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壽走在大軍側旁,看著那重重疊疊的影,目中總歸有些不忍。
他背後,姮娥略微不解地在人羣中搜尋著,找尋著自己道心的那一塊缺失。
行走在大軍最前方的燧人氏,形巍巍,如同即將熄滅的燭火,卻猶自迎風傲立。
號角聲息止,這似乎沒有盡頭的乾坤隧,在燧人氏腳下無限延展,只有整齊劃一的腳步聲、車滾時的吱扭聲迴響。
好多年了吧。
‘首領,這裡找不到吃的了,大家快撐不住了。’
‘還能撐多久。’
‘六頓、七頓,最多隻能七頓了,走到下個地也要七天功夫,現在不彈,我們可能就要死在這了。’
‘別急,妖族的大軍還沒撤,糧食的事,我再想想辦法。’
佝僂的影盤坐在溼的地中,看著面前的木柴與木,低頭緩慢著。
那時候總是想,這東躲西藏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呢?
…
‘只有這一條路了吧。’
老人看著手中火炬照耀出的碑文,擡手過碑文上的一行行字眼。
‘首領,讓我們來吧。’
‘我是最強壯的,是族修爲最高的,唯有我能抵住魔祖殘魂侵襲……’
老人低聲說著,目中滿是堅定。
‘首領這太兇險,若你抵不住!’
‘那就殺了我,把我化靈氣,培養下一個首領。’
那張大手摁在石碑上,將那面石碑直接碎,渾被黑芒吞噬,雙目卻始終堅定、不屈。
區區,魔焰。
…
天穹下,連綿起伏的宮殿,無邊無際的妖族大軍籠罩著整個天空。
大地之上,無數手握兵刃的男老靜靜站著,那怒意卻要衝天而起。
在最前方,在最前方。
有三萬被黑氣夾裹的影,他們吞噬著無盡的明,燃燒著滾燙的紅焰火,狂熱的目注視著最前方那道蒼老的影。
兒郎們啊……
把你們的命給我,把你們的信念留給後來者。
魔氣我魂,染妖神兵。
天空是妖族的,大地是巫族的,人族有的只有同伴,只剩下你我,我們向前去,是爲了讓我們的子嗣不用東躲西藏,讓我們的後人,堂堂正正地站在這片大地上去眺天空!
薪火不息!
薪火不息……
‘是了,劍呢?’
乾坤塌陷出的火焰隧中,走在最前方的老者,擡手向自己空的腰間,而後又想到了什麼。
前方,混沌海泛起層層波浪,老者目中的回憶之漸漸退卻。
忽聽雷聲陣陣,有無邊雷霆洶涌而來,被老者前涌出的火焰輕易攪碎。
又見湮滅之風自四面八方吹起,老者擡手畫下了一個簡單又玄妙的符號,風聲息止,歸於靜寂。
他後,無數英靈前行著,沉默著,額頭燃燒起了微弱的火,讓他們無懼混沌氣息的撕扯,無懼乾坤的。
目依舊堅定著,一如他們曾經面對死亡的那一刻。
一縷縷能催生心魔的道韻充斥在通路各,卻無法撼這些英靈半分。
他們爲唯一的信念而活。
他們已只剩最後的靈與執念。
就如同前面那位老者,躺在湖底眺蒼穹,他們無時無刻都在眺著那個老者的背影,等待著他振臂一呼,等待著他指向何。
戰車上,軒轅黃帝居中調度,一心念傳達下去,戰陣在前進中不斷變化。
紫霄宮,就在前方。
他們要面對的,將會是這個天地間最強的意志;
他們所爲的,就是發出人族該有的吶喊!
無所謂犧牲與否,他們早已是書上的古人。
燧人氏腳步不停,不斷出手擋下隧中出現的道道攻勢,用火焰抵著來自隧之外的無窮力。
李長壽目中有幾分不安,他形一閃,徑直出現在大軍之前,快步追上了燧人氏,跟在側旁。
“前輩……”
“不必說,我大概知曉,”燧人氏溫和的一笑,“你有你的難,能爲人族發聲已是讓我十分欣。
人皇既已人皇,便是我人族的脊樑,天道無理制,已如屠滅我人族。
我族不曾虧欠天道,何以此侮辱?
當伐之。
只是你要記得,稍後無論發生什麼,都護好自。
還有,道祖終究不可輕信。”
李長壽微微攥拳,有些大膽地出手扶住燧人氏一側臂膀,一縷縷訊息迅速傳遞了過去。
那是他的心聲,也是他部分算計與籌謀中,有關人族之事。
燧人氏眉頭皺,扭頭看向李長壽,腳步都是一頓。
但隨之,他繼續向前,突然輕笑了聲,旋即又反手拍了拍李長壽肩頭。
“你很好,去做吧。
記得今日莫要出手,按你計劃行事,我們這些老的先上。”
“前輩,晚輩心有愧。”
“莫要婆媽,人族不需這些,去吧,後面的路還是你們這些後來者去走。”
燧人氏手臂掙開李長壽的攙扶。
後方軒轅黃帝點出一朵白雲,李長壽低頭嘆息,邁雲上,與後方的姮娥一同落在軒轅黃帝的車架,站在黃帝背後。
這位統領英靈三軍的傳奇帝王扭頭看了眼李長壽,帶著幾分笑意,而後繼續眺隧盡頭的宮殿。
“前輩又要拼命了。”
李長壽默然無語,閉目平復心境。
天庭,凌霄殿。
白玉帝靜靜坐在寶座上,著金戰甲,手握天帝之劍,下方靜靜站著百位正神。
一方寶印在玉帝面前輕輕旋轉,其上散發出無窮盡的天威,而在寶印下方投影出一幅畫卷,便是人族英靈大軍行走於漫漫隧之中,朝紫霄宮而去。
下方,衆正神保持著沉默,他們此時也只能沉默。
木公目復雜地凝視著那些影……
曾幾何時,他也是其中的一份子,只是最後僥倖得活,被某位聖人放了天庭中。
唉,今日已無當年,可流淌的,依然是人族之脈。
“陛下,”有正神低聲道:“天道相召,讓天兵護衛紫霄宮,咱們若此時再不,怕是要貽誤戰機……”
“陛下!”
木公雙一彎跪伏了下去,定聲喊道:“天庭天規,以天道賦予之神權,建立三界秩序,護衛天地與生靈!
並無護衛紫霄宮一說!”
衆殿臣齊齊一驚。
木公閉著眼,渾在不斷輕,道心擰了一團。
他、他不要命了簡直!
噹!
白玉帝將手中寶劍拄在前,淡然道:
“等道祖旨意。”
衆神繼續保持沉默,那名此前開口的武將也低頭跪伏了下去,一不。
側旁王母凝視著玉帝的面龐,角出幾分溫暖的笑意。
聖人道場,玉虛宮、碧遊宮,道道流飛而來,兩教大弟子各自齊聚,卻被自家老師告知差不多的話語。
元始天尊說:不可妄。
通天教主言:不要激,這是人族與天道之間的因果,你們出手也無用。
聖母宮中,媧聖人坐在大殿中,斜靠在自己的寶座上,手指抵著潔的額頭,目中流著幾分焦慮。
龍宮,海眼,一條條老龍擡頭眺著平靜如無事發生的蒼穹,注視著那些逆天向上的虛影,目大多有些複雜。
乾坤隧。
前方的路徑突然變得空曠了起來,原本應該出現在這裡的天兵天將,並未現。
玉帝陛下……
李長壽心底暗自道了聲謝,前的軒轅黃帝突然高舉軒轅劍!
吼!
無數英靈的低吼聲,宛若上古兇的低。
燧人氏擡著巍巍的手指,再次畫下了一個字符,一道火蔓延開來,將混沌氣息徑直驅趕。
火有燎原之勢,竟將看似還在極遠的紫霄宮捲火焰籠罩之地。
分不清,是燧人氏將紫霄宮拉至近前,還是將他們送到了紫霄宮之前。
腳下蔓延出無邊大地,混沌氣息如水般退卻,頭頂出現了低矮的‘天空’,人就立在天與地之間。
燧人氏腳步不停,近紫霄宮。
“唉……”
一聲輕嘆,一隻一丈直徑的團先行現,而後一縷縷流環繞,那魁梧老道的影顯於紫霄宮前,皺眉注視著燧人氏。
道祖,鴻鈞!
鴻鈞道祖緩聲問:“人皇今日何來。”
“伐天。”
燧人氏周出現一縷縷黑紅織的火焰,枯敗的形面對這般天地間的最強者,猶自不弱半分。
鴻鈞道祖眉頭皺,沉聲道:“人族如今爲天地主角,放眼去,天地之間盡爲人族之地,人皇爲何還有不滿?”
燧人氏雙拳慢慢攥,道:“天道何以欺我族後輩人皇,何以辱我族聖母媧。”
道祖默然。
“讓我放棄天帝之位時,你曾道,天道至公無私,人族氣運已,讓我不必牽掛。
天道安排衆先天大能轉世爲我人族人皇時,你曾道,人族基不足,合該填補基。
今天,你還可說什麼?
道祖你是生靈之師,傳修行之法,以合天道!”
燧人氏一步踏前,周火涌,嗓音如數百人齊聲吶喊,狂豪邁!
“那道祖,你到底是天道,還是生靈!”
鴻鈞淡然道:“貧道是天道,也是生靈。”
燧人氏默然,形踏步向前,火直指鴻鈞!
“罷了,”鴻鈞道祖嘆道,“一飲一啄皆有定數,天道有缺、人心浮,貧道只問你,人皇當如何伐天?”
“毀紫霄,破天道。”
鴻鈞道祖曰:
“天道爲道則聚合,由盤古神意志激發,無形、無、無道、無,故無生無滅。
天道而今有私慾,有執念,源反倒來自於人族,凡人私慾無所控,私慾侵染大道、大道利於天道。
然天道執念不過天地穩固,天道私慾不過天長地安。”
燧人氏卻道:“我只知,天不公,地不平,人自鳴。”
鴻鈞道祖目中醞出道道雷,無邊雷霆化作數百條雷龍,在他背後張牙舞爪,浩天威緩緩開拔。
正此時!
一抹道韻顯,黑白二氣流轉,籠罩在人族英靈正上。
一名老道自混沌而來,面容枯槁、形籠罩一縷縷道韻,雙目半睜,坐於人族英靈大軍之右側。
“天之道,利而不害。”
太清,老子。
又有兩道影自混沌踏步而來。
左側這人揹負雙手,中年面容,周散發清正道韻,面容威嚴卻又和藹可親。
他含笑道:“老師,天道當無私無,如此方不失公正。”
右側那青年道者抱劍輕笑:“不只是人族會爲此焦慮,老師,這般天道,我也有些不服。”
言說中,兩道影一左一右,立於老子後。
鴻鈞道祖嘆道:“此事與聖人大教無關。”
“但老師,”通天教主答,“我們都是以教化人族而立教,雖此後沒做多事,但總歸是有一份氣運牽扯。
大劫當前,還請老師能察生靈之不幸,給人族一個機會。”
燧人氏道:“伐天之事,一人當之。”
此地乾坤瞬間安靜了下來,沒有任何風吹草,不存在半點呼吸響。
李長壽低頭皺眉,擡手拉了下旁姮娥。
姮娥會意,知曉自己出手之時已到,但面對如此天威、如此強者威,一顆芳心也是頗爲張。
可心底那份空缺,那悠久歲月帶來的虛無,此刻涌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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