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歌睜開眼。
視線所及,沒有喜歡的天水帳碧藍如海的澤,沒有那個人即使親手將毒酒遞給,也依然溫清雅的笑容,也不是最後記憶中梧宮的滿室清輝,而是……
一個,看起來有些破敗的亭子。
許是很久沒有修繕過,亭上大紅的漆不僅黯淡,還有些裂落,半點也不複從前的鮮。亭子四周輕垂著的片片輕紗,不時隨著微風輕舞,為亭中送來陣陣清涼。
手肘輕輕一撐,止歌坐起來,卻在到下白玉床溫潤的後微微一怔。
這是在哪裏?
或許是太久沒有思考過了,止歌隻覺腦中一片混沌,許久之後,眼中才由迷茫轉為一片清明。
按了按眉心,到那裏如火般灼熱的溫度。
以眉心之,種下這顆蓮子,未來的某一天,說不定會換來一次新生的機會。
很久以前,那個神叨叨的老頭遞給一顆幹癟的種子,這樣說道。
自然是不信的,煉獄中的人從來都隻相信自己的實力,又豈會將自己的命寄托在一顆一看就知道蒙塵已久的種子上。不過,出於對老頭的敬重,到底還是將那蓮子隨攜帶,從不曾離過。
直到,煉獄被一場大火焚虛無。
被老頭賜與一線生機,從此孑然一,唯一伴在邊的,居然是那顆毫不起眼的蓮子。
也許是因為這蓮子是唯一見證與曾經那個世界聯係的東西,所以,在路過湖州時,才會突然想起當年老頭的話,順手將那染了眉心之的蓮子丟進了池塘。
一粒小小的蓮子,誰能想到它能對這世界產生什麽影響?
但終究,還是將自無盡的深淵裏拉了出來!
沒想到,當初隻是福至心靈的一個舉,卻能讓在萬劫不複之後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真是時也命也。想必,當初那些恨不得將除之而後快的人知道還能從地獄中爬回來,一定會非常失吧?
想到那個人若無其事的將毒酒遞給,甚至在看到毒發時仍然麵帶微笑,從未嚐過害怕是什麽滋味的止歌都不免有些膽寒,隨之而來的卻是心裏一陣又一陣的鈍痛。
眸中幾許哀一閃而過,止歌不由苦笑著搖了搖頭,細數前世今生,止歌又何曾有過如今這般脆弱的時候?
長於煉獄,自小見過太多世間的暗麵,亦經曆了不知道多的生離死別,所以的子一直都是清冷淡漠,來到這陌生的世界,除了疼如寶的父親與自相伴的兩位兄長,鮮有人能在心裏留下痕跡。也因此,甚至有不人曾明裏暗裏的懷疑是不是沒有心。就連當初旁人眼中那般耀眼出的他,為了能更靠近一些,也是花了十年的時間才初見效。
隻是,怎麽也沒想到,他不過是剛剛把的心捂熱,便又順勢在心上狠狠地了一刀。
那種錐心之痛,承過一次,便也夠了。
一隻手上口,攥握拳,仿佛要將什麽東西從心間抓出來,再狠狠碎!
既然還能重新活這一次,從前的賬也勢必要好好清算一番,屬於的東西,會一點一點的奪回來,有負於的,也絕對會十倍百倍的奉還!
隻是,看著眼前那雙略顯蒼白的小手,止歌所有的心澎湃都在瞬間凝固,這雙絕對是屬於五六歲孩的手,真的是的?
……
“囡囡?”沙啞中帶著不可錯認的驚喜的聲音,驀地自亭外傳來。
止歌凝眸一看,白紗後麵,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纖弱的影。然後,一隻蒼白瘦弱的手掀開輕晃的白紗,出那張喜極而泣的臉來。
眼前的人大概二十三四的模樣,形纖細,著一件淡綠繡著竹葉的湘,雖然看起來有些陳舊,但麵料卻是難得一見的品,想來也不是出自什麽寒門。一頭烏發隻用一支玉簪鬆鬆挽起,偶有幾縷落至額際,襯得那張溫婉端莊的麵容更為人。
視線移至人的雙眼,那是一雙漂亮的丹眼,清亮的瞳眸仿佛盛著瀅瀅的清水,人見而難忘。在這雙眼裏,止歌卻看到了數不盡的哀婉與淒清。
隻是,在這雙眼與止歌對視時,卻猛然發出了比外麵都要煦爛的彩來。那是一種,在絕中潛行了許久之後終於看到希的彩。
“囡囡,你可算是醒了……”似乎怕眼前的一切隻是一場夢,慕晚輕出的手頓了頓,直到到孩那溫熱的臉,這才肯定自己整整六年的期盼終於變了現實。
輕輕著孩那細致的臉,想起這六年近乎無的守候,從前忍的淚水終是奪眶而出。老天終是不忍看孤苦一人,所以送來了囡囡,又讓在六年之後醒了過來,該知足的對不對?
“囡囡……”
這麽多年來,慕輕晚終於痛快的哭了這一回,直到,聽到耳邊傳來的沙啞又稚的聲音。
“止歌。”止歌皺著眉頭看著在自己臉上的那隻手,即便是兩世為人,也鮮有人與如此親,更別說隻是一個初次見麵的人。
“嗯?”慕輕晚疑的看向止歌,帶著濃重鼻音的聲音顯得有些糯。
止歌忍無可忍的側過頭,撇開臉上那雙溫暖的手,往白玉床上退了退,“我止歌。”
慕輕晚因止歌明顯的抗拒而一陣失落,在聽到“止歌”這三個字時眼中的神采更是黯然下去,“止歌,真是個好名字,隻是,為家的嫡長,你本來應該是鳴字輩的……”似乎看到止歌眼中的漠然,慕輕晚倏的轉而道,“既然囡囡喜歡,那就止歌吧。”
止歌偏過頭,看向涼亭外碧波漾、荷香陣陣的荷塘,一雙與慕輕晚極為相似的眼微微瞇了瞇。
開元二十一年四月初四,湖州城現罕見的萬荷齊放盛景。同一時間,威遠候府沉睡了六年的嫡長止歌,自昏睡中清醒過來。
除了有限的幾個人,這個消息沒有引起旁人的任何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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