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天獄卒開了門,征野見竟要自己進去,嚇了一跳,趕忙道:“聞姑……額,聞參軍,此人極為兇狠,你還是別進去了,萬一他傷了你如何是好,還是小心為妙啊!”
聞天道:“無妨。”
面無表走進獄門,蹲下看著垂著頭的穆達,并未言語,穆達里卻已經吐出了一句語音古怪的中原話。
“……解藥……沒有……”
聞天卻忽然面一厲,抬手拉著穆達一記反剪便把他摔倒按在了地上,腳背死死踩著他背心,左手抓著穆達頭發,拽著他抬起頭來——
征野給唬了一跳,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卻聽聞天道:“你以為我們真的不敢殺你?”
穆達勾著角笑了一聲,半睜開眼瞧了一眼聞天,道:“沒有……就是沒有……你是誰?是賀……賀顧的……人?你丈夫……死……死定了,不如到……到北戎去……給……給我們……做……做……”
聞天一把掐住他嚨,五指用力,沒兩息功夫,穆達頓時臉醬紫如豬肝,聞天冷冷道:“你要不要賭一賭,我敢不敢殺你?”
穆達只被扼住嚨一會,便迅速覺到這個人并沒有騙他,是真的敢要了他的命,和那些拷打時還猶豫著留手怕真打死了他的獄卒不同,雖然只是簡簡單單一個扼,穆達卻清楚明了的知道,這人真的一點也沒留手——
是真的想要他死。
他白著臉張像狗一樣試圖氣,氣流卻始終沒辦法通過嗓子眼,睜圓了眼青筋暴起在地上扭了兩下,樣子十分可怖。
征野也瞧出聞天的殺心了,嚇了一跳,怕真掐死了穆達,卻見聞天忽然松了手,冷聲道:“解藥呢?”
穆達終于重新呼吸到了空氣,劇烈的了十來下,這次語氣了幾分挑釁,似乎十分努力的才開口道:“真的……沒有解藥……”
聞天道:“這是什麼毒?哪里能找到解藥?”
穆達道:“這……這是……蛇毒,沒有……沒有……解藥……”
聞天卻忽然面一變,道:“蛇毒……你們瀚海雪原的……黑香君?”
穆達趴在地上嗬嗬笑了兩聲,像是拉風箱一般啞難聽,道:“就是……黑香君……他沒……沒救了……”
聞天站起來,狠狠踢了穆達一腳,把他踢回了他們來時穆達著的那個墻角,冷聲道:“我國朝地大博,區區一個蛇毒,怎麼就沒救了?我告訴你,我們將軍不但有救,日后有他在,你們北戎也再不要肖想越朝子民一汗。”
聞天出來了,滿臉的沉郁,征野倒是早就猜到是這個結果,想起之前這位聞姑娘對他家侯爺一片癡心的事,今日親眼見如此,多有些容,剛想說兩句安一下,聞天卻忽然道:“言都尉……我聽小容提過,侯爺的舅母……威遠將軍府的夫人給過他一顆丹藥,可有此事?”
征野微微一怔,半晌才回過神來,道:“小容……?聞參軍說的是……是三小姐?”
聞天微微側開目,道:“嗯。”
征野有些訝異,不知是怎麼和賀容結識的,但此刻也知道事輕重緩急,便答道:“似乎是有這麼回事……那粒丹藥是個黃臉的野道士賣給舅夫人的,侯爺原本一直收著,只是沒用上,就給扔進箱籠里了。”
聞天道:“現在能找到嗎?”
征野睜圓了眼睛道:“參軍是說,那個丹藥……”
聞天道:“你看其他兩個中了穆達刀傷的兵士,都是當場斃命,固然他們傷在頸,蛇毒擴散的快,可也足見毒之烈,黑香君的名頭我也聽過,是瀚海雪原一種極為罕見的水毒蛇,一尾只有掌大小,但毒只需一滴,便可一刻之壯年男子斃命,如今將軍中了黑香君之毒,雖然昏迷了五日,可好歹人還活著,已是不幸中的萬幸,可見老天有眼,不愿他喪命,咱們卻不能再拖了,只等著陛下從京城安排醫過來,要等多久?侯爺等的起嗎?眼下既有辦法,哪怕只有一線生機,為何不試?”
征野被說的容,又忽然驚覺,他不知為何潛意識里總覺得那道士是個江湖騙子,竟忘了一事——當初那道士瘋言瘋語,說他家小侯爺日后要大了肚子,被他一頓好罵,可后頭……后頭卻竟真應驗了……
那道士究竟是什麼人?
征野一回過神來,也不拖了,只面皮了,立刻轉出了大獄。
他進了帥帳,也不顧旁邊站著的寧浪、柳見山一眾將士,只把賀顧帶著的幾個箱籠找出來開始翻箱倒柜,好在東西雖然被扔在箱籠里落了灰,卻還是他翻出了那個裝藥的小瓷瓶。
這瓷瓶十分古怪,當初賀顧便和他提過,說怎麼也打不開,征野還記得,剛才翻找時便打算生生砸開取藥,卻不想這次他只是試探的拔了拔那瓶塞,卻輕而易舉“啵”的一聲,開啟了瓷瓶。
一清淡的藥香,頓時在帥帳里彌漫開來,征野從瓶里倒出來一粒瑩白的小藥丸,愣在了原地。
寧浪走到他邊,奇道:“這是什麼?”
聞天、柳見山等人也圍了上來,征野猶疑了一會,看了那頭的聞天一眼,才道:“這東西……搞不好能救將軍一命……”
他說完又立刻補了一句:“我也拿不準,只是……只是……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方才我隨聞參軍去見了穆達,將軍中的毒是黑香君,中了黑香君的毒,能過五日已是聞所未聞,若再拖下去,恐怕就真的不好了……”
寧浪道:“既然如此,左右也不會比現在更壞了,死馬當作活馬醫吧!”
柳見山卻道:“都尉,這藥究竟從何而來,會不會反而害了將軍命?”
外頭天漸暗,日頭西斜。
第五日也要過去了。
眾人猶疑著,沒人敢替賀顧做這個主,決定他究竟要不要吃這粒丹藥,外頭卻忽然傳來了一個有些悉的聲音,眾人聽了那聲音,都是心頭微微一跳。
“且慢。”
柳見山、寧浪沒見過新君,并不認得眼前這位便裝打扮的玄公子是誰,只識得他后跟著的之雅大夫。
征野和聞天卻知道這位主兒是誰。
征野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恍了半天神,半晌后回過神來,才連忙跪下道:“叩見陛下……您怎麼親自……”
裴昭珩一眼就看到了榻上的賀顧,周遭的人聲和喧嘩好像一下子全都消失了,整個世界悄無聲息,唯一的靜只有賀顧還在微微起伏的膛。
……他還活著,他還活著。
裴昭珩恍神了不過短短一瞬,便道:“不必聲張,朕是微服前來。”
征野瞧見后頭跟著皇帝一道出現的自家媳婦,心知多半是皇帝看了寧浪送回京城的奏報,這才帶著之雅連夜北上承河。
不過之雅畢竟是之雅,既然來了,無論是征野,寧浪,心里的大石都放下了一半,立刻讓開讓給榻上昏迷的賀顧診脈。
之雅也沒多話,只放下小藥箱迅速切了脈,又翻開賀顧眼皮瞧了瞧,這才站起來。
裴昭珩見看的這樣快,心中微微一定,道:“如何?”
之雅沉默了一會,絞盡腦的斟酌了一下措辭,卻始終沒斟酌出更委婉的說辭,最后只憋出來一句聲如蚊訥的:“怕……怕是不好救了。”
于治病救人上,之雅有多實誠幾乎是盡人皆知的,竟然連都這樣說,莫說是征野寧浪不約而同的眼前一黑,裴昭珩都覺到手心一陣冰涼,前行了幾步道:“……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