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氏素來乖覺,立刻與王氏言道:“兩位妹妹出嫁,我做嫂嫂的也不好空著手,回頭給們也添些妝彩,算是我和們兄長的一點兒心意。”
王氏連忙喝止,的數學很好,這點算計還是清楚的。海氏的嫁妝若不,將來都是自己孫子的,若要給如蘭一份,那定也不了明蘭一份,現在每天清點財嫁妝時,一陣陣刀割般心疼,如何肯再出?!
“翰林院是清苦之地,孩子又還小,你將來用錢的地方多著呢!別介了,你妹妹們的妝奩我會瞧著辦的,又不是辦不起,再說了,咱們盛家不作興惦記媳婦嫁妝的!”王氏抓著海氏的手,一氣打斷兒媳的念頭。
話雖這樣說,但海氏心裡明白的很,回去與柏哥兒商量後,還是備了好些貴重緻的首飾擺件給兩個蘭添妝。
……
大約嫁妝是一個永恆的話題,牽涉的總是婆婆媳婦小姑,相比盛家的溫馨好,袁家就很難看了。
忠勤伯府正屋明堂,四面門窗關閉著,地上散碎了細細的瓷片,茶水泄了一地,屋瀰漫著一抹淡淡的茶香,打翻的薰爐散出來幽幽的檀香,混合一說不出的味道。
袁老爺子鐵青著一張臉,指著自己站在下首的袁夫人抖個不停:“你你,你,虧你想的出?!居然想著拿兒媳婦的嫁妝去補纓兒!你昏了頭了!”
袁夫人看了眼一旁的袁文紹,臉皮扯不下來,倔聲道:“嫁進來便是我家的人了!什麼嫁妝不嫁妝的,什麼都姓了袁了!婆婆說要,就該老實的送上來,居然還有臉向男人告狀?!什麼家教?!”
啪的一聲,袁伯爺一掌拍在方頭案上,震的衆人心頭一跳,他抖著鬍鬚大吼道:“你給我住!你還有臉說兒媳婦,這幾十年來別說你的嫁妝,便是我袁家的銀錢你拿了多去補你孃家和章家,你怎不想想都是姓袁的?!”
袁夫人被梗住了,看丈夫眼凌厲,當著兒子的面就抖了自己的底,顯是真生氣了,只得條帕子出來,捂著臉作哭泣狀:“我這爲的還不是纓兒嘛!壽山伯府有那麼多房兄弟,纓兒若沒有一份厚厚的嫁妝,回頭妯娌們冷眼瞧不起可怎辦?!老爺別心疼兒媳婦,也想想自己閨吧,咱們可就這麼一個閨呀!”
袁夫人一開始只是假哭,但想起自己兒,忍不住真哭了起來,越說越傷心,隨即恨聲罵道:“這個賤人,我這就去撕了的!攛掇我兒子來忤逆!做兒媳婦的不聽婆婆的話,還想造反了啊!”一轉,就衝著一旁的袁文紹去了,著拳頭就去捶打他,一邊打一邊哭罵,“…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呀,辛苦拉扯你大了,卻有了媳婦忘了娘!我不過要點嫁妝給你妹子,你卻來告你爹爹!你個孽障,還不如打死了你算了!”
袁文紹不敢推搡母親,只能躲閃,沒頭沒腦的捱了幾下,袁伯爺怒火攻心,他可不是盛紘那樣文縐縐的讀書人,兩大步走上前,一把扯開撒潑的老妻,手就是一下。
啪!
袁夫人臉上重重的捱了一下,不敢置信的捂著自己的臉,看著老夫:“你你,你居然當著兒子的面……我不活了!”
一邊哭喊著,一邊就要撲上去,袁伯爺用力一拽,把袁夫人一把摜倒在地上,冷冷道:“你可還記得老太君過世時說的話?”
袁文紹聽的糊塗,但袁夫人卻陡然安靜了,神中現出驚懼來。
袁伯爺神冷然,緩緩道:“母親曾當著大姐和你我的面說過,你爲人愚蠢貪婪,見小利而忘大義,難堪嗣婦,奈何已有兒。母親臨過世前,我寫下休書,自己親在後頭寫了話,言道,袁氏能起復爵位著實不易,實乃繳天之幸,再不可有任何紕,若你朽木難雕,累及家門,就不必顧忌你爲二老守三年孝,儘可將你休出門去!那休書如今可還鎖在祠堂祭桌上!”
袁文紹大吃一驚,他從未聽說此事,袁夫人這會兒不哭了,抖的宛如篩糠一般,袁伯爺眼中浮起一抹嫌惡,罵道:“你瞧瞧你自己這副樣子,可當的起袁家主母?!自從娶了兩個兒媳婦,我爲了顧及你做婆婆的面子,忍你許久,你卻得寸進尺!”
袁夫人嚇的面無人,袁文紹慢慢把老孃扶了起來,挨著一旁的方椅坐下,其實他心裡知道,這休書應是震懾爲主,真休了妻忠勤伯府面子上也不好看。
屋裡靜默一片,只聽見袁夫人細細的泣聲,還有袁老伯爺氣呼呼的氣聲,這時廳堂的門嘭的一聲被撞開了,只見袁文纓滿面淚水的衝了進來,見屋裡一室狼藉,父親惱怒的渾發抖,母親捂著臉頰失魂落魄,頓時一陣清淚,噗通一聲跪下了,給父親和母親各磕了一個頭,袁文紹瞧著不對,一個箭步到門邊關上門。
袁文纓玉面掛淚,哽咽道:“大嫂子都與兒說了,這都是兒不孝,父親母親爲兒爭執了!”
袁伯爺素來疼兒,見兒如此,只默默坐下,冷哼了一聲:“倒傳話的快!旁的本事沒有,就一張皮子慣會道人長短!”
袁夫人一聽丈夫對自己外甥有不悅之意,連忙撲了過去,摟著兒哭道:“我可憐的纓兒,你爹爹兄長好狠的心喲!”
袁文紹臉上現出不虞之,忍不住道:“母親!若是旁的也就罷了,您開口就要華蘭的陪嫁莊子,那在京郊足有十幾頃良田,況且如今盛家就在近旁,這田地若有變,當他們不知道麼?!你你,你兒子以後如何在岳家擡得起頭來,你華蘭以後如何回孃家!”
說起這個,袁伯爺又惱怒起來,指著袁夫人大罵道:“正是這個理!這些年來,你當我不知道你明裡暗裡算計了二兒媳婦多傢俬?!親家那是厚道和氣,纔不與我們來計較!且不說嫁妝本是媳婦的私產,便是夫家急著週轉些,也不好太過了!你倒好,就差明搶了!你還要臉不要?!”
袁伯爺越說越氣,忽想起一事,大聲喝道,“前日三房的兩位弟弟來尋我訴苦,說連著尋了幾門親事都黃了。就是你,敗壞了我們袁家的臉面,外頭都說袁家婆婆刻薄,慣會強佔兒媳嫁妝,誰還敢嫁來我家!你還有臉在族裡擺大嫂架子,我都替你臊死了!”
想起幾個老弟弟,袁伯爺面上涌起愧疚之,袁家門第不上不下,要尋幾門登對的婚事不容易,想到爲著自己老妻糊塗而連累族人,他更是心頭冒火,又發狠的罵了幾句。
袁夫人一臉委屈,壽山伯夫人自來瞧不上自己這弟媳婦,偏這樣,反想在面前爭個面。
袁文纓心明眼亮,知道癥結出在哪裡,便跪在袁夫人面前,哀聲勸道:“我知道娘是爲了兒好,可是娘……您想想,姑姑就是袁家出去的姑娘,我們家底如何還會不清楚麼?姑姑素來疼兒,便是兒沒帶一文錢過去,難道姑姑會委屈了兒不?!若兒帶著二嫂的田莊或田莊折的銀子嫁過去,反姑姑鄙夷了呀!……二嫂子自進門後,直拿兒當親妹子疼,什麼好吃的好穿戴的不是先著我,母親這般行事,反傷了二嫂的心,豈不我們姑嫂難了?!”
袁夫人見人人都向著二兒媳婦,如同口含黃連一般,一句話也說不出。
袁文紹心裡寬了些,總算這妹子還是明白人,袁伯爺欣的瞧著兒,長長嘆了一口氣,想起兒子剛纔說晚間還有事要出去,連忙給兒子打了個眼,袁文紹看見,緩緩的著門沿出去了,卻不往大門去,而是直奔西側小院華蘭。
一腳進屋裡,只見華蘭一半舊的翠底小碎花鑲絨邊錦棉對襟褙子,袁文紹心裡一陣疚,想起華蘭剛嫁過來時滿箱子的簇新裳,如今卻……華蘭坐在炕邊,支著肘子靠在炕幾上,見丈夫來了,神淡然:“事兒完了?”
袁文紹點點頭。
華蘭悽然一笑:“回回都這樣,此次都如此,好好一個家非要鬧騰;我真想問問母親,我到底有什麼地方不好,定要尋我的不是?若母親真容不下我,早早寫封休書與我,我自會下堂求去,何必我這麼零碎罪!”說著淚水便順著面頰淌了出來。
袁文紹上前一把摟住妻子,聲安道:“你渾說什麼,我們是要白頭偕老的,便是你想走我也不放人的!”
華蘭哭的淚水連連:“不是我不孝,我只想問一句,這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呀?我陪嫁過來的銀子早沒了,箱裡的好料子好件也都母親見天兒尋颳了去,如今竟念想起那莊子來了,母親,母親……到底想怎樣?!家裡又不是過不下去了?!”
華蘭淚如泉涌,嚶嚶哭倒在丈夫懷裡,袁文紹心裡也異常憤恨,其實他很清楚自己母親的心思,不過是瞧著華蘭孃家得力,既得公爹喜歡,又丈夫寵,相形之下,自己這個婆婆反倒被了一頭。
袁文紹也不好說什麼,只能言安,華蘭忽然從丈夫的懷裡直起子,神堅毅,大聲道:“紹郎,若只有我一個,跟著你便是吃糠咽菜,也絕不喊半句苦!可是…可是…”哭了起來,“我只可憐幾個孩兒!他們…他們可還小呀!”
袁文紹看著妻子哭的死去活來,心裡也如刀割一般,華蘭哭訴著:“將來這爵位是大哥的,瞧著母親這架勢,家產咱們怕也分不到什麼了;那幾個孩兒們可怎辦?!上回我娘來已起了疑心,我哄說孕婦穿舊裳舒坦,可莊姐兒上的裳卻騙不了人,回頭我娘就送了兩匹大紅織錦來!外祖母送東西給外孫還好說,若再有些旁的,豈不是打袁家的臉?!”
袁文紹陡然生出些警惕來,下顎一收,目中出幾道冷,道:“…你以後也不要事事順著母親了,若母親再有什麼索求,你便來告訴我!還有……”他頓了頓,狠狠道,“你若上爽利,明兒把秋娘那四個丫頭賣了!”
華蘭大吃一驚,聲道:“那…那可是母親送你的通房,可不好……”
袁文紹眼神中含怒氣:“母親不是說家計艱難麼,還說給妹子辦婚事手頭;平白養著那幾個做甚?回頭你就賣了們,還能省下些丫鬟婆子,把賣了銀錢都送去給母親!看再說沒錢?!”
華蘭心裡大喜,卻不敢出表,只囁嚅道:“這,這麼?”
“有什麼不的?!我早瞧著那些妖妖嬈嬈的玩意不省心了!”袁文紹是行伍出,說話素來利落,一拍板便決定了。
華蘭用力抹乾淚水,知道是丈夫在自己,的依偎過去,夫妻倆溫存了稍許,華蘭推開丈夫,笑道:“今晚不是竇大人要宴請麼,紹郎可別耽誤了,趕過去罷!”一邊說著,一邊從炕頭捧過來一個沉甸甸的小包袱,塞到丈夫手裡,溫言道:“拿著吧。”
袁文紹一接過來,就知道是滿滿一包銀子,心頭一,打量了華蘭一番,忙道:“你那金項圈呢?”
華蘭赧然一笑:“都做孃的人了,還戴什麼金項圈?”
袁文紹知道那金項圈是盛家兒每人一個的,華蘭如今竟要靠典當才能爲自己打點,心頭更生出對袁夫人的憤懣,鏗聲道:“你放心!你的嫁妝以後我一點一點給你補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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