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姚珍珠還略有些困頓，這會兒看見李宿，一下子便清醒過來。

立即起，穩穩站在圈椅前，一步不往前多邁。

甚至只是把雙手疊在前，微微屈膝，無聲行禮。

就連請安的話，都沒有多說。

大約是知道今日由來侍寢，因此李宿一開始并未因寢殿裏多了個人而惱怒。

看到姚珍珠不徑自向前，只是安安靜靜站在那行禮，李宿悄悄松了口氣。

他不喜歡生人靠近，哪怕只是多走兩步都不行。

姚珍珠這樣懂事，李宿便也頓住了腳步。

他站在雅室中，垂眸看著這個年輕的姑娘。

原本他只想選幾個娘娘推過來的宮，瞧瞧們到底要做什麽，但那日在書房裏，姚珍珠的一席話，令他改變了主意。

一個膳房的宮人，那是臨時被推過來，本也不在人選之中，不知是故意還是偶然。

但姚珍珠看起來沒有普通姑娘上那子扭，反而有種利落，說起自己喜歡的廚藝，還有一種技藝超然的篤定和自得。

反正選一個也是選，兩個也是挑，他們想讓他多選幾個人，那他就如對方所願。

不過，昨日沈彩霓的那幾番作，還是令李宿不愉快。

李宿垂眸深思，片刻之後才發現姚珍珠依舊屈膝行禮，形連晃都沒晃。

“起來吧。”

姚珍珠又福了福，利落起，低著頭不去看李宿，臉上很是乖巧。

依舊不主討好李宿。

但又看起來特別溫順，仿佛被剪掉了指甲的貓兒，一點都不會讓人覺得不妥。

李宿頓了頓，略一皺眉，道：“你便在此略坐，孤還要忙。”

姚珍珠又福了福，依舊沒吭聲。

李宿心舒暢了些，只要話不多安靜不吵鬧，距離他遠遠的不主靠近，他似乎還可以忍。

思及此，李宿輕輕一甩袖，直接進了寢殿。

賀天來跟在李宿後，見他沒發脾氣，也跟著松了口氣。

待李宿進了寢殿，他便看向姚珍珠，輕聲道：“姚姑娘，您便在此略坐一會兒，貝公公會送茶點過來，了可用一些。”

這意思，就是不姚珍珠進寢殿了。

也很上道，立即低頭應聲：“我明白。”

賀天來對如此懂事很滿意，也跟著拱手見禮，然後便直接進了寢殿，輕輕合上垂花門。

這倆人一不見，姚珍珠立即高興起來。

自顧自坐在雅室角落的椅子上，這樣可以自在一些，從寢殿裏看不清的人影，也不用惹太孫心煩，一舉兩得。

大抵是聽到裏面安安靜靜的，十分平和的樣子，姚珍珠坐了大約一刻，貝有福便領著食盒進來。

他笑著同姚珍珠見禮，低聲道：“姚姑娘，不知您喜歡什麽，只給您準備了些桂花桔茶和點心，您將就用。”

怕驚擾到寢殿的太孫殿下，貝公公的聲音很輕，若不仔細去聽，本聽不清楚。

姚珍珠倒是很認真，使勁點點頭，幾不可聞道：“我知道的，有勞公公。”

一看就比沈彩霓上道，知道什麽可以做，什麽不可以做。

貝有福便也不盯著，送了差點過來便退了下去。

姚珍珠等他走了，自己打開食盒，取出一小壺桂花桔茶。

除此之外，貝有福給配了四樣點心，一道香脆蝴蝶，一道豆沙蛋黃，并一碟豌豆黃以及一小碗杏仁酪。

每一碟上的點心都不多，只有四塊，卻巧別致，瞧著特別可。

這蝴蝶和蛋黃都是姚珍珠自己的拿手菜，此刻見了，不免有些鑽研心思。

年時被狠狠過，現在能吃飽，便不去注意食量，總歸是吃不胖的。

這三更半夜的，若是旁的宮肯定不敢多吃，但姚珍珠卻給自己倒了一杯桔茶，開開心心吃了起來。

這四樣點心，蝴蝶做得有些一般。

烤制的時間略有些長，烤好後沒有及時撒糖，現在上面的糖霜一邊多一邊，吃起來不很香脆。

倒是蛋黃做得極好，裏面的蛋黃有一整個，一口咬下去，能看到黃橙橙的蛋黃和略有些發紅的薄薄豆沙餡料。

仔細咀嚼，蛋黃沙沙的細小顆粒和細膩的紅豆沙和在一起，配上脆的多層外皮，既有嚼頭又不費力，做得恰到好。

姚珍珠看了一眼碟子上的簽子，上面落款是張掌勺，便能知道這位一定是白案掌勺。

吃完這兩塊，姚珍珠喝了一小杯桔茶，只覺得渾舒服。

原本其實是有點張的，但食擺在眼前的時候，所有張都不翼而飛。

這裏溫暖舒適，有吃有喝，甚至寬敞典雅的雅室只有一個人，比在臥房中的時候還要舒坦。

姚珍珠又慢條斯理把杏仁酪吃完，然後便側靠在椅子上，用手肘支著下，淺淺合上了眼睛。

吃飽喝足，自然要好好睡一覺！

姚珍珠只坐了一會兒，立即便陷沉沉的夢境裏。

此刻寢殿，李宿在看折子。

當然，洪恩帝此刻依舊健在，別看他已是知天命的年紀，每日上朝依舊神矍鑠。

不爺爺洪恩帝康健，就連他父親太子李錦昶也正是壯年時。

朝堂上的事仿佛本同年的太孫殿下毫無關系。

但是他手裏這份折子，依舊沉甸甸的在手心裏。

賀天來見他眉頭鎖，低聲問：“殿下，夜已深，早些安置吧。”

李宿嘆了口氣：“雪災如此嚴重，又造坡地，數萬百姓流離失所，可京中卻依舊一派歌舞升平。”

他改變不了任何事。

即便明年便要弱冠，即便他已經長大人，可沒有母族的支撐和長輩的扶持，他依舊無法上朝，也依舊無法左右皇祖父的想法。

他只能坐在這裏，一份一份看著太傅特地留給他的奏折，然後書寫著永遠不會有人看的課業。

便是他當真仔細研讀又如何，便是他真的給出了治理方案又能怎樣？

李宿不知道。

但現在，但在此刻，他卻不想讓貴妃娘娘失，也不能讓太傅失。

李宿繼續看著這份奏折，道：“你下去吧，一會兒孤寫完課業，便自去歇息。”

他一慣不喜邊伺候的人太多，就連賀天來也不能夜裏陪伴在左右。

賀天來倒也不強求，他福了福，道：“殿下，臣就在殿外，殿下隨時宣召。”

如此說完，賀天來便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他沒去打攪姚姑娘，走的是另一邊雅室，因此姚珍珠依舊在雅室裏酣睡。

李宿一忙就是兩刻，待到治水的辦法寫了半本折子，他才盡興。

他擡起頭，看了一眼殿中的西洋鐘，才發現已到了深夜。

他準備起一臉，然後便歇下，路過垂花門時，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今夜裏，他為免麻煩，又了姚宮侍寢。

此刻，人還在外頭等他。

李宿：“……”

人可真麻煩。

李宿略有些不耐，但又不能真讓人就那麽枯等一夜，他一時間有些猶豫。

不過最終，李宿還是站到了垂花門前。

他過門上的隙往外面看去，只能看到姚珍珠的側影，宮燈搖曳之中，瞧不清雅室裏到底為何。

李宿深吸口氣，他輕輕推開垂花門，邁出一步站在寢殿門口。

剛一出去，他就看到姚珍珠正坐在圓桌邊，撐著手睡得很香。

頭一次見到外人在他面前睡這麽，李宿略微有些稀奇，不過傾片刻，他還是輕輕上前兩步，垂眸看著姚珍珠。

雖說剛剛他在寢殿，畢竟人還在殿中，這位姚宮居然能在他面前睡著，還睡得這麽，也是讓人十分驚奇。

此刻姚珍珠輕輕閉著眼睛，那張俏的桃花面睡得紅撲撲，花瓣似的薄微微張著，發出細小的呼吸聲。

呼、呼。

不知道怎麽回事，李宿只覺得一陣困意席卷上來，裹挾他的神智，讓他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李宿心想：這丫頭心真大。

看看桌上的點心，已經吃掉了一半，再看那壺茶，也已經喝掉半壺。

李宿：“……”

不僅心大，還很能吃。

李宿低頭看著，宮燈搖曳，燈火灼灼，姚珍珠的影卻纖細而單薄，睡著的樣子異常乖巧，甚至著些許羸弱。

這種羸弱，讓李宿不自覺放松了心神，可轉瞬之間，他又下意識張起來。

人是這世間最可怕的生。

當然，男人也都很可怕。

不，對于李宿來說，他幾乎不喜這世間的任何人。

包括他自己。

李宿剛剛緩和下來的面容複又嚴肅起來，他剛要退後半步，突然聞到了姚珍珠上略有些淡的玫瑰香氣。

這個味道很清淡，是為數不多李宿不太排斥的香味，讓他只是往後退了半步，剛剛略微有些煩躁的緒也平緩下來。

然而就在他即將轉離去時，姚珍珠了耳朵，緩緩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那雙漂亮的烏黑眸子直直看向李宿，目裏有著茫然和無措，似乎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李宿還沒來得及訓斥，就看姚珍珠豁然往後一倒，開口就說：“嚇我一跳。”

李宿：“嗯？”

姚珍珠：“……”

不是，我剛剛什麽都沒說，太孫殿下您什麽都沒聽到。

姚珍珠心裏飛快念叨，面上卻帶著怯意，惶恐地起往後退開。

“殿下，奴婢知錯了。”

這話說得委委屈屈，著一子可憐，若是尋常男人，定要心。

可太孫殿下不是尋常男人。

他淡淡看著姚宮，問：“哪裏錯了？”

姚珍珠：“……”

這哪裏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