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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口》 第16章 chapter16(過去式) 惡之花……

第16章 chapter16(過去式) 惡之花……

chapter16

陸霓的戶口本上, 有一個曾用名,許傑。

聽上去特別的豪氣雲天,英姿颯爽, 但事實不是這樣, 因為這個名字也是後來改的, 原來許截。

的三姐許攔,兩人名字放在一塊兒, 別人就能明白是怎麽回事了。父母拼命想生兒子卻生不出來, 向上天求饒的苦命

許傑是家中老四,媽媽生下沒幾年就過勞死了。但沒吃過什麽苦, 苦都讓三個姐姐吃了,到這兒只有甜。

媽媽活著的時候是很疼的, 是讓吃母就吃到了兩周歲, 最後||||頭裏嘬出來的全是清水。家裏炒, 媽媽細心地把瘦咬掉,糯嘰嘰的渡到裏,為了讓多補充營養。早起喝稀飯, 姐姐們已經出門,想加白糖就加白糖,想加豬油就加豬油。

然後媽媽死了。

大姐許竹比大十二歲。

許傑上小學的時候, 許竹已經輟學, 在鎮上的膠合板廠打零工, 每月領三百元的工資,要拿一百元給外婆, 代這是小妹妹的生活費,專款專用,別人不能

一百元在農村養一個小孩兒綽綽有餘, 許傑除了穿不上好的裳和鞋,每周都能吃上,偶爾還有小零兒,一錢的仙丹,兩錢的辣條。自己攢牙膏皮、易拉罐什麽的,也能賣錢。

許傑上初中的時候,許竹已經離開膠合板廠,到城裏打工,在飯店做服務員,一個月能掙一千八,給許傑了學費,再每月給三百元。許傑的例假來了,也開始穿小背心,青春期小孩兒不僅要吃得飽,還要穿著面。

同一個地方的人生活水平差不了太多,打工在外,都不怎麽關心孩子。跟許傑同學的父母比,許竹已經是思想先進的家長了,許傑被養得漂亮又機靈,績也名列前茅。

許竹就是個實心的傻大姐,把許傑供到上高中,還說要供許傑上大學,將來要是考上碩士、博士,一樣供。

許竹像媽媽一樣的小妹妹。妹妹生下來就跟個白面團子一樣,玉雪可,四歲就會認字,六歲會背姐姐課本上的古詩。

因為早早失去母親,許竹不忍心看這個好的小東西陷困苦,總是對出援手。但對自己很殘忍,過早地把自己代母親的角

又不是真的許傑母親。

許傑上高中的時候,許竹結婚了,對象是上班的飯店廚師,家境普通,兩人很快生了孩子。

許竹的丈夫對于許竹養妹妹這件事頗有微詞,忍了很久,終于忍不住,直指矛盾中心,“這不是螞蟥趴上吸你嗎?”

許竹說:“我自己的妹妹,我不照顧,誰照顧?”

丈夫提醒:“你爸不也在幹活掙錢嗎?去找他要啊。”

許傑也有意識在大姐結婚以後不再接的錢,也許是的困難,也許是看了姐夫甩的臉

在周末,坐幾個小時的車去找許長生。

許長生是個相當刁鑽的人,一般人無法形容他。

老婆沒死的時候,他在村裏就是個純純的窩囊廢,家也窮。因為連生四個兒,被村裏人看不起,說別的男人唧下有兩個蛋,他只有一個,是個殘廢,所以生不出來兒子。

老婆死後,他已知這輩子生兒子無,四個孩子能甩就甩,連夜跑去外地打工。

幾年過去,他搖一變,在外人眼裏又了拉扯四個孩子長大的可憐鰥夫,老實本分。逢人就說生男生都一樣,他家裏有四朵金花,很驕傲。因為許竹和許梅已經上班掙錢,買煙買酒孝敬他。

兒是貧窮男人唯一不勞而獲的途徑,不用養育們,老了自供奉。

工友既羨慕也佩服他,都知養育孩子的艱辛,幸好苦盡甘來,有這麽多兒孝順,他將來的福都不完了。只有他的兒們知道,自己到底是吃飯長大的還是喝西北風長大的,這些年他有沒有往家裏寄過錢。

許長生是個臉長得不錯,材細瘦的男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從小幹活兒就。他腦子還算可以,這些年不說混得風生水起,倒也有滋有味。

他從不虧待自己,掙的錢都用來吃吃喝喝,閑時打點牌,一分不留。他還被開麻將館的有錢老太婆看上,對上眼之後,迅速搬到人家家裏同居,并且打算結婚,下半輩子互相藉。

許傑突然出現,討債鬼一樣朝他手:“給我錢!”

許長生說:“找你姐去,我哪有錢?”

許傑用黑黢黢的大眼瞪他,“我不管,在我畢業前你必須養我。”

許長生腦袋一,耍無賴:“來,看你爹哪塊值錢,你剁了拿去賣吧。”

兩個人拉拉扯扯,大吵一架,隔天早上天沒亮,許傑又坐長途汽車回去了。

下塵土飛揚,許傑瘦削的靠著窗戶,胳膊細到一擰就斷,發幹枯,眼裏布滿紅

把幹癟的雙肩包抱在懷裏,死死盯著巍峨的群山,又數著大一共穿過多隧道,眼睛睜得大大的,留意每一個從邊走過的乘客。

突然想起了媽媽。

很小媽媽就不在了,只有模糊的印象。但仍然清楚記得幾個細節,媽媽從裏渡東西給吃;媽媽在玉米地幹活,把放在背簍裏;媽媽的服上總有皂香;媽媽的背是佝僂的。

許傑有點想哭,但沒有哭,反而怕自己忍不住笑出聲來。

更用力地抱背包,包裏有八千塊錢,趁許長生睡著的,一分都沒給他留。

這不是許傑第一次許長生的錢,肯定也不是最後一次。

把八千塊錢分了好幾份,給大姐和小外甥買營養品和玩,再給二姐和三姐分一些,還給外婆買了兩服。

給自己留的最多,不是自私,而是還沒有掙錢能力,下一次來錢又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必須得打細算。

許傑不認為錢是錯的。只是重新分配一個家庭的資産,比許長生可公平太多了。

*

走向的急轉直下,是許長生幹活出事,摔個半死不活。躺在醫院半個月都沒醒,型和面相都變了,骨如枯槁,面發青,和死人其實沒區別。

醫生說他今後可能就是個植人,有錢老太婆也早早跑路。

許竹和許梅見天兒在床前伺候,端屎端尿,眼睛都哭瞎了,呼喊著爸你怎麽還不醒過來,別丟下我們。

許攔原本是隔天來一次,後來借口忙,一周來兩次,每次坐下說幾句話就走。

賠償款一直不到位,醫院床位每天都燒||||錢,許竹和許梅已經家,經濟狀況好一些,但家底子也快被掏空了。

許攔比許傑大兩歲,讀完中專就出來上班了,打扮時尚,皮子利索,腦子也比老大和老二靈活。在心裏,那倆貨不僅沒文化,腦子還缺筋,愚孝!為了老東西把自己的小家給毀了!

許攔在KTV上班認識個男人,後來發展男朋友,是汽修店的老板,邵勇,邵勇讓許攔別在這件事裏出頭,能躲就躲。

邵勇三十幾歲,認識的人多,見過的世面也廣,他私下跟許攔說:“你知道人家為什麽躲起來不跟你們談賠償嗎?”

“為什麽”許攔問。

“因為這是個無底,你爸要是在醫院躺一輩子,就管他一輩子嗎?”邵勇了然道:“人家在等。”

“等什麽?”

“熬死你爸,一次給錢結清,等于買了這條命。”

在邵勇面前,許攔就是個無知的小學生,初見人心險惡,被嚇得花容失,怒道:“怎麽這麽惡毒,你在咒我爸死嗎?”

“看看,跟你說實話,你又覺得我不是個好人。”邵勇說:“換個角度說,就算錢到你們手裏了,你是願意攥在手裏花,還是全數送給醫院?”

許攔不假思索地說:“當然要救我爸。”

邵勇笑笑,沒跟許攔爭論,時間自會證明一切。當親人活生生地在站你面前,生命是無價的;可當他變一灘死躺在床上,又是另外一套衡量標準了。

如果躺在床上的是們的媽媽,許攔就算砸鍋賣鐵,去賣,賣,也會救的。可許長生……許攔恨死他了。

們姐妹四人,即使是愚孝的許竹和許梅,誰不在心裏恨他呢?

邵勇又去打聽到,死人能賠五十到一百萬。許攔知道,這也許是這輩子唯一發橫財的機會,既然許長生活著的時候對不起們,那麽就用死來補償。

眼下就是想辦法,讓許長生盡快咽氣,們拿錢。

許攔仍舊狠不下心,“我小妹還在上學,還沒年呢,不能既沒媽又沒爸了吧?”哪怕一直醒不過來,也是個念想啊。

許攔和許傑的年齡相近,關系不算多好,在家總是爭吃搶喝,可又沒恨到剝奪的程度。

“你覺得,你小妹是需要錢,還是需要癱瘓在床的爸?”邵勇覺得許攔太傻太懦弱,只是長了一張聰明相,實際腦子和老大老二一樣蠢,“別把你小妹想得太天真。”

許攔仍舊憤憤的。

“你曾經跟我說,從小你大姐就更偏心,家裏有好吃的;後來也是供上學,你只能上中專;你小妹敢拿你爸的錢,你就要去KTV陪酒;都是一個爸媽生的,你比差在哪?”邵勇自問自答:“可能不是你差。而是的聰明,超過了你的想象。”

許攔的拳頭攥得的,不高興邵勇如此說自己家人,道:“我小妹就是個只知道死讀書的書呆子,能懂什麽?”

“不如,讓你妹來做決定。”

許攔和邵勇把賠償款的事告訴了尚在念書的許傑,許傑放學過來,上還穿著校服,聽後并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只是平靜地問:“我能分多錢?”

邵勇笑著回答:“肯定是你們姐妹四個平均分,你能拿二十萬吧。”

許傑點了點頭。

去病房看許長生,坐在他床邊,抱著手臂一言不發。偶爾歪歪頭,表不喜不悲,甚至有點好奇。看許長生的眼神也本不像看活人,而是觀察豬鋪上的一塊

這畫面太殘忍,又太詭異。

許攔驚呆又害怕,看不懂許傑了,過後才約明白自己比許傑差在哪。糾結自責半個月的事,許傑不到一秒就做出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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