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冷冷一笑:“常聽羅訟師說,聞捕快專辦些旁人辦不了的古怪案子,今日才知所言非虛。不知聞捕快希我怎麼配合?”
聞桑嘿嘿一笑,低聲音,飛快地說了幾句。
春花臉一青,道:“我要是不從呢?聞捕快還打算把我哥哥一輩子押在獄中?”
聞桑脖子:“您與吳王府的,誰都知道,我一個小小捕快,自不敢和吳王府作對。只不過……此事關系長孫家的名聲,盡快破案,對您也有好不是?”
春花將子慢慢靠進椅背,將聞桑由上到下重新審視一遍。
“聞捕快調來汴陵的時間不長吧?家住哪里?家鄉何?家中還有何人?”
聞桑被看得后背發冷,著頭皮嚷:“春花老板,要借吳王府的勢來欺我這小捕快?”
他這麼一說,春花反而笑了。
“聞捕快要是覺得,欺負我長孫家,就能博一個不畏權貴,嚴正執法的名,那可就打錯算盤了。我……”
自己說著說著,卻忽然一愣,仿佛想起了什麼,有一剎那的失神。
聞桑覷神:“春花老板?可是想到什麼線索?”
他也覺得拘著長孫石渠沒什麼用,本打算直接放人的。是尊貴的天大人定了這條計策,讓他來長孫春花協助查案。
別說長孫春花不肯吃這悶虧,就算肯配合,焉知不會心里記恨,以后借吳王府的手整治他?到時清正廉明的天大人拍拍屁走人了,他在汴陵可就不好混了。
他心里七上八下,表面上還做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但看春花還是沉不語,又喚了一聲:
“春花老板?”
春花倏然拉回心神,著手中畫卷上盈盈若泣的紫子。
“這個忙,我幫了。”
天轉暗,府衙大牢中,從天窗進的一隙日也漸漸昏黃,隨后變了墨藍的幽,將的囚室映照得分外冷。
褚先生在大牢里關了一日一夜,也不見有來問案,心中暗暗急迫。他掛念著家里,生怕生出什麼事來,轉念又一想,自己的經歷太過離奇,旁人如何能猜得到?心里又篤定下來。
獄卒們都出去外間用晚膳了,許久也不回來。偌大的牢中仿佛只有褚先生一個人,秋意已深,空氣中水氣郁結,更覺寒涼,他沒由來地打了個寒噤。
驀地,一幽幽的泣聲繚繞而至,褚先生雙肩一抖,起四顧,竟不知從何而起。
聽起來是個子的哭聲,微微噎,婉轉郁結,慢慢地似乎離得更近了,直傳到褚先生囚室的鐵柵之外,帶出一聲無奈的嘆。
“褚郎!”
褚先生大驚失,沖到鐵柵前拼命向外去。
甬道深,一名紫子緩緩行來,發髻微微凌,烏發垂墜,遮住了側臉,只能看見憂傷的眉眼。走到離褚先生一丈遠的地方,站住。
“褚郎……”
褚先生手指攥在鐵柵上,指尖發白:“絳珠,你來做什麼?”他四張,見無人在近,還是不放心,“你快回去,若被人看見,一切努力就白費了!”
子委屈地定他,只不做聲。
褚先生心中一,好言安:“你不必擔心我。他們找不到證據,自然會放我回去的。你在家里好生等我。”
子后退一步,含含糊糊地說:“褚郎,我今日……看見了。”
褚先生一怔:“誰?”
“死了的……”低下頭,嚶嚶哭泣起來。
褚先生渾劇震:“別怕,已經死了!再不能傷害你了!”
“可是,我怕!褚郎,死得好慘啊……我不想呆在那里……”
“絳珠別怕!再等等,我一定帶你離開!今后只有我們兩個,雙宿雙飛……”他驀地手出去抓的手。子沒有防備,竟被他抓了個正著。
褚先生一愣,只覺手溫熱,指腹上有一層厚厚的繭,那是他悉的,常年打算盤留下的繭子。他本來就是細心的人,方才一時震驚才被蒙住,此刻哪還有不明白的。
他如同電一般回手,難以置信地怒瞪眼前的人:“你不是絳珠!你……你是……長孫春花!”
春花面無表地扶額,向一旁的角落道:“我盡力了。”只是沒想到穿幫的這麼快,害說了那麼多忸怩作態的言語,真是一世英名毀于一旦。
扯一扯上輕若薄紗的布料,忍住翻白眼的沖。
“褚先生,你這年紀都能當我爹了,沒想到對我還有這種心思。”神坦,毫不怯,反倒是褚先生聽這樣說,立刻臊紅了臉。
“你、胡說!絳珠是絳珠,和你完全不同!”
聞桑從角落中拐出來,抱臂站在褚先生和春花中間,冷冷一笑:“你敢說,絳珠的相貌,不是為了迎合你的心意?”
世上哪有這麼多巧合?褚先生在春花手底下做事,日久年深,起了不該有的邪念,但理智又清晰地認知到沒有接近的可能。那絳珠也不知是什麼邪,就利用了褚先生的這點念頭,幻化人了他。
褚先生拼命搖頭:“不是絳珠的錯!都是我,是我讓長這副模樣,是……”
他倏然收住話語,神志清明了不,知道已經的太多。
聞桑趁熱打鐵,高聲道:“如今案已經分曉,定是褚大娘子發現了你和絳珠的事,你們合力將殺了!還不認罪?”
褚先生卻學聰明了,不中他圈套,冷笑:“你們不必裝神弄鬼來套我的話。本沒有絳珠這個人,你們說是我殺了我娘子,拿出證據來?”
“……”聞桑與春花對看一眼,都是無語。
其后不管聞桑如何威恐嚇,褚先生就如一個封了的葫蘆,不肯再說一句話了。
兩人都甚是氣餒,尤其是春花,費了這麼大的事,才套出這麼點東西。不過畢竟已知道確有絳珠其人,且能夠確認,正是褚先生與絳珠聯手害了褚大娘子。如今的難題,只在如何找出這份謎的絳珠了。
春花與聞桑兩個各懷沮喪地走出大牢,在府衙門口撞見個人,定睛一看,竟是嚴衍。
春花下意識地攏了攏頭發,尷尬笑道:“嚴公子怎麼在此?”
嚴衍將這幽怨鬼氣的裝束上下掃視一眼,默默轉開臉。
聞桑咳了一聲:“嚴公子是來……”他腦子一時滯住,有點編不下去。
“聞捕快召我來問詢。”嚴衍面不變,話接得十分穩當。
春花了悟,現出激之意:“嚴公子多番為我哥哥清白奔走,春花銘五。”
嚴衍向微一頷首:“春花老板客氣了。”
聞桑聽得心里萬馬奔騰,這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命他強行扣下長孫石渠,借以要挾長孫春花的,可不就是斷妄司的天大人麼?這會兒倒是在姑娘面前扮起了好人!
他張了張,接到嚴衍投過來的冷冷注目,肚子一抖,連忙閉。
見春花一臉疲憊,聞桑心里也有些愧疚,道:“春花老板,今日多得你相助,總算套了些話出來。你且先回去歇息,我回稟過知府大人,便即刻送長孫爺出獄。”
他抱拳行了個禮,直起子的時候,春花卻還沒有,直愣愣地站著,半晌轉頭問他一句:
“咱們其實……已經知道絳珠在哪兒了,對吧?”
“呃?”
絳珠自然是在褚宅。但是褚宅他們已探過多次,并未發現異樣。如果褚先生不松口,誰能找得到絳珠?
“我左思右想,總覺得不甘心。”尤其這回全副武裝,犧牲得這麼大。
“聞捕快,咱們去一趟褚宅。”
“咦?”
“或許,我能讓絳珠主現呢。”
聞桑滿頭霧水,嚴衍卻瞬間明白了。
長孫家的馬車在衙門口停下,車上只有一個車夫候命。
嚴衍皺眉:“春花老板夜深出門,沒有帶仙姿出來?”
春花一怔,迎著他的注視搖搖頭。好像是被……數落了?
“為免不測,嚴某隨你同去罷。”
“呃,這自然好。”甩去方才的偶一閃念,只當是錯覺。
聞桑這不識趣的,也想跟著爬上去,迎面遇上春花一道記仇的冷眼。
“……”聞桑鼻子,“我走著去便可,春花老板不必客氣。”
從府衙到褚宅,車行大約是半炷香的時間,不算短,不算長,剛剛好夠打個盹兒。
掐指一算,春花已經整整九個時辰沒有合眼了。何況是連日來每日只睡一兩個時辰的況下。
一上車,便自想將子攤下去。礙著同車的還有一個人,便撐著扯出個禮貌的笑:
“那個……嚴公子,不介意我小憩一下吧?”
嚴衍看一眼。
“春花老板請自便。”
春花于是放心地靠在車壁上,闔上眼睛。不過兩三個呼吸之后,輕微的小呼嚕聲就響了起來。
“……”嚴衍十分無語地瞪了一眼,無奈對方已經沉沉睡去,本接收不到他的不滿。
他自問對子沒有偏見,也不覺得人非要溫良恭敬,躡手躡腳不可。但……此人的舉止,即便是個男子,也太出格了吧?
京中他識的子多半是王公貴族眷,個個儀態萬方,矜持有禮,何曾見過這樣解盤礴,隨心所的子?
想到此,心中不由得十分不耐煩。
馬車顛簸,可毫沒有影響到春花的睡眠質量,的子劇烈搖晃,卻仍能保持均勻呼吸與沉睡的姿態。嚴衍也實在是佩服不已。
行到一個路口,馬匹長嘶了一聲,車輛猛地轉彎。春花晃了一晃,直沖著嚴衍懷里倒過來。
嚴衍冷冷地向旁挪了一挪。
梆地一聲,春花半個子趴在車座上,撞得腦門是紅了一塊。齜牙咧地醒過來,口中懵然:
“怎麼了?怎麼了?”
嚴衍平板道:“你摔了一跤。”
“哦。”手腦門,皺了皺眉,倒是沒有問他為什麼不扶一扶,自己哎喲喲地爬了起來坐好。
“……”嚴衍著,不知為何,十分想嘆氣。
這人,究竟算是太沒城府呢,還是太有城府呢?
這時,便聽到聞桑在外頭氣吁吁地道:“兩位,到地方了。”
下車的時候,聞桑盯著春花腦門上的紅腫看了半天,探詢的目忍不住飄向他不茍言笑的大師伯。
您是在車上把人家姑娘打了一頓麼?
春花沒有察覺聞桑的異樣。小睡了一陣,神了不,心里反復地盤算,如何才能讓那絳珠的自跳出來。
天天看賬本,這會兒終于能換換腦筋,想想還有點小激。
嚴衍看出躍躍試的心,皺眉道:“里頭不知道是什麼鬼怪,春花老板,切勿掉以輕心。”
“……”春花又產生了那種被數落的覺。這回應該不是錯覺了。
深吸一口氣:“你們且在外頭等著,我一個人進去。”
“……”
嚴衍與聞桑兩目瞪視無一言。這姑娘,怎麼越嚇膽子越大?
春花道:“你們若和我一起進去,必定不會出來。”
嚴衍道:“你一個人進去不安全。”
“……”春花想了想,“要不,我帶把刀進去?”
嚴衍強忍住心中的無語,思忖半晌,終于同意。
“你自己從正門進,我們翻墻進去,若有不對,你就立刻大喊出來,聽清楚了麼?”
春花心不在焉地點頭:“聽清楚了。”
庭院中闃然無聲。春花穿著一薄紗,不擋風,直覺手臂上皮疙瘩起了一大片。
爺爺常說是膽如斗大,氣比筍短。嗯,確實有那麼點兒。
聞桑與說過褚宅的布局,心里想著的那東西不是在褚先生住的廂房中,便是在書房之中。誰知兩都翻找了一遍,竟連個珠子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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