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馭城把信一折, 蓋住了容,且沒讓林疏月看到。他心思沉靜,反復斟酌, 指腹在信封上緩緩按。最后指尖一定,魏馭城抬起頭,對夏初說:“你陪陪, 我去一趟醫生那。”
林余星仍在搶救室, 但據他觀察, 從進院到現在, 醫護人員還算平靜。那也側面證明, 林余星應該沒有生命危險。
魏馭城去外面給李斯文打了通電話,再回來時, 醫生正巧在喊林余星的家屬。
“在。”魏馭城走過去。
“你是他的?”
“姐夫。”
“整況還好, 割的口子不深,已經止住了,在里面觀察了半小時,待會去普通病房住著。”醫生說:“家屬是吧, 去辦一下手續。”
辦妥后,魏馭城又接了幾個電話,再回來時,林余星已經醒了。
夏初在病房陪他,林疏月不在。
指了指外面, 神無奈。
魏馭城懂了,這是真的心死不想原諒了。
林余星睜著眼,盯著天花板, 左手腕纏著厚厚的紗布, 手臂上還有發黑的漬。手指因為充, 比平時要腫脹兩圈,像煮的小蘿卜。
病房里誰都沒吭聲,連夏初這麼能說的人,都不太敢開口。
敲門聲響,隨即進來兩位民警,“哪位報的案?”
林余星啞聲開口,“我。”
而與此同時,又一撥人到,西裝革履,拎著公文包,見到魏馭城后頷首,“魏董。”
魏馭城手指了指,對方會意,對著民警自亮份,“您好,魏先生委托,我們對林余星此次的行為以及部分證據作一個收集采納,之后會按既定程序進行公證。”
林余星眼皮抬了抬,向魏馭城。
魏馭城疊坐在單人沙發上,面容平靜。
民警:“是為什麼報案?”
林余星氣若游,但目無比堅定:“我要起訴我父母,不履行養義務。并追索應得的贍養費、育費、醫療費用。”
民警皺了皺眉。
林余星太虛弱了,一句話說得氣順不過來。
“匯中律師事務所,將全權代表我的當事人來理此次事件。”律師與民警短暫握手,“您這邊先筆錄,之后,我方事務所會出律師函。”
民警認出來了,“您是平西律師?”
對方笑了笑,“榮幸。”
民警到意外,這真不是能輕易請的大拿。平西在政法系統聲名赫赫,最擅長理復雜的經濟案件,幾樁聞名外的過合同糾紛都由他經手。
一切按既定程序走。
一小時后,民警與律師相繼離開。
林余星盯著門口,視線一點點游離,說了太多話,瓣呈死灰,像一株枯萎的豆苗。慢慢的,他目游轉到魏馭城上。
魏馭城走過來,把垂落床邊的被子一角拎放上去,沉聲說:“何必做這麼大的犧牲。”
林余星角微,“非要死的話,我也要拉他們墊背。”
魏馭城笑了下,“氣話。”
林余星眼里涌現意,“ 魏舅舅,謝謝你。”
魏馭城收了笑,神也漸變凝重,目沉下去,有難以言表的慨,以及打心底里的疼惜。他什麼都沒說,掌心覆蓋在他傷的那只手上,“之后的事,給我。”
夏初在一旁看了全程,真糊涂了。
出來后,不停追問,“你們到底打什麼啞謎呢?能不能把話說清楚啊。”
“法律上,林余星和生父母無法真正意義上的斷絕關系。”
“所以呢?”
魏馭城腳步一頓,“但能剝奪他們的養權。”
夏初愣在原地,恍然大悟。
所以,林余星不是真的想自殺。
他挑的時間,是夏初平時回家的點,這樣就很快就能被發現。還有,手腕的刀口也不深,沒有下死手。
真要尋死,哪里還會給自己留一線生機。
書,報警,留下筆錄,為案底。再去起訴,無疑會增加勝算的籌碼。而魏馭城在看到那封書時,已經察,他才會給平西律師打了個電話。
夏初一激,連忙去找林疏月。
“星星不是真自殺,你不要怪他,他,他也很努力的。”夏初不停開解,替林余星說好話。但林疏月坐在醫院外的園林亭子里,一句話也不肯說。
夏初心酸,小聲問:“弟弟醒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林疏月別過頭,似乎聽都不想聽。
這時,魏馭城過來,示意夏初先走。
夏初一步三回頭,不放心,但眼下能解心結的,也只有魏馭城了。
夜風習習,暗香滿滿,這小園林前面有個活水湖,給風降了溫,倒也不是特別熱。魏馭城什麼都沒說,只蹲下來,拿出瓶風油,“也不挑個好點的地方坐,蚊子咬了一的包。”
林疏月神木訥,看著他手中,啞聲問:“哪里拿的風油?”
“護士站。”魏馭城笑得似是而非。
林疏月吸了吸鼻子,“你不守男德。”
“冤枉人。”魏馭城的指腹溫熱,一點點地幫涂抹,“我說,朋友派我來的。”
安靜片刻。
魏馭城說:“你要不想進去,我送你回明珠苑。”
這一晚之后,林疏月這幾日都在明珠苑待著。睡眠質量出奇的好,有時能從下午一覺到天黑。魏馭城待過,誰都不許打擾,由著。
林疏月來了興致,也會照著網上食譜各種搗鼓稀奇古怪的餐食,大多數時候以失敗告終,稍微相好點的,就留在保溫盒里,個小標簽。王叔也樂意跑,偶爾也能讓魏馭城吃上心便當。
這一段時間的事,好像從未發生過。
直到夏初跟發微信:
-弟弟出院了。
五分鐘后:
-他想來見你。
林疏月看了眼,摁熄屏幕,翻了個繼續睡大覺。
這天晚上,魏馭城回來了一趟。
聽見靜,林疏月就赤腳站在樓梯口,穿著一件寬大T恤,可憐地著他。魏馭城眼眸漸深,一旁的李斯文見狀,立刻心領神會,上家中阿姨,自覺去外面花園里。
阿姨說:“喝杯茶吧。”
李斯文不聲地翻看郵件,見怪不怪道:“一杯茶嗎?那也太了。”
屋外,艷烈烈,生機盎然。
屋,深意長,艷旖旎。
樓梯木質扶手上,都被摳出了不自的痕印。
事畢,魏馭城抱著人去浴室,調侃一笑,“雷聲大,雨點小。”
林疏月嘟囔了一句,“那我力就是沒你好嘛。”
魏馭城親了親額頭,“可不是一直我在?”
林疏月哦了聲,乖得一塌糊涂。
魏馭城的指腹映了映眼角,緩聲說:“斯文那有部新手機,你換著用。”
林疏月枕在他臂彎間,久久后,應了一聲,“嗯。”
新手機,新號碼。
并且,魏馭城拿走了那部舊手機。
兩天后。
平西律師林余星委托,正式向法院提起訴訟,要求剝奪李費巖與辛曼珠對林余星的養權,并且追索此前應得的養費用。
法律允許范圍,律師為他爭取了頂格賠償標準。
辛曼珠的電話瘋狂打到林疏月這只舊手機上,一遍又一遍,極盡最后的癲狂。
此時的魏馭城,正端坐辦公室的會客區,疊著,慢條斯理地點燃指間煙,煙霧縷縷升空,拖慢了時間節奏,與電話的瘋狂振鈴行鮮明對比。
半支煙后,魏馭城抬眸。
對座的律師頷首,“可以。”
辛曼珠的聲音刺耳,如割裂的碎玻璃碴,以為還是林疏月接的電話,氣急敗壞地囂:“你這個沒心肝的白眼兒狼,做得這樣絕!你攛掇的是不是!林疏月我告訴你,我最大的錯,就是生了你這麼個兒!”
魏馭城不置一詞,繼續著剩下的半截煙。
辛曼珠得不到回應,愈發歇斯底里,“那麼大一筆錢,我哪賠得起。真是獅子大開口,掉進錢眼里了!你跟你那個死鬼老爹一樣,又軸又,臭病,端架子。說話,林疏月你說話!”
這頭仍未吭聲,辛曼珠的氣焰撐不過三秒。
這幾日的調查取證,法院傳票,已把給整懵了。本就是個怕擔責任的人,眼下簡直要了的命。
再開口,語氣急不可耐,還帶著乞求:“這件事從頭至尾就是李費巖的主意,你以為我不恨他嗎。當初可不是我出軌勾引他,是他自己喝醉了,對我來強的,這才有了林余星。我自放棄林余星的養權行吧,這賠償款你們找李費巖要去,我是一錢沒有。”
魏馭城吐凈最后一口煙,平聲問:“律師,錄好了嗎?”
平西:“好了,有了這個音頻。我可以為當事人追索更多的權利金。”
辛曼珠心驚跳,反應過來這不是林疏月,“你,你是誰?”
魏馭城:“知不知道,對你沒有任何意義。但有一句話,我要糾正你。”
辛曼珠呆怔:“什麼?”
“有你這個媽,才是最大的不幸。”
魏馭城掐了電話,按了關機。
日落幕,黃昏余尚在,直直一條魚尾云銜在天邊,是對白日最后的眷。魏馭城站在落地窗前,一手撐著玻璃,后頸微垂,俯瞰明珠夜景。
八點一刻,李斯文打來電話,“魏董,事辦妥了。”
九點半,魏馭城驅車至臨近市郊的一簡陋廠房。
見他下車,立著的人紛紛頷首,“魏董。”
魏馭城抬了抬手,便都退去一旁。
場地正中間,李嵊的頭套被扯開,他被線刺得晃了晃眼,幾秒后睜開,“是你。”
魏馭城點頭,“是我。”
李嵊寸頭極短,著頭皮,眉眼過于肅沉,整個人了無生氣,像一潭死水。他冷笑,“你們不是拿法律說事兒,這又算什麼?不打臉嗎?”
魏馭城看著他,目沉靜筆直,“急什麼,一樣樣地來。”
李嵊抿半邊,自知況不妙。
魏馭城卻也沒有疾言厲,只在他面前來回踱步,看不出喜怒,“這些年,你一直不肯放過林疏月,我想知道為什麼。”
李嵊微抬頭,語氣麻木,如無數次的重復:“因為有個下賤的媽,媽躲去國我管不著,但欠賬,家總得有個人來還。”
“辛曼珠勾引你爸,破壞你家庭。你是這樣認為的。”魏馭城看向他。
“不然呢。”李嵊冷呵,“你想替誰開罪?”
魏馭城手一揮,一旁的李斯文將音頻通過手機播放——
辛曼珠歇斯底里的聲音:
……你以為我不恨他嗎。當初可不是我出軌勾引,是他自己喝醉了,對我來強的……李費巖道貌岸然,他說他老婆生病,渾發臭,看了就/痿。他的姘頭數都數不過來,指不定外頭有幾個野種呢……
重復播放,一遍又一遍。
李嵊臉頹靡,呼吸急促,眼里神變了又變,也得僵直。
音頻關閉。
空氣如粘稠的漿糊,似能聽見走針的聲響。
魏馭城依舊是平靜語氣,“誰說久病面前無孝子,你真行。”
這反諷,簡直朝著李嵊的痛點直直捶打。
他一直以為的事實,一直懷抱的恨與惡,竟然都錯了。李費巖在他心中,是儒雅,實誠,知識淵博的慈父形象,與母親好。原來他才是那個傻,李費巖玩夠了,病了,就指李嵊鞍前馬后,勞心出力。
李嵊瞳孔震大,牙關閉得死。
魏馭城:“我律師還找到你父親所簽的一張協議,上面說,只要林余星肯配型,不管配型是否功,能否順利腎移植,他都會把名下的財產,由林余星繼承。字里行間,并沒有提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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