在這個世上,他就不能死。”
賀思慕徑直走到大門邊,從虛生眼里接過自己的心燭,心燭的火一亮,隨著大門打開便消失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
待消失的瞬間,攔住晏柯的強風也隨之消失。姜艾本也沒有去攔賀思慕,無奈地對晏柯說道:“你還不知道麼,你攔不住的。”
晏柯目暗了暗。
進了九宮迷獄后,賀思慕舉著自己的心燭,另一面拿出結咒明珠,喚道:“去找段胥!”
明珠在無邊的黑暗中發出一道和的線,指向前方。賀思慕循著線的方向往前走,時而喚一聲段胥,時而喚段舜息,夾雜著一兩次段小狐貍。
耳邊時不時傳來慘痛呼聲,但都不是段胥的聲音。
他安靜得仿佛是落汪洋中的一滴水,再也找不到蹤跡。
賀思慕跟著明珠的方向一直走著,明珠顯示出段胥在九宮迷獄中的行進路線,他已經通過了驚門,杜門,傷門,甚至穿過了死門,這一路要經歷無數不同的幻境,他似乎并不像那些迷失的惡鬼在九宮中繞圈子,路線居然十分清晰。
賀思慕走過景門時,心中甚至想段胥會不會并沒有陷幻境,自己從生門里走出來?
正在這樣思索之時,明珠的線突然到了頭,心燭的線范圍之下,照亮了一截直直指著的劍尖,寒四。
是破妄劍。
賀思慕停住了步子,那劍一寸寸進線范圍,一寸寸近的咽,看見一雙黑的靴子踏明中,隨之而來的是黑圓領袍,束發高馬尾,黑銀抹額的年。
他服的黑深一塊淺一塊,一直斑駁到臉上,應該俱是一路殺過來的惡鬼鮮。頭上戴著的帷帽不知去了哪里,出他英俊銳利的面容和一雙深的眼睛。那雙眼睛便如他殺到興起時一般,芒散得毫無焦點,如同瘋狂翻涌的無盡汪洋。
賀思慕想,低看九宮迷獄并且高看段胥了,他還是陷了幻境里。
但也不完全是,他似乎能知到,畢竟他還能拿著劍準確地指著。
賀思慕不知道他所見所聞,更不知道此刻他眼中的自己是什麼。只是將明珠放在自己懷里妥帖收好,然后抬眸看著那沒有焦點的眼睛,喚道:“段胥。”
話音落下的瞬間,段胥的破妄劍抵住了的嚨。
段胥并非惡鬼,不能以名字召喚他,但是卻覺得他的名字對他來說就像一個咒語。他曾無數次重申,無數次要求這樣他的名字。
“段胥,我是賀思慕。”
賀思慕并沒有躲避,任破妄劍在的脖子上破開傷口,引出鮮,折損的法力。一字一頓道:“段小狐貍,醒醒。”
出手握住他的劍,蒼白而灰暗的手中流出暗紅的,順著劍一路流過劍上刻著的“破妄”二字,那字便發出亮。
在心里說,破妄劍,既然你選擇了他,就再渡他一次罷。
段胥紅的眼眸似乎了,他閉上眼睛仿佛極力在擺著什麼,又睜開眼睛。
抵在賀思慕嚨上的劍慢慢放下來,他似乎還在幻境里,迷而又脆弱地踉蹌著,像是聽懂了思慕的話,又像是沒聽懂。
“賀思慕。”他喃喃地說道。
“嗯。”
“賀思慕。”
“是我。”
他一步一步走近賀思慕,低聲地著的名字,目穿過了的,不知道落在幻覺里的哪個地方。
段胥踉蹌地走到面前,停頓了一下,出手如同盲人一般,索索地試探著到了賀思慕的胳膊。
然后他的手順著袖子的料一路向下,握住低垂的手腕,再包裹住的手,然后一手指相錯,十指相扣地與的手相握。
賀思慕的手剛剛才被破妄劍劃破,指間全是鮮,染紅了他的手。
“這是在干什麼?”賀思慕看著他們相握的手。
并沒有期段胥的回答,卻聽見他低低地回復:“在……握住你的心臟。”
他抬起眼睛,紅的雙目里好像凝起了一微弱的。他輕輕地笑起來俯抱住了賀思慕,如同那天襲敵營般卸了滿力氣,將這個沉重的托付于。
“你是真的賀思慕,沒有脈搏,是冷的,而且你的上,有我的沉香味兒。”他喃喃道。
賀思慕拍著段胥的后背,他的額頭抵在頸側。看著近在眼前的生門,心想若再晚來片刻,他或許就能到生門口,說不定能真能憑著一己之力重燃心燭。
“是的,我來接你。”輕聲說道。
“你來接我?”段胥重復了一遍,他把頭埋在賀思慕的脖頸,低低地笑了一聲。
“真好,賀思慕來接我了。這輩子還是第一次,有人來接我呢。”
他這句話說完,賀思慕便聽見破妄劍落地的聲音,他的胳膊從后落下來。賀思慕順著他落的趨勢半跪在地上,撐著他的肩膀,明珠在他們之間發出明亮的芒,符咒快速運轉著。
手里的心燭跳了跳,藍的火焰從中分開,變一半藍一半紅,奇異地一同燃燒。
方才晏柯說,將心燭分給段胥時,若段胥還是醒不過來便會將的心燭一同湮滅。但從來沒有擔心過這件事,仿佛相信四時更替晨昏變換般認為他會醒來。
這小將軍出現在邊只有很短的一段時間,相比于漫長的生命便如同洪流里的一滴水。
但是卻能看清楚這滴水里他的倒影,寫著“心念如石,神佛不懼”這八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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