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長春日日新 “那可要一直在我邊。”……

這樣天寒地凍，竟真的讓他找到了花。

就連車夫也按耐不住好奇湊前查看。

從雲拂開袖，皺眉吩咐，“快些找個什麽件裝起來，你們愣什麽呢？”

“不必。”嬴政扯下自己的鬥篷，竟是用手將花連挖起，捧了兩捧發黑的泥土堆小山狀，將花包在了鬥篷裏，左看右看他很滿意，于是笑了，“如此甚好！”

般般對上他的笑臉，悄悄睜大眼睛。

嬴政安置好脆弱的花，揚起眉梢：“如何？”

馬車微搖，他手裏抱著方才被塞過來的手爐，手爐外套著絨套子，手不溜秋，“你一直看著我做什麽？”

摘下披風塞給他，“表兄。”

“嗯？”重新抖開罩在肩膀上，“我不冷。”

般般幹脆著他坐，探頭探腦，“表兄，你生的真好看，尤其是笑起來。”用手指他的角，扯開，“再笑笑。”

頭一次聽人這樣誇贊，嬴政子微微後仰，手握住作手指，“表妹也好看。”

他并不喜歡這樣長久的近距離接，不太自在，這話亦是附合。

躲避著他的捉握，“哪裏好看？”

嬴政被問了個語塞：……

不自覺仔細打量的小臉。

“眼若燦星，”亮晶晶地，尤有求于人時，“彎月淺眉，”憨態可掬，院裏養的那只來福的小黃狗的眉也這樣，不過它筒子又短，看起來笨重的很。

吃得多、吃的歡，玩，還纏著人一起玩。

他目下移，盯著的反複比較，想起吃到好吃的食時長大的，鬼使神差道，“口若懸河。”

般般狐疑，“口若懸河是好詞兒？”

“算是。”嬴政囫圇過去。

回到姬家，兩個小的暖了坐下吃點心，花被工匠細細裝進花盆裏。

般般趴在手背上看花，嬴政側耳傾聽屋外大人談話的私語，聽不真切但約莫是在說太子丹的事。

屋裏噼裏啪啦燒著炭，映襯他的心平氣和。

咬傷太子伴讀不是小事，他并不後悔，但一定會被追責。

不多時，屋門被推開。

嬴政順勢起認錯，朱氏迎著笑臉擺手，“政兒作何站著？快坐下。”

嬴政稍愣，沒作。

朱氏了一把兒的腦袋，笑的慈，“外面的事我都知曉了，你是好兄長，今日多謝你為般般出頭了。”

輕鬢邊的發，話鋒一轉：“我兒縱然非王公貴族，卻斷然沒有做妾的道理，即便是太子也是不行的。”更何況是燕王猜忌，打發到趙國為質的太子呢？

這話心高氣傲，卻昭示了朱氏的一顆拳拳之心。

嬴政住在姬家，自認是一家人，沒有不認同的道理，“舅母所言極是。”

況且表妹如今才五歲，太子丹伴讀的話無異于誅心，更是極大的冒犯，嬴政護短，才會驟然發怒。

他趙政，他可以暫且忍耐，欺辱他的家人，他沒有替忍耐的道理。

姬修笑笑，輕拍嬴政的肩膀，“至于旁的，你不必擔心，燕太子明辨是非，既是伴讀出言冒犯在先，他是不會追究的。”主要是秦國如今如日中天，嬴政雖然被拋棄在趙國，到底是王孫，也沒人敢招惹的狠了，他若有所思，“姬昊是我為你請來的老師，他文武雙全，學識淵博，今晚便登門，政兒可要好生準備一番。”

嬴政倏然睜大眼睛，滿心喜意火山發一般將他整個淹沒，他連連行禮，“舅父之恩，政兒激不盡，政兒去了！”說完，他迫不及待的跑了出去。

這些姬長月已然告知過他，都沒有姬修親口說來的歡喜。

般般探頭探腦，只覺表兄的背影仿佛燃燒著一團火，不由得期盼他答應自己的，不知道他要怎樣幫自己躲過練舞？

姬修兒的小臉，“你笑什麽？鬼鬼的。”

撥懨懨的花盆，收起笑臉，“才不告訴阿父。”

“對了，這是什麽花？我和表兄都不認得呢。”

“你倆都不認得啊？”姬修誇張拉長尾音，作勢仔細觀察，末了給出結論，“長春花。”不看不驚訝，一看了不得，“這花當真是你們在外面挖回來的？”

“真的呀！”般般不高興。

朱氏頗為沒好氣，“是河道邊摘的嗎？”見兒點頭，白了一眼丈夫，“此花春日裏開的漂亮，片片的各異，你阿父整日忙著商鋪的事，自然是不會留心路邊的花草。”

“不過，外面如此嚴寒，按理說早凍死了。”也疑呢。

般般拍手，疊著聲兒雀躍，“是表兄挖到的，是表兄挖到的。”

竟然這般頑強，說明這株長春花特殊，意義非凡。

決定要好好養起來。

姬修與朱氏對視一眼，佯裝不悅，“你跟政兒有何？方才作笑也是因此？”

“不告訴阿父阿母。”般般開兩人，抱著這盆長春花跑開，“我要尋工匠教我如何養花！”

“這孩子，想起來一出是一出。”朱氏搖搖頭，給自己倒了杯茶水。

湯微褐，空氣中還殘留點心膩歪的香，桌案上擺著一塊吃了一半的雲片糕，小巧的牙印呈弧形。

朱氏拿起來瞧了瞧，微頓，“秦國是何境況了，你打聽的怎麽樣了？”

姬修將茶水一飲而盡，長長的嘆息，“公子異人回到秦國，已認了華夫人為母，改名子楚。”

“這名字討巧，”朱氏扯了扯，“那如今嬴異人豈不是嫡子？”若有所思，“我聽聞安國君子不好，能否熬得過秦王都說不準吧…嬴異人沒準真的如呂不韋圖謀的那般，能順利即位。”

說著，語氣慢慢清晰起來，驚疑不定：“般般如今跟政兒好，若是來日他能當秦王，我兒便是王後！”

朱氏看不上其他諸侯國，唯秦國勢大，是六國中最強者，看不上燕國太子，但若兒是能當秦王後，是樂意的。

姬修又嘆氣，“這也說不準。”想起公子異人，“他既認華夫人為母，華夫人怎會容嫡子有個趙國歌姬夫人？”

朱氏愣住，“你是說？”

姬修點頭，“他已經娶了韓夫人，又生下一子。”

朱氏臉頓變，重重擱下點心，“什麽人吶！發妻的位置也能拱手讓人？這旁人如何看待月姬和政兒？”

“定然是那呂不韋攛掇的，為了討好華夫人，他還有什麽主意想不出來？商一個！”

朱氏破口大罵，將呂不韋翻來覆去的辱罵，姬修頭疼，“好啦，不就是他當時在邯鄲搶了咱們的生意嗎？如今他都走了，別生這麽大的氣。”

“這世道，人苦啊！”朱氏揮開丈夫的手，眼淚唰的一下淌了下來，“你又懂什麽？你妹妹當日被呂不韋當衆送給異人，已是莫大的屈辱！縱然他是秦國公子，可他不寵啊！”

“生了兒子，人跑了！你妹妹的兩任丈夫一同拋下了，還有比更可憐的嗎？！”

姬修取了帕子給眼淚，“你不是不喜月姬？”

朱氏別開子，狠狠剜了他一眼，“我是煩心眼子多，與的經歷無關。”

姬修摟抱住哄著，“好好好，我知曉夫人最是心善。”

般般尋了工匠，學得認真，心伺弄著長春花。

到了夜間，姬長月邊的侍過來說日後沒辦法教導歌舞了，兒子以上課繁重需要阿母陪伴為由輕易說了，分乏。

般般大驚，不可置信，“當真？”

從雲掩而笑，“自然是真的。”

沒想到嬴政說到做到，般般心中崇拜，只覺得表兄的形象瞬間高大威猛了，一腦往荷包塞了許多糖，提起子要去尋他。

這東西以往不自己咬一口，是舍不得分給別人吃的。

嬴政盡吃了，出一個符合他這個年紀、他卻從未這樣笑過的隨意與小孩心，“這下信我了？你是怎樣對我承諾的，別忘了。”

般般認真想想，乖巧跪坐在他旁，“除了我大父大母，阿父阿母之外，都聽你的，這樣好了嗎？”

嬴政立即點頭，“善。”

不過他留了個心眼 ，“如何證明你不會出爾反爾？”

般般皺皺鼻子，舒展眉頭，“長春花的花瓣掉落，我做幹花，制一枚香包送給表兄，以作證明。”

說罷，嘟囔，“可是，表兄也不能讓我做壞事呀。”

嬴政隨而笑，“有壞事我先做了，怎會害你挨罵。”

“沒有見過你做壞事，不算。”

“今日那件不算嗎？”他差點把太子丹伴讀的耳朵咬掉，那腥甜的味道仿佛還殘留在他心間。

般般不屑叉腰，“那是他活該，該死。”還聽到那人說表兄是野種，直覺這件事不能說出來，只當做沒聽見，但心裏憤憤不平，有點憐了。

窗外的寒月如白雪，銀鋪灑。

般般心想，表兄天生神力，又腦子好使，他長大後定然非池中。

站在屋檐外沖他擺手，得意于自己看人的眼，“表兄以後會更厲害，厲害到沒人敢再辱罵你，到時候我還要跟著表兄沾呢。”

在趙國這麽多年，所有人都讓他忍，就連親生母親也只在乎他能不能贏，沒問他苦不苦。

第一次有人說，是別人活該，是別人該死。

嬴政將目收回，在竹簡上停留了數秒，恍似無意的說，“那般般可要一直在我邊，不然沾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