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朝一日，當合道契機來到，一座自小天地之。

天地人齊鳴，人間炸響春雷。

道冠者也笑了起來，“只是想一想，就覺得十分快意。那就去他孃的與不，老子都不管了！”

陳平安神恢復如常，淡然道：“道者當有此心。”

當年在牢獄，跟那會兒還喜歡自稱“霜降”的白髮子，雙方作了一筆總價是一顆穀雨錢的買賣，只要白髮子能憑本事從自己這邊賺到十顆小暑錢，陳平安就願意幫忙在老大劍仙那邊緩頰一二，白髮子就有機會恢復自由。

從老祖這邊賺走的其中一顆小暑錢，白髮子就是幫陳平安找出與十座本命氣府大道牽引的六座儲君之山。

當時陳平安即將破境躋府境，終於有機會爲一位心心念唸的“中五境神仙”了。

白髮子便說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趁熱打鐵，開府之際，天地靈氣倒灌人，陳平安的一粒心神，恰好能夠以玄之又玄的“刻舟求劍”之法，確定那六座儲君山頭的準確所在。

更早之前，跟陸臺一起遊歷桐葉洲的時候，陸臺就爲陳平安這個門外漢，說了好些山上幕、修行門道。

修道之人的大煉本命，其實並不是越多越好的。有資格追求那種“多多益善”境界的，都是天才中的天才。

“地材”都沒資格說這個，只有那種“天材”纔可以。

若說修道之人，都可算老天爺賞飯吃的幸運兒，那麼他陸臺所謂的天材，就不是老天爺給了一隻碗，而是直接送了一口大鍋，一張飯桌。

而這種看遍天下也不多的人，遠在天邊，中土神洲有個耍符籙的，皚皚洲有個姓韋的，至於近在眼前的，巧了，就有兩位。

當時陳平安看著那個滿臉戲謔笑意的傢伙，覺得陸臺是傻子說傻話，自然沒當真。

道冠者說道：“陸臺他們幾個，現劍氣長城了，人數不多，屈指可數，但是隊伍之中，就有與五彩天下元宵一樣的存在。”

陳平安笑道：“自顧不暇，不去管了。”

道冠者說道：“丁道士那本書，馬上要翻篇進第二章節了。”

陳平安說道：“一個流散在市井坊間的天潢貴胄，歷經坎坷，盡白眼，遇到了個異人，對年青眼相加，開始走上修道之路，你自己說說看，這個開篇，俗不俗？”

道冠者學真語氣唉了一聲，說道：“大俗就是大雅，我覺得這個故事的開頭，很爽啊。”

陳平安看了眼道冠者。後者堅持己見。

陳平安只得退讓一步，說道：“加我與香的那些山水遊歷，記得節轉折，別太生了，最終顯得主人公太主人公。”

道冠者滿臉錯愕道：“連自己的書都抄？不太好吧，顯得學力不夠，才不足啊。”

陳平安默不作聲，重新盯著那尊法相，心中有了個決斷。

道冠者只好舉起雙手，“各自忙去？”

陳平安點點頭，重新落座，閉目養神，雙手疊放，拇指相抵。

並未撤去那尊法相。

“居山修道”者，歲月悠悠，幽思萬千，不知山外日升月落天氣變遷。

按照白髮子的說法，人三百五十六個竅，就等同於三百六十五座現的天福地。是一個人從孃胎帶來的。

這就是世間怪之屬，爲何都要修煉人形的源。

所以陳平安先前在馬府，與餘時務，纔會有那一番發自肺腑的慨，我輩人難得，人難再得。

那會兒在牢獄，讓捻芯製真名，陳平安境界低微，開闢府邸數量極其有限，開府只有十竅，當時五行本命，各佔去一座，多出兩把籠中雀和井底月本命飛劍，始終無法煉製爲本命的初一和十五兩把飛劍，肯定也得有個棲息之地，再加上仿劍松針、咳雷必須共聚一府，那會兒陳平安本沒有多餘的氣府來擱置它們，就更別提中煉了。

當年有這個開竅規模，還要歸功於年時得到的那三縷劍氣，早早幫忙開山建府的緣故。

否則陳平安只會更加捉襟見肘，無從下手。

至於將某些外的靈法寶，大煉爲本命，陳平安想都沒想過。山上煉，不得花錢啊。老子沒錢！

何況也不是所有靈寶都適合中煉、大煉的，歷史上經常有那對著一件仙兵乾瞪眼數百年的大修士，始終不得其法，或是無法破開層層制，或是人與至寶大道不相契合，只能割，傳給某位嫡傳或是自家徒孫。

今時不同往日。

等到道冠者這天再次趕來此地遊覽景象，嘖嘖稱奇。不愧是自己，真是大手筆。

眼中所見，既高且深。

找尋出來的十座儲君之山，都被陳平安真煉化了本命，調兵譴將一般，坐鎮府邸，與那五行本命剛好搭配，有“一主二從”之屬，前者對後者有賞賜之例，後者與前者有朝貢供奉之責。

從北俱蘆洲恨劍山那邊購買而來的仿劍，都被陳平安煉製了。不是小煉，直接越過中煉一層，大煉爲與大道慼慼相關的本命！

此外還有崢嶸宗妖族劍修的一把本命飛劍“天籟”。白髮子送給他一把刻有“”字的短劍。

氣府的數量，道場的質量，我都要。

貪多嚼不爛？在仙人一境，陳平安要反其道行之。

很野修！

陳平安沒有理會道冠者的到來，依舊道人坐。

如神靈在龕。

所有方寸和咫尺都被放在了腳邊。

顯而易見，煉一道，真才起了個頭。

從“背井離鄉”的包袱齋，到“見好就收”的大人，再到陳劍仙，這輩子遠遊和修道生涯，還是攢下些家當的。

道冠者雙手負後，緩緩踱步，一直仰著頭看那法相。

只見那本命水府，一枚水字印，緩緩旋轉，下有幽幽深潭，影影倬倬，似有蛟龍遊曳。府有三面牆壁，一衆水神、水仙栩栩如生。

另外一本命氣府，在那山祠之巔，建造有一座晶瑩剔的仿白玉京寶塔，道氣宏大。

一白霧茫茫的深邃氣府之中，矗立有一桿劍仙幡子，獵獵作響，寶燦爛。

新開闢出的一座氣府，一支浮游不定的白玉靈芝，拖曳出虹。

一顆蘊藉雷法真意、自雷局天地的六面印，懸在高空，電閃雷鳴，如一尊神靈同時驅使千百條金長鞭，不斷鞭笞和夯實整座氣府大地。

還有好些品秩高低不一的法袍，也被煉製，有大如天幕的，也有覆蓋山河的，低一些品秩的，便如一片雲海作蜉蝣天地間。

楊老頭曾有一問，你陳平安，吃飽了嗎？

答案是沒有。

————

柴蕪是魏羨的徒弟，魏羨有癮，跟著大驪鐵騎去了蠻荒天下，積攢軍功去了，就把小姑娘留在了這邊。

由於魏海量說的資質，跟自己的酒量一樣好，這讓柴蕪對自己的習武天賦，比較有數了。

再加上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讓柴蕪更有數了。

那位充滿傳奇彩的陳山主，據說連自己的開山弟子都不如何教拳，更別提幫人傳道了。

可就是這麼一位從不輕易出手指點他人修行的陳山主，竟然親自爲傳道解，結果比較出人意料，反正差不多就是同鴨講，對牛彈琴，柴蕪便知道自己確實運氣不錯，可以修行仙家法，但也僅限於“可以”！

所以等到在雪峰那座長春天裡邊，從有個留人境說法的柳筋境，一步躋玉璞，其實柴蕪比誰都發蒙犯愣。

只是很快就想明白了，肯定要歸功於小陌先生贈送的那把本命飛劍。

況且與道賀的，其實也就是那些同齡人，崔宗主倒是面了一次，說了些怪話，大致意思是誇資質好，如今又是上五境的劍修了，有無興趣喊上師父一起轉投青萍劍宗啊。

每一艘渡船，不管是洲還是短途的，都需要試航。

柴蕪乘坐那艘大泉姚氏送到青衫渡的雷車渡船，跟著管事賈老神仙，一起北歸家鄉。

但是柴蕪既沒去拜劍臺，實在是有點煩那個白玄。也沒去落魄山，主要是怕那個名“謝狗”的次席供奉。

因爲據說與小陌先生是道，小姑娘就有點心虛，便躲在渡船上邊，去落魄山或是騎龍巷，能拖幾天是幾天。

其實也不算躲，柴蕪喜歡渡船，喜歡那種“高高在上”的覺，

結果等到雷車都從北俱蘆洲返航了，柴蕪就想著不如再拖幾天，去了桐葉洲，下次再回唄。

結果掌律長命來到牛角渡，現渡船，告訴小姑娘，謝狗喊去一趟扶搖麓，要跟嘮幾句。

柴蕪苦著臉，也不敢拒絕。

到了扶搖麓那山主的私人道場，是一個風景漂亮到讓人詞窮的地方，也是一個很古怪的地兒。

柴蕪的視野中，所有景象都是線扭曲的，不過得仔細看，才能發現那點痕跡。

就像天地萬是由億兆條細微線組，興許是被山風一吹，線就微微搖晃起來。

謝狗靠著廊道牆壁，瞇眼打量著那個玉璞境的小姑娘。

就是這個小丫頭，得到了自家小陌剝離出來的一把本命飛劍？

長命與那位次席供奉點頭致意，小姑娘已經幫忙帶到了。

謝狗抱拳致禮，那個笑瞇瞇的長袍子，掌律，大自己一級呢。

長命了柴蕪的腦袋，聲道：“見到自家供奉，不必張。”

柴蕪了脖子。

長命從袖中掏出兩袋子，放到廊道那邊。

謝狗問道：“做啥子？”

長命笑道：“一點金銅錢，以備不時之需。”

謝狗皺了皺眉頭。

長命解釋道：“放心，沒有用本錢。”

謝狗這才點頭。

確實，落魄山不太喜歡那套“我覺得如何如何”、“我是爲你好”之類的。

等到掌律長命離開此山，謝狗問道：“能不能喝酒？”

柴蕪紅著臉老老實實道：“有事沒事，都會喝點。”

謝狗招手道：“這敢好，咱倆小酌幾碗，熱絡熱絡。”

柴蕪坐在臺階上，了靴子，與那貂帽相對而坐，廊道中間放了兩壺酒，兩隻大白碗。

喝酒之前，謝狗問道：“你看得出這裡的不一樣？”

柴蕪神拘謹道：“什麼不一樣？”

謝狗反問道：“你覺得呢？”

柴蕪額頭冒汗，謝狗笑了笑，手示意，別傻坐了，開喝。

各自倒酒，有模有樣，酒碗磕一下，本來想抿一口的柴蕪，見對方擡頭就是一飲而盡，小姑娘也只好照做。

謝狗抹了抹，問道：“小丫頭片子，你知道什麼劍修嗎？”

柴蕪一臉茫然。

自己修道才幾天，如何能夠回答這種問題。

謝狗便換了個話題，將給跳魚山花影峰那八個修道胚子的法容，重新說了一遍，“聽得懂嗎？”

柴蕪點頭道：“聽得懂。”

謝狗問道：“學得會嗎？”

片刻過後，柴蕪點頭道：“勉強可以。”

謝狗眼中所見，是柴蕪人小天地的氣象，不得不承認，這個“勉強”，很勉強。

其實是都學會了。

就說嘛，不是自己傳道有任何問題，是那些有幸聞道卻不開竅的學生們不濟事嘛。

謝狗又倒滿一碗酒，出大拇指，讚歎道：“哇，竟然是個小號的白景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