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間，云侵月不自覺坐正了，死死盯著謝清晏的反應，試圖看出些什麼。

可惜令他失了——

那人眉眼間如輕羽投淵，不見波瀾。

“案子既已出，便與我無關，云三公子有什麼想知道的，去問戚世便是。”

“……”云侵月氣笑了，一拍桌案上沓的紙張文書，“你要真不管，這些從蘄州來的追殺者上扣下的往來書信算什麼？那個被你藏在山莊養傷的蘄州年又為何不一起給戚世？”

謝清晏被拆穿也懶得再遮掩：“兵行兩路，自是以正合，以奇勝。”

“我不聽你行軍打仗那一套，”云侵月擺手，“說人話。”

“戚世為人過于清正，難辟蹊徑，”謝清晏回眸，似笑非笑地云侵月，“有些歪門邪道，只有云三公子這般人才能思慮周全、萬無一失。”

云侵月：“……”

云侵月：“？你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在罵我啊！”

謝清晏向云侵月面前桌案：“可有收獲？”

即便不太愿，云侵月還是著鼻子認了：“雖然書信里沒有明提，但我推測，他們追殺那年的目的除了滅口，還要取走他上什麼東西。”

“證？”

桌上有盞香燭，火苗盈盈，謝清晏思索間，像是無意識地拿指腹蹭過。

云侵月也點頭：“還是能隨的厲害證。”

燭火燎過指尖，灼痛之意瞬間遍周。

然而謝清晏卻像無覺，抬眼：“既被追殺，他為何朝上京來？”

“不是走投無路的話，那就只能是來上京告狀……”

云侵月眼神忽驚——

“那年帶著賬本！”

“賬本。”

兩道聲音同時落地。

房闃寂。

“難怪，難怪他們要對這年如此不計本，千里追殺……”

就在云侵月興難抑時，房門外傳來的熱鬧靜蓋過了他的話音。

“既是云三公子包的二樓雅閣，我有何上不得的？我和他可是拜把子的！……什麼外人，你懂個屁！云三那是我義弟！”

一個明顯帶著醉意的男子嗓音響徹樓，猶如公鴨凄厲：

“云三！云三！你在里面嗎云三？”

“……”

房，云侵月角了。

謝清晏略微挑眉：“你義兄？”

“你義兄！”云侵月下意識罵回去，跟著苦瓜臉，“怎麼忘了，這倒霉玩意兒天天泡在花街柳巷里，我今兒就不該進招月樓。”

謝清晏：“上京子弟？”

云侵月嘆著氣，起往門口走：“平王府嫡次子，上京第一紈绔，凌永安。”

話聲未落，又一嗓子傳房：

“……恭喜個頭！誰要娶戚家那個丑八怪！老子要退婚，退婚！！”

——

“退婚？”

慶國公府，西院一角破敗小院里。

紫蘇聽見沖進院里的連翹的話，面無表地直起：“誰傳的。”

連翹剛放下懷里摞起來的醫書典籍，上氣不接下氣地：“有本書掉、掉在了馬車坐榻下，我去撿時聽，聽到雜役議論。”

“當真是凌永安？”

“……”

連翹虛靠在廊柱前，好半天才順過氣來。

臉仍通紅，不知是跑得還是氣得：“全上京都知道了，哪還有假？那凌永安在招月樓喝醉了酒，當眾敗壞姑娘名聲！外面都在傳，說姑娘貌似無鹽、丑陋至極，他還、還當著那麼多人的面——鬧著要退婚！”

“他想死嗎？”紫蘇了拳。

“這不是好事麼。”

“哪里好——”紫蘇驀地停，皺眉，“姑娘，您何時醒了。”

“院里靜，我想不醒也難。”

戚白商慢吞吞邁出房門，見兩個丫鬟面俱是驚怒，不由莞爾：“來京路上，不喜這樁婚事是你們，怎麼現在…又反悔了？”

“那當然不一樣呀姑娘！”連翹急了，“若是被退了婚，還是被凌永安那樣聲名狼藉的狗東西這般鬧著退了婚，以后姑娘還如何議親？上京哪家還敢迎姑娘門啊！？”

“那便不議，做個游醫。”

“姑娘！這可不是玩笑的時候！”連翹惱得跺腳。

紫蘇卻看出什麼：“姑娘不意外？”

“嗯……還是有些意外的，”戚白商輕頓，“退婚來得如此之快，我沒準備好呢。”

連翹一懵：“姑娘早就料到了？”

戚白商未答，紫蘇則想起了白日府時，自家姑娘那句若有深意的話——

【你說，凌永安若聽了今日府門前的流言，會作何反應？】

紫蘇若有所悟。

“事不宜遲，”戚白商道，“帶上藥箱，出府，去招月樓。”

連翹大驚失：“那可是花樓，姑娘去那兒做什麼？？”

“自然是去……”

戚白商輕眨眼，翩然似笑，“求他憐我，不要退婚的。”

第7章 好戲 “的聲音，有些耳。”……

“平王府，凌永安？”

那人低聲清緩，將那幾字念過一遍，像是要從一棹月湖里掇起舊時影。

“看他聲量這麼足，還得

𝑪𝑹

晾，”云侵月嫌棄地掏掏耳朵，“你本就極歸京，對這個紈绔子弟沒印象也正常。仗著平王府的軍功和名聲，他在京中為非作歹無人敢管，全上京都知曉他的惡名。”

“記起了。”謝清晏斂眸，“我祖母與他祖父是一母同胞的姐弟。”

“太后和…老平王？”云侵月拿折扇一敲掌心，“我怎麼忘了，長公主與平王是姑表，那你才該和凌永安稱兄道弟啊？”

他立刻腆著笑臉過去：“你弟弟，你去管。”

謝清晏舉盞飲茶，清容玉章，如在山水間。

等慮定，他才抬起漆黑烏潤的眼眸：“凌家何時定的親。”

“就前幾日，平王夫人與慶國公府戚家大夫人定下的。不過只是口頭商定，尚未下聘，”云侵月頓了下，促狹笑道，“算起來，你和他有做連襟的緣分呢。”

“戚家…”

謝清晏眺向東閣，似越過層墻疊堰，窺見那邊比對供詞證的戚世。

眼底有霜寒，卻又藏云山霧影里。

“年初我在春日宴上見過，那位婉兒姑娘琴畫雙絕，無愧上京第一才之名。雖然人無趣了些，但也算清麗俗，配你……”

云侵月展扇，移目：“總好過你那個兩面、整日見了你就哭哭啼啼鬧著要嫁給你做正妻的征表妹。”

像是不曾聽見，謝清晏不在意地收回了目：“許給凌永安的，在戚家是何名位。”

“你說呢？”云侵月角勾起譏笑，“大夫人只有戚婉兒一個嫡，二房雖是庶出，但也只有一雙兒，這種‘好事’不會到們。”

謝清晏淡聲溫潤，如春山流水：“再賣關子，便請旨征嫁你。”

“？你好狠毒的心。”

云侵月凜眉，語速卻自覺快了一倍：“我去打聽過，戚白商，慶國公早年的外室所出，份低微，養在偏遠的鄉下莊子里多年，不曾京。”

謝清晏飲盡清茶，略頷首，像是下罷了一盤棋后，從容起。

“去哪兒啊？”云侵月不解。

“東閣。”

“雖然那群紈绔都沒見過你，但你就這麼走出去也太……”

“砰！”

話聲未落，房門竟被人轟然撞開。

“云三！你這兄弟當得也太不厚道了！讓我白白喊了這麼多聲都沒反應，你是不是又贖了哪個花魁在這里獨——”

凌永安帶著一酒氣，和幾個隨行紈绔豪橫地沖進來，結果迎面就撞見了位冠勝雪的華服公子。

他呆愣地著那人清絕雋永的神容，駭然一爬上他瞳孔。

“謝…謝清……”

“花魁？”謝清晏似笑，聲線溫潤平和，“你看我像麼。”

凌永安：“……”

“撲通。”

他沖進來得有多豪橫，跪得就有多果斷。

“兄長！”

云侵月：“？”

昂首的一眾紈绔：“？？”

凌永安向前一撲，拽住了謝清晏的袍尾：

“我錯了琰之兄長！看在長公主與我爹是姑表兄妹的面子上，你可要救救我啊兄長！如今只有你能救我逃苦海了！”

“不是，凌二，你怎麼認出他的？”云侵月一拎袍尾，好奇地蹲到凌永安旁。

他又歪起腦袋看謝清晏：“你們見過啊？”

謝清晏不語，散淡疏慵地低瞥了眼腳前。

凌永安立刻自覺接話：“不不不，沒見過，琰之兄長怎麼會見過我這種游手好閑的紈绔子弟？”

“你對自己的名聲倒是清楚，”云侵月笑，“那你怎麼認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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