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嗣跳上馬車，坐在暮晚搖對麵，暮晚搖隻是皺著眉，卻也沒有趕他下去。

因和楊三郎的，本就如此。

隻是他和提起言尚，又起什麽希幸福之類的話，讓一下子發怔，偏過臉，奇怪看他。認識他這麽多年了，這不像是他能出的話。

暮晚搖：“……為什麽跟我這個？”

反問：“我喜歡他如何，不喜歡他又如何？”

楊嗣笑了笑。

他的笑容幹淨明朗，像冬一般，有年郎的那種無畏又灑然的風格，與長安其他貴族郎君的矜傲自持都不同。

楊嗣非常認真地看著暮晚搖：“不喜歡就當我沒。但是你如果喜歡言二的話，那就告訴我，我幫你仔細觀察他，看他適不適合你。什麽地位、份，你都不用多想。你隻看你的心，然後告訴我。搖搖，我們認識這麽多年，縱使我是幫太子的，你也應該知道，我不會害你，對不對？”

暮晚搖靜靜看著他，一時眼睛如有清照在湖麵上，流溢彩。

垂下眼，攢自己的手。

喃聲：“不合適的。”

楊嗣：“你何必管合適不合適？就問你自己喜歡不喜歡啊。你不能每段都為了利益而付出，不是麽？你好歹是一個公主，難道想嫁一個郎君，就必須聽別人的？”

暮晚搖微有些茫然。

這是言尚之後，第二次有男子鼓勵去喜歡想喜歡的人。

暮晚搖失笑：“你在什麽啊？那怎麽可能不管？”

楊嗣淡聲：“那你現在追求權勢做什麽？你想要權勢，不就是為了什麽事都能自己做主麽？你有了權勢，還不能喜歡自己想喜歡的，那你何必現在這麽勞？人立於世，不必總是循規蹈矩，不必總是服自己，總是應該任一把，為自己而活。”

暮晚搖怔怔看著他。

他俯眼向看來，冷淡的眼神中，突然了下來。他俯，出有些糙的指腹，在臉上輕輕了一下。

暮晚搖愕然，後仰，沒想到他突然會掐的臉。惱道：“話就話，什麽手腳！”

楊嗣揶揄：“怎麽，現在連你一下都不行了？還你沒有喜歡言二？”

暮晚搖：“就是沒有！關你什麽事！”

楊嗣：“嘖。”

他似笑非笑：“你這個學人。學我話，學我做事……怎麽就不學我的脾呢？我要是你，才不會像你這樣不敢承認。”

暮晚搖瞪大眼，眼睛貓兒一樣，又嫵又警惕。漲紅臉，想反駁“誰學你了”，但是一對上楊嗣那看一切的眼睛，又將話憋了回去。

低頭自嘲一笑，手心攥得更了。

是啊，楊嗣怎麽會看不出來，就是在學他。恐怕回到長安的時候，他就看出來了。

為什麽要學他？

因為他是邊，認識的人中，最肆意、最瀟灑的人了。從就上房掀瓦，從就想做什麽做什麽。楊嗣他阿父，太子殿下，從就是被這個祖宗吊在後麵，給他收拾爛攤子的。

暮晚搖很羨慕楊嗣啊。

在烏蠻時過得那麽委屈。當想改變自己那和的時，不由自主地就想到楊嗣。想變得像楊三郎一樣，想發脾氣就發脾氣，想看誰不順眼就不理誰……

所以學楊嗣行事，學他話。不知不覺中，暮晚搖真的把自己變得和以前很不同了。

然而格大變又如何呢？很多事依然是要冷靜的。

暮晚搖垂眸，不與楊嗣再言尚，反而問：“你慫恿我這樣，是不是因為你不想娶我的原因呀？”

楊嗣：“我不是早了麽？我無所謂啊。反正娶了你也能納妾。”

暮晚搖瞪過去：“你！”

他一下子笑了起來。

楊嗣手的頭：“行了行了，總之我該的完了。你來見言二的事我也當沒看見，不過你這裏有沒有帶什麽好一點的能送人的禮？”

他道：“我昨和太子吵了架，我想帶點禮去東宮賠罪。”

暮晚搖瞥他：“你真是沒有誠心啊。賠罪道歉還要從我這裏搜刮，太子知道了多寒心？”

楊嗣笑瞇瞇：“他怎麽會知道？你不去告狀，他就不會知道啊。你要是告狀，我就跟他你不想嫁我想嫁言二，你看太子怎麽收拾你。”

暮晚搖：“你胡八道！本沒有的事！”

楊嗣：“那你就是哭著喊著想嫁我了？”

暮晚搖被他氣得半死，抬手就要打他，而他手臂隨便毅一格就控住了，讓本打不到他。

暮晚搖氣：“你滾吧滾吧！方桐，把我帶的酒給楊三郎拿上，趕讓他走！”

楊嗣被暮晚搖趕下了馬車，附送年公主被他氣紅的臉，還有他懷裏抱著的酒壇。

楊嗣隨意地揮手擺了擺，跟暮晚搖告別，就要走了。暮晚搖看著他的背影，又喊住他：“楊三哥！”

楊嗣後背微微僵了一下。

和親歸來後，第一次這麽喊他。這一聲，好像讓他回到年時候，好像那個的公主，仍無憂無慮地跟在他後，地拉著他的擺，：“我不能讓你走。大哥讓我看著你，你要是走了我沒法跟大哥代。”

那時被他的冷臉嚇得麵容雪白，卻仍是倔強地跟著他：“楊三哥，你去哪裏？你也帶我一起好不好？楊三哥，你不要不管我，不要丟下我呀。”

楊三哥，楊三哥。

午夜夢回。

如同魔障一樣折磨著他。

嫁去烏蠻和親後，楊嗣在夢裏，就總是夢到那時候的。可是他還是丟下了，還是不管了……他帶不走，幫不了。他將丟在了夢魘中，弄丟了，再也找不回來。

是他不好。他當不起一聲“三哥”。他不是好哥哥。

楊嗣僵立半晌，靜靜看著皇城前方喧嚷人群。他的心因為那一聲“楊三哥”而痛不生，又要強行下去。

楊嗣回過頭，看向掀開馬車簾子著他的暮晚搖，出了和往日無異的笑容。

他吊兒郎當地開著玩笑：“搖搖妹妹怎麽了？”

暮晚搖瞪他，又低聲：“我知道你不娶妻，是擋在我前麵對我好。楊三哥，我知道的，謝謝你。”

楊嗣嘖嘖：“你想多了吧？誰是為了你？我這般英俊瀟灑，不想早早親，和你有什麽關係？”

暮晚搖又氣又笑地白他一眼。

：“那你喜歡什麽樣的郎？我幫你看看好不好？”

楊嗣盯著：“你這是承認你想讓我幫你看看言二，跟我在這換條件呢？”

暮晚搖惱怒：“沒有！我隻是關心你的婚姻大事！想找到一個郎能製住你，讓你再整氣我！”

楊嗣便仰著頭看，真的認真去想他喜歡什麽樣的娘子了。

他：“我喜歡溫的，賢惠的，聽話的，話聲細語，辦事無微不至的那種。但也不要家碧玉，最好再長得仙一樣，格大方能帶出去見人一些，和我誌氣相投，能理解我的想法……”

暮晚搖：“……”

怪氣道：“我隨便問問而已，你想法還真的不啊？”

楊嗣笑瞇瞇看向：“娶妻嘛，當然要認真想了。你不是要幫我相看麽，那你好好幫我找唄。”

暮晚搖默半晌。

見他開玩笑中也著幾分真，才幽幽道：“你和我看異的眼，還真的是出奇一致啊。”

楊嗣怔一下。

一下子想到了言尚。

他“唔”一聲，托下沉思道：“你是言二？言二若是的，倒是很符合我的要求啊……他家中有沒有什麽妹妹啊？”

暮晚搖警惕：“沒有，你別隨便肖想人家的妹妹！”

言曉舟才多大啊，還比趙靈妃些呢。言曉舟平時被言尚保護護得那麽好，被哥哥無微不至地嗬護……暮晚搖雖然很嫉妒言曉舟，但要是敢打言曉舟的主意，言尚會不高興吧。

楊嗣看那個防備他的眼神，他就奇怪防備什麽呢。楊嗣翻個白眼，反正他也就是隨口，這次便是真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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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尚那邊，雖然被人群圍著關心，但他七竅中仍分出一神，盯著皇城斜對角、屋舍角落裏的那輛馬車。

他看到楊嗣被趕下車，然後仍笑嘻嘻地和車中人話。掀開簾子，驚鴻一眼之下，隻看到一個廓。

但言尚不可能看錯。

他看到暮晚搖臉紅了。

隔著距離，他隻看到臉紅，卻沒看到其他神，因為簾子很快放了下去。

言尚不知道暮晚搖是被楊嗣氣得臉紅，他想到的是另一個可能……他心頭略有些怔忡，想怎麽能這樣。

昨夜才和他……今日就和楊三郎……是不是太不注意男之間的界線了？等他見到，他、他當與此事才是。

既然和他好，就要和其他男子保持距離才是。

言尚心不在焉地想著這些，眼睛仍時不時地看眼那輛馬車。他看到楊嗣走了，因為他一直盯著那個方向，楊嗣隨意一抬頭，看到他了。

楊嗣愣一下。

言尚向那邊頷首致意，他看到楊嗣便也笑起來了。楊嗣也不過來打招呼，而是舉了舉手中的酒壇子，大意是自己要去喝酒了、改日再和言尚相聚……言尚麵上溫和地點頭，心中卻想，那酒壇子好像也是從暮晚搖車中拿下來的。

贈酒給楊三郎的。

言尚心中便更。

甚至有些惱自己不喝酒。暮晚搖像個酒鬼的樣子，他總是不喝酒，會不會和差距太遠……楊三郎和關係這麽好，有沒有可能是因為那兩人都喝酒的緣故？

然而喝酒不喝酒……哪有那般重要？！

接著，楊嗣走了，言尚再等了一會兒，見那輛馬車也走了。

言尚一怔，心裏最後一念想也被打破。他想原來不是來見他的啊……初時看到那馬車，他還以為……是他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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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搖原本是要見言尚的，但是楊嗣跟了一通話，楊嗣是鼓勵，暮晚搖卻被他的發現自己太不冷靜了。

明知不可能，竟還想見言尚。

明知不可能的事，就應該控製住啊。

所以楊嗣走後，暮晚搖呆呆在車中坐了一會兒，也讓人驅車走了，不打算見一見言尚了。

言尚從牢獄中出來，一時間為了長安士人中出名的人，誰都想來結識他。

這也罷了。

那些營救他的人，言尚出來後，按照他的風格，他也一定會一家家登門拜訪，去道謝。如此一來一往，言尚給自己定下了兩日時間，理這些人上的賬。

言尚也登門去拜訪劉相公了。

雖然那日三堂會審時，劉相公沒什麽，但是言尚清楚自己能夠這麽快出來，一定和劉相公的態度有關。言尚專門挑了一日去拜訪，即便劉相公不見他這樣的人，言尚也一定要做足姿態。

宰相府的守門廝拿到言尚的帖子後，並沒有讓言尚多等，而是殷勤請他進去。

言尚心中一頓，心想按照宰相府門前門庭若市的風格，自己這麽快被接見……劉相公一定也是想見一見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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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相公府上的正堂中，不隻有劉相公一人，還有另一位宰相，張相公。

張相公曾經得過言尚行卷，但是並沒有幫過言尚。讓言尚不得不轉投暮晚搖，讓丹公主幫他。

劉相公在家中邀請張相公來吃茶，管事來報言二郎求見，劉相公讓人進來，張相公就愣了一下。

張相公：“好嘛，我你好端端的請我吃什麽茶。原來是為了言二郎？”

劉相公須而笑。

劉相公：“三日前的三堂會審，這個言素臣給我的印象實在不錯，我有心想提拔他。聽你當日得過他的行卷卻沒有幫他，我便想問問你對他的看法了。”

張相公便回憶自己當初看到的行卷。

張相公搖頭道：“實在沒印象。恐怕這人才一般，讓我實在記不住。”

劉相公便道：“一個人如何，不是隻看才學如何。我看朝廷這套選製度，什麽時候得變一變了。不然把言素臣這樣的人才攔在外麵，盡招來一些迂腐的隻會詩作賦、半點政務也不會的人，實在沒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