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決定

書房很安靜，陸祁拿起藥膏往回走時，背下的黑影將陸念安完全籠罩住。

他側有一很清冽幹淨的味道，像是在雨後的寺廟裏焚完香，的。

陸念安看著他，一時間有些張，指尖也不安地在水藍擺之上，到一種很強烈的意。

當一個人到張時，所有的都會逐漸放大，陸念安低聲道：“哥哥，傷口有些。”

與此同時，試探出指尖。

陸祁便擡手落下，在右肩的位置。

他輕輕用力——骨指長而，將掰正以後，才平靜警告：“阿念，別。”

他慣是嚴謹板正的子，做一件事時，眼底便容不下一瑕疵。此時卸下力道，用沾著藥膏的指腹落在陸念安額上。

陸念安生得白，甚至氣到連太都沒怎麽曬過，白皙面龐上，那紅印發腫。

而因為哥哥的警告，僵直坐著，幾碎發散落下來，落在耳側。

陸祈便替將散落的發至耳後，他沒有放開的手，只是告訴今日不要在傷口了。

午後暖將他廊虛化，意外稱得他很和，連白都好似發著。

陸念安聽著他細碎的叮囑，心下的張漸漸被扶平，轉變為另一種很奇怪的覺，這是在曾經絕無僅有的。

而藥膏很快覆在額間，是冰涼的，傷口的意淡化，陸念安卻想，還是難。

垂眸看著替自己上藥的那手，因為擡手的作，白袖擺往下一寸，出一截手腕來，他腕上有青筋凸起，這青筋一直延到手背。

不多時，陸祈替上完藥，他退至背的一側，低垂眸神平靜。此刻執一塊方帕，漫不經心地拭著指腹。

那手帕嚴合地同他接。

“阿念也有手帕。”陸念安眼睛明而，手中變出一塊小小的綢帕，帕上繡著姑娘家喜歡的小花。

這是最喜歡的一塊帕子，此刻將它遞給兄長，希他也能喜歡。

陸祈看了一眼，很快接過，長指翻，卻是將手帕疊好，重新遞給。

他作順暢自然，仿佛已經做過千百遍，這是兄長對妹妹的照顧，是不參雜任何雜念。

“阿念，收好自己的東西。”他用哥哥照顧妹妹的語氣說。

陸念安沒接，還是仰起頭看，不太甘心地目，悶了好一會兒後，低聲解釋這是要給他手的。

“竟是哥哥誤會了。”陸祈輕笑了聲。

有一刻他不知如何形容這種覺。

這麽多年以來，都是由他來照顧妹妹的，現下角調轉，忽然懂事了。

若是從前，陸祁自是將手遞過去，大抵還要再誇一句懂事，可妹妹似乎又懂事地太晚。

長高了，從瘦弱變得纖細，烏發很長，陸祈靜靜看著，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將手遞過去，落在面前，語氣平常地嘆：“我們阿念長大了。”

陸念安的指骨勻稱，卻是的，手心也很小，幾手指同時落在男人拇指上，上下拭著，作越放越輕。

“哥哥，”努力得到他的誇獎：“你會疼嗎？”

想起每一次，哥哥替上藥時，也會將作放得很輕。無骨的掌心著他骨節，緩慢移。

陸祈卻蹙起眉，水藍擺之上，妹妹頸側白的發，他忽然想到過猶不及這四個字，又想到前日裏的及笄禮。

始終是長大了。

“阿念很乖。”陸祁便輕輕出手，哄了一句。

白日的書房，兩扇窗戶都支起來，室線明晰，是素淨雅致格局。

他已經不在看，轉過走到書桌旁——那紅信封在雅致的屋，了別樣喜慶。

“這是什麽？”見哥哥拿起這信封，陸念安黏著他，湊上前問。

陸祈沒有說話，只是用行回答。他撕開封口，從紅字信封中取出一張紅的小紙，而紅紙黑字上，只一行規矩工整的小楷字。

——崔涵，天幹地支甲乙木

陸念安其實不懂這些個字，只到額頭作痛起來，強撐著又開口：“哥哥要這個幹什麽？”

“吱呀”一聲，這時側的門忽然間被拉開。

陸念安沒有得到兄長的回答。

側是青竹推門而進，他顯然剛從什麽地方趕來，袍有些淩，轉過看見，有些意外，但很快也恭敬道：“小姐。”

此時門窗同時敞開，日散落在白袍間，明亮地有些刺眼。

青竹問陸祁要不要再準備些什麽。

“不用，”陸祈只將紅紙遞過：“拿去母親那兒罷。”

“大人，清平那邊近日裏要多出了許多流民。”

清平離上京只一座山的距離，南下水災之後，許多百姓徒步往北邊趕，算了算時間，這幾日是有些麻煩事要理的。

陸夫人年年都在這個時間往寺中趕，只今年不巧，時下局勢有些不安，讓青竹也擔心起來，便多問了一句。

陸祈很快將局勢看，當下淡聲道：“若是母親執意要去，便備輛馬車，暗裏派些人跟著。”

“好。”

兩人的談就這麽結束，快到陸念安還沒聽懂，青竹就已經退至門外，擡手小心翼翼地將門合上。

屋就重回寂靜，那本寫了幾日的詩集還放在一旁，紅信封落下，同詩集擺在一起，是規矩的整齊。

這寂靜未維持多久，屋便傳來孩清脆的聲音：“哥哥，阿娘又要去寺裏嗎？”

陸祈正擡手替將領口平，解釋道：“大抵是要定下親事了，照母親的意思，還要挑個吉日。”

他語氣隨意，好像不是在說自己的婚事，但又意外的篤定。

這一瞬，陸念安眼眸忽得就紅了。想到阿娘會帶著崔氏的八字去寺中。

做了十多年兄妹的兩人，朝夕相，都互相了解著。來時的雀躍，在此刻已經被一點一點下，陸念安想，竟忘了哥哥願不願意。

對哥哥的喜歡如一，不想要哥哥替別人選布料制新，同樣不想要他將心力分出一給旁人。

一都不行。

可忘了問哥哥願不願意。

陸念安猶豫了。

兄長教寫得第二個詞，是後果。

三月裏的春天，楊柳依依，彼時因為布置的功課未做完，陸祈罰多背了一首詩。

七月正夏，因為貪睡錯過早膳，陸念安連吃了一禮拜的白粥。

十二月寒冬，又練劍時不夠用心，他罰靠牆站半日。

從小到大，這些不輕不重的懲戒，足讓陸念安牢牢記住這個詞。

甚至估出做了何事對應著何事的懲戒。

只喜歡無法估計。

喜歡是只要一意識到，就通紅的雙頰，炙熱的溫，無法控制的心跳加快。

和一旦說出口，便有可能會遠離的哥哥。

*

夜半三更天，整座上京都靜下來了。陸家的門邊，卻燈明晰，三輛馬車靠著牆面依次停好，而馬車一側，站著五個丫鬟四個小廝，手中皆提著一盞燈籠。

步轉回廊，夜間的風輕輕掠過時，陸念安薄紗一樣的擺也隨之散開。

指尖提一盞燈，長發搭在肩側，此刻匆忙趕來。

後跟著的是秋和蓮葉，兩人各自捧著一個小包袱，夜半三更，一行人收拾完好。

陸念安提著燈籠止步，喚了一聲母親。

夜風涼，陸夫人意外地看著，上前一步，擡手落在陸念安單薄的肩側：“阿念怎來了？”

“念念想和母親去寺裏。”陸念安攏了攏袖，輕聲解釋自己的來意，提燈的指尖在深夜裏泛著瑩白。

陸夫人是每年夏季，都要去山中禮佛的，這習慣保持了十多年，從未變過。

陸念安從前也聽母親說過清平寺。

知道清平寺是在一座高高的山上，從上京出發，要連著趕一日的路。而深山之中，會有許多許多的臺階。

母親還同說過，心誠則靈。

陸夫人是真真切切信這句話。去往寺中的這些年，從不在清晨亦或是午後出發，只挑在夜半三更天，挑在最讓人難的時間點。

因為陸夫人同樣相信，苦難才是一個人最誠心的證明。只有苦難是能被真真切切看見的。

但誠心歸誠心，到不強求孩子們一起苦，此時皺眉看向陸念安，面嚴肅：“念念，這不是鬧著玩的。”

陸念安平日用得是最好的羅綢，之是用蠶織起來煙羅而制，屋中最普通的琉璃杯是西域進貢……

孩子并不好養，但這些年來，兄長將養得極好，子就難免便氣了些，冷不得熱不得，一委屈會悄悄抹淚。

陸夫人的千言萬語最後化為一句話，阿念是不了苦的。

“我可以的。”陸念安只好為自己辯解，指尖扯著陸夫人袖子，很輕很輕地晃。

孩子的聲音也深夜裏又甜又脆：“阿娘，我想去的。”

“我想去寺中，阿娘常提起佛廣大師，我也想見一面，也想陪母親一起抄經，念念知道上山要走許多臺階，也知道山上……”

一口氣說了許多好話，說道最後，連陸夫人都到一顆真摯的心。

“同你哥哥說好了？若是連你哥哥未同意，阿娘如何帶著你？”陸夫人無奈，只好拿出陸祈來。

陸念安點頭：“阿娘你盡管去問，哥哥都應下了。”

聲音在寂靜深夜中，是無比的篤定。

這其實只是很平常的一個夜晚，夜風微涼，月和，燈籠散開的芒將小範圍照亮。

陸念安提燈往前走，當下做這個決定時，其實沒有想過之後，只是本能的，想離哥哥遠一些。

怕忍不住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