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皇后娘娘！不好了！”

賀顧正百無聊賴的捻著小酒杯在指尖打轉，聽了這聲音，轉目一看，發現喊話的竟然是個軍打扮、風塵仆仆的漢子，也不知他是怎麼進到宮宴上來的，那漢子一把甩了口侍候的宮婢阻攔，快步沖到了席下，朝著上首的皇帝和陳皇后撲通一聲跪下，重重嗑了一個響頭，道：“皇后娘娘，長公主殿下在宗山出事了！”

陳皇后近日來，本就有些神思不屬，今日宮宴更是心不在焉，此刻聽了這漢子的話，應了近些時日心中擔憂的，面當即大變，“蹭”的一下站起來，道：“你說什麼，宗山怎麼了？長公主怎麼了？”

賀顧反應過來，也瞬時愣住了，心臟幾乎猛地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那漢子帶著點哭腔，道：“關外一伙馬匪，不知怎麼沖上了宗山，蓮華寺里所有活口都遭了他們的毒手，小人們到那里時，寺中已是尸橫遍野了！”

他話音剛落，席上立時嘩然一片，陳皇后更是霎時白了一張臉，聲道：“你說什麼？這……這如何可能……軍呢……跟著瑜兒去的軍呢？瑜兒在哪兒？瑜兒在哪兒？!”

“都死了，全都死了，一個活口也沒留，長公主殿下……”

旁邊的皇帝忽然站起來，怒道：“胡言語！你給朕住口！住口！”

只是皇帝話音還未落，陳皇后已然眼白一翻，倒了下去，一眾宮人見狀，都是大驚失，連忙去扶，一時哭喊聲，娘娘聲、皇帝怒斥著把那個漢子拖下去的聲音，一片，不絕于耳，原本平安喜樂、鐘罄鳴的除夕宮宴，就這樣變得兵荒馬、人仰馬翻了。

賀顧的腦子卻是完全空白的。

只有剛才那漢子的一句“一個活口也沒留下”在他腦海里盤旋來，盤旋去。

他站起來，想往前走，卻沒邁穩步子，倒是手里的酒杯，掉在地上——

摔了個碎。

第59章

周圍人聲喧囂混，賀顧的耳朵和腦海也跟著一塊嗡嗡作響，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覺自己連站都站不穩了，更不必說思考。

那個從宗山回來的人，說了什麼？

他說……蓮華寺里一個活口也沒留下？

可是瑜兒姐姐還在那里……這怎麼可能呢？

半晌，賀顧的力氣才慢慢地重新回到了里，眼下宴已然是行不了，席上一片混，都在圍著昏過去的陳皇后探看、幫忙，而那個從宗山回來，口無遮攔的在大庭廣眾之下，通傳報信的漢子，則正被皇帝來的侍衛往下拖。

賀顧腳步頓了頓，走到他面前，攔住了那幾個拖著他的侍衛，道：“你們先等等。”

他是駙馬，這幾個侍衛自然識得，面面相覷了一會，果然停下了作，沒有繼續往下拖那個傳話的漢子。

賀顧一把拽住了他的領，面無表的如同拎小崽那樣，把這個膀大腰圓的漢子從地上生生拎了起來，懸到了半空中，那漢子被這麼吊著，一張臉憋得通紅，賀顧卻視若不見，只冷臉看著他，寒聲道：“……你是誰的人？”

他這句話問的沒頭沒尾，那漢子心中也不免猛地打了個突，險些就要了異，以為自己哪里了馬腳，還好他早有心理準備，這才沒怯，雖然被賀顧拎的呼吸困難，墜在半空中，卻還是憋紅著臉道：“小人……小人隸屬十二衛，奉皇后娘娘之命，前往宗山探看長公主殿下安危的！”

賀顧面無表道：“哦？既然如此，你是十二衛哪一衛的？”

那漢子愣了愣，半晌才答道：“小人……小人是十二衛螣蛇麾下……”

賀顧拉著他的領，拽得離自己近了三分，角掛了一冷笑，道：“放你娘的屁，忽悠人也不知道編個像點的，螣蛇麾下統統都是輕功絕頂，哪有你這樣型的？房梁都能給踩塌了，你是看不起爺，欺爺面，不說實話是不是？”

那漢子看著這忽然變了臉的年駙馬，不由得怔了怔。

雖說他這份的確有假，早晚要被破，但他也沒想到會這般快，這般容易就一個計劃外的人一眼識破了……

可他還沒來得及繼續細思，卻忽然覺子一輕，百五十來斤的年男子軀，竟被人如同甩一輕飄飄的柳枝那樣，被掄到了空中，短短兩息就被一個過肩摔扔到了地上，這漢子瞬時覺脯傳來一劇痛，骨節斷裂的“咔吧”聲從里傳出來，他眼前一黑，頭腥甜，險些就要噴出一口來。

然而這還不算完，不等他反應，左手便被人一腳狠狠踩住，右臂也人朝后一拉，活卸的了臼——

賀顧踩著他的背，冷冷道：“爺問你最后一次，你是誰的人，宗山的事是不是你胡謅的？”

那漢子疼的眼冒金星，額頭上冷汗不要錢一般、大滴大滴的落，卻還是咬著牙道：“小人……小人冤枉，小人不曾胡謅，宗山……蓮華寺的確遭了馬匪劫掠，一個活口不剩了，蓮華寺中流河、尸橫遍地，都是小人親眼所見，絕無半句虛言。”

賀顧道：“你親眼看到的，你親眼看到長公主殿下了嗎？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你說殿下不在了，殿下便真的不在了嗎？”

那人咬牙聲回答道：“駙馬爺說的輕巧……那些……那些姑子……還有跟著長公主殿下一同去的宮人，都是死無全尸、橫飛、小人又如何能辨得出……哪個是長公主？”

賀顧卻仿佛沒聽到他話里的“死無全尸”“橫飛”這些個聳人聽聞的詞，只喃喃道：“那就是沒看到，沒看到就可能還活著，姐姐吉人自有天象，一定還活著……”

誰知那被他按住的漢子，聽了他這幾句低聲囈語，卻還不罷休，竟道：“……可雖然看不清面貌，但我等也尋到了穿著與長公主殿下相類的半尸，看量便是殿下無誤，整個蓮華寺都遭了毒手，公主殿下又怎麼可能獨善其？”

賀顧驟然面大變，目眥裂的怒道：“你放屁！你放屁！”

那漢子也是個人，這般被摔得肋骨折斷，角滲、胳膊也被卸了一截，卻還是不松口，仍要咬死了長公主已然死無全尸，毫沒有一點膽怯模樣，道：“都是小人親眼所見，豈敢欺瞞駙馬，尸了那個樣子，本帶不回京來，長公主殿下與宮人、姑子們那般慘狀，死不瞑目啊！小人們萬般無奈，也只得就地掩埋在宗山腳下，這都是小人親所歷，小人敢以命擔保，絕無半句虛言！”

他說的真切，又這樣敢以命做保，賀顧便是再不愿意相信，心中也不由得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他紅著眼眶怒道：“你們憑什麼把埋在宗山！我才是長公主的夫君，你們憑什麼把一個人留在那！”

……不！他不信，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他眼下什麼都還沒看見，他絕不信姐姐不在了！

賀顧把那漢子往地上狠狠一貫，對旁邊的侍衛道：“這人份有假，告訴陛下一定要嚴查，不可輕放了他。”

轉便快步行出了布宴的宮殿殿門。

征野見狀，也連忙跟在后面，小步跑著追了上來，此刻席間一片混，一時竟也無人注意到駙馬離了席。

賀顧腦海一片空白，幾乎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他游走在一種瀕臨失控的瘋狂和極度理冷靜的界，他面無表，臉卻是一片不正常的紅，呼吸急促，袖下的手指也抖了一路。

賀顧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宮門口的，除夕夜里，數九寒天，天空中飄著細雪，征野在背后了一路，一直在問他要去哪兒，賀顧卻恍若未聞。

行到宮門口，今晚宮赴宴的勛貴家中仆從車馬多等在此，賀顧問也不問，悶頭就一把搶過了個正和旁邊人談天的小廝手里馬匹的韁繩。

那小廝愣了愣，正要沖上來攔阻，卻被征野拉住了，征野苦著臉道：“哥哥勿怪，這位是慶國公主府的駙馬爺，我們家駙馬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