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如唐廣德所料，這四條法令尤其是清理田地這條一出來，登時引起了軒然大波。

雖然近年來蘇州城百業俱興、工商發達，產生了一大批離於田地的市民，但城外仍然是廣袤的沃田野，鄉間士紳數不勝數，而且還有大批地主居住到城市中。

如果是別的時候出現清理田土的告示，也許不會引起太大的關注，走形式的時候居多。但現在蘇州城裡當家做主的員是欽差大臣方應，這就讓地主們不淡定了。

方欽差剛剛砍掉了三十多人的腦袋，如今還是骨未寒，從這點可以看出，這位方大人必然是嚴刑峻法的狠角。誰要是撞到了他的風口上，肯定不好。

其實這麼多年積累下來，很多大地主多多都有些貓膩。尤其是在蘇州府這種地方，匿田土所帶來的利益比別更大。

在別，匿一畝田每年帶來的好可能是一石錢糧，但在畝產很高的蘇州府，匿一畝田每年帶來的好大概有兩三石錢糧。

有這種高回報的，在土地上心思的人就有不，如今在方欽差的威名之下，便有點坐立不安了。

不過外面的議論彷彿對方應沒有半點影響，如今方大欽差頭疼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袁蕭的死纏爛打。

這日清晨，方應剛剛睡醒，又被袁娘子堵在牀頭下不來，裹著被子與袁娘子面面相對。

只見得袁娘子滿腔幽怨的責問道：“當初奴家拋頭面替你奔走時，你可是答應過，趕走太監後要替奴家討回家破人亡的公道。

如今已經過去半個月，你爲何仍不見靜？你不是說，正好拿韓家來殺大戶立威麼？”

方應沒脾氣的解釋道：“時機未到，稍安勿躁！”袁蕭追問道：“時機究竟是什麼時候？”

方應想了想，也不知是轉移話題還是另有心思的問道：“你說韓家十年前霸佔你家田地，害得你家破人亡。可有證據？”

袁蕭連忙答道：“奴家珍藏有十年前的地契，足以證明那塊田地原本是我袁家所有。”

方應沉思片刻，然後才道：“韓家那裡肯定也有地契......你們兩份地契之間總要有一個真假之別，如果需要時見機行事罷！”

此時王英站在院子裡道：“唐員外來看兒子。順便想拜見一下欽差老爺！”

“有正事，先別搗！”方應趁機閃避。袁娘子嘟囔幾句，無奈放了手。

唐廣德很有一種自家前途命運與方欽差綁在一起的主人翁責任，所以他覺得自己很有必要提醒一下方應。更何況方欽差也說過，如果他聽到什麼輿向，儘可以來公館稟報。

見到了方應，唐員外的話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如今外面議論的十分激烈，特別是清理田地這項！

就我在江樓二層三層所聽到的議論，大都十分反。對此非議頗多。方大人還是要謹慎爲好！”

江樓一層招待普通人，二層招待富戶，三層招待讀書人，這個規矩方應是十分了解的。聽到唐員外轉述，方應便笑道：“是麼？這樣好。”

“輿論反對越激烈。阻力越大，這也能好？”唐廣德愣了愣，再次發現自己跟不上方應的思路了，欽差大人到底想什麼？

方應點點頭，“確實很好。都在關注清理田土這一條，那麼就沒人爲了均平耗米、強迫富戶捐輸等其他幾條鬧了罷？”

“......”唐員外無語，此後陷了自我懷疑之中。難道是方大欽差有竹，而自己卻杞人憂天了麼？

想想也是，焦點高度聚集在清理田土這一項，那麼其他幾項阻力就小多了。與被刨問底清理土地比起來，加點損耗、被捐點米實在不算大事了。

即便清理田土事務不了了之，憑藉其他幾條措施。徵糧任務總能完得八九不離十——莫非這就是方欽差的策略？

生怕方欽差因爲輿而心煩意，唐廣德便主寬道：“其實議論也不全然是反對的，亦有許多人讚譽大人你。”

方應饒有興趣的問道：“如何讚譽的？”唐廣德答道：“有不貧民稱讚大人你是除暴安良、殺富濟貧！”

方應愕然，“是不是還有替天行道？”唐廣德驚道：“原來大人也聽說過了！”

方應無語，這說的是欽差大臣還是綠林好漢？想想確實也差不多。自己幾條措施都是從富戶上拔，難怪讓貧戶產生若干錯覺。

送走唐廣德，卻又見小妾瑜姐兒的族親王魁從杭州趕到了。方應大吃一驚，“你爲何來的如此之快？”

王魁雖然現在貴爲富商大賈，但在方應面前仍然很放低段，“自從得了你的召喚，我可不敢耽擱，與族兄說過後，便立刻日夜兼程的往蘇州府趕。”

方應稱許道：“來得好，如今又有大買賣用得著你！這次要委託你去湖廣買米，然後輸送至瓜洲倉，拿了回票便可在府縣充當稅糧。

蘇州人對此尚心存疑慮，請你給他們做一個範例，引導本地富商有樣學樣。湖廣糧道參政是我那老泰山的門生，我修書一封請他照管協助，你大可放心去。”

王魁二話不說便答應下來，然後才道：“數量了沒什麼示範意義，還是需要大本錢。我先從杭州調銀兩過來，然後便可出發。”

方應指了指廂房，“不必再從杭州搬銀子了！本錢都在那裡，有幾萬兩現銀，我再撥軍士護衛你，足可無憂。”

王魁拍著脯一口答應下來，幾萬兩銀子的大買賣就此隨隨便便的敲定。然後兩人才閒談起來，之前數年未見，自然有不閒話說。

王魁想起路上見聞，也爲方應擔憂，“我在路上時，聽到過別人議論，實在擔心你手段過於激烈，激起了事故未免就不了。”

對王魁這樣的人，自然沒什麼可瞞的，方應推心置腹道：“老實對你說，清理田土本來就不設預定目標，找一兩個大地主立威，並能恐嚇一批人自首那是最好了。

無論清理出多田畝，其實都是賺的，多出來的都可算在今年徵糧任務裡。

至於以後......本還管不了那麼遠，能管好今年、完朝廷的督糧差遣，那就問心無愧了。”

王魁仍然很擔憂，“你的想法雖然可行，拿幾個大戶來立威也不是不可行。但還要注意些吃相問題，正所謂師出有名。

如果做得太明顯，別人一看你就是故意尋釁找那些大戶的不是，那與太監王敬這種人有何區別？若真如此，你反而落了下乘，對名聲不太好。”

方應毫無力，“但請放心，你也不必杞人憂天，我早就想到了這點！到了時候，自然會有人跳出來作死，而本便奉順討逆！”

ps：

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