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後》 第29章 選擇 她選燕王還是天子?
第29章 選擇 選燕王還是天子?
高玉容的父親, 乃是當今天子的老師,有名的鴻儒大家,亡于舊朝新朝更疊的戰火之中, 待大祈定鼎之後, 天子念及師恩深重, 追封其為太師, 這份榮寵, 足見君臣師徒誼非比尋常。
有這樣一層關系在,天子也格外照顧恩師留下來的兒。
事一旦鬧大,到太後宮前, 也注定要傳至宮闕萬間, 直到陛下耳邊。
于元朝而言, 并無半點益。
衆人詫異近乎自取滅亡的舉, 但鐵證就在面前, 到太後面前,也是無法翻供。
皇太後陸氏,年歲已四十有七,自去年起便欠安, 按祖制,後宮諸事本該由皇後執掌, 奈何後位空缺,不得就得勞煩太後強撐著病,一一過問決斷。
蓬萊宮中, 垂落的帷幕後,投落出一道的影,陸太後由宮侍奉起,雖在病中, 卻依舊難掩威儀,緩緩坐于側殿的紫檀木榻上,接衆人的叩拜。
“太後娘娘,這便是全部的事經過。”高玉容在太後側回稟完話。
大殿寂靜無聲,只聽得陸太後手搭在靠幾之上輕敲之音,良久之後,傳出低低的一聲咳嗽:“當真是那元二小姐所為?”
重重如海的帷幄,遮得那道影朦朦朧朧,雖未曾得見,從那沉穩的氣息與約的廓中,也能想象得出太後的尊容。
紗幔之外,賀蘭貞道:“回稟太後,當時馬場人來人往,諸郡王皆可為之作證。”
元朝聽到從傳來一聲,正前去,一只手擋在了自己面前,擡起視線,便見燕王一雙眸子滿含擔憂。
“我先,片刻後你再進來。”
簾幔升起垂落間,飄出濃重禪香。有低低的談聲響起,好一會後,元朝才被引著叩拜至太後面前。
“上前來,哀家看看。”
元朝膝行至太後面前,目微擡,看到太後那搭在椅柄上的手,保養得極好,指節圓潤,瑩白,常年養尊優,連皺紋都幾乎看不見,腕間纏著一串紫檀木佛珠,襯得手腕更加清瘦。
才進這殿,便覺重重帷幄將此搭了一座錦繡堆,檀香濃郁得飄不出去。上方之人,與膝下那位天子一樣,只是安靜地坐著,未曾說一句話,便給人無形的威。
“你便是周姮的兒。”太後口中才緩緩吐出這一句,“擡起頭來,讓哀家好好瞧瞧。”
那只手到了自己面前,示意平。元朝目也漸擡,映眼簾的是一張保養得宜的面龐,眉目間慈婉,眼底卻著一種漠然,若一尊無悲無喜的玉菩薩。
“的確有幾分像,你小時候哀家還見過你,長大後當真生得出挑,你母親當年未出閣前寄宿于蕭家,便是出名的人。”
元朝頭一回從旁人口中,聽到母親的過往,卻有一種別樣的覺,輕屏呼吸,正趁太後語氣溫和之際,道出自己亦有一顆紅佛珠,忽覺腕間一空。太後倏地回手:“是你做的吧。”
元朝的子一定。
太後指尖抵著額xue,眼微挑:“哀家記越發不好,但對你倒是印象深刻,宮後呈上來的詩書課業,比起旁的郎們,都差上許多。”
太後這一番話,讓衆人的目都移了過來。顯而易見,這位元二小姐給太後留下的印象極其不佳,甚至說,不喜。
“是陛下傳喚你宮來?”
“是。”
“難為陛下記得先皇留下的詔,要善待周氏後人,陛下格外開恩,令你宮來承訓,兒家總要多讀些書,方能開闊眼界,知曉禮義廉恥。”
元朝察覺到了太後周的疏離與話中帶著的刺。
陸太後道:“何至于鬧到哀家這裏來,也不好收場。你還有何要說的?”
側燕王道:“母後,兒臣願意為擔保,此事絕非二小姐所為。”
“你為擔保什麽,燕王?”太後餘淡淡掃了一眼,打斷燕王的話音,“你是想告訴哀家,諸多人親眼所見的事實,此事還需要再查?”
太後的態度斬釘截鐵,又是衆人有目共睹重的高玉容,說句不好聽的,哪怕今日此事最後鬧出真是個誤會,怕太後最後也會偏袒高玉容。
更何況,眼下呢?
“且先退下,讓外面那群人也都退開。”
陸太後掃了簾幕之外衆人,眉眼之中湧上濃濃懶倦,擡起手來,側高玉容會意,立刻上前挽住的手。
“本來這種事也不到哀家管。玉容,既是你的佛珠,便由你全權來。”
高玉容應下:“是。”
如今後位空懸,後宮諸事無人主持,太後這一舉,代表的意義重大……
元朝迎上高玉容的目,高玉容道:“二小姐就非要鬧到這一步,對你更是不利。二小姐莫非還想喚來馬場邊看管馬匹的侍衛再做一番證詞?”
“左右不過是一樁小事,我與二小姐私下和解便是,但你執意如此,那今日一切按照宮規理——”
高玉容掃視一圈,“一切從嚴,若有膽敢幫忙僞證的,亦當重罰。”
元朝道:“自然。”
事已至此,元朝還在負隅頑抗,高玉容也是不解,到底有何底氣,莫非也能有賜的佛珠不?
“你可有證人?”
“有的。”元朝說完,扭頭朝著諸貴看去,“裴小姐。”
被點到名字的郎,子輕輕一震,隨後擡起頭來。
從馬場到蓬萊宮這一路,元朝就看到這位裴小姐數度投來目,似乎言又止,眼中藏著濃濃的憐憫之。
這位裴小姐的兄長,便是那日閱武場上、幫元朝向天子傳話的裴大人,裴熙。
與那些人不同。
元朝本是想在太後面前,衆目睽睽之下,請出仲長君來,作證自己也有一顆紅佛珠,但如此勢必要驚天子,自己與他的關系本就微妙,這是不願的最後一步。
但有了裴嵐便不一樣,那樣的神,必然看到了什麽。
衆人的視線,落在一湖藍羅的上。整個蓬萊殿都無一聲響,久到太後出聲,提醒:“玉容。”
賀蘭貞走到裴嵐側,握住的手臂,道:“裴小姐是看到了什麽嗎?”
高玉容見遲遲不肯開口,道:“裴小姐似乎無話可說,如此我看……”
“等等。”一道清冷的聲驟然響起,裴嵐終是走出一步,款款行禮,“我的確有話要說。”
擡眸時,目平靜地掃過衆人,道:“當時并非沒有一人在場,我去林中取水出來,在林場邊上,遠遠看見謝家小姐立在玉容的馬邊,舉止鬼祟。”
高玉容神一變,看向謝繁麗。
謝繁麗道:“裴小姐何意?是覺得我做了手腳不?我與那元二小姐無冤無仇,為何要做這等事?”
裴嵐垂下眼簾,語氣聽不出偏袒道:“這我便不知了,那時見謝小姐與元二小姐的伴讀說了幾句話,我也未曾放在心上,誰料後來便是珠子失竊一事。”
元嫣本立在元朝後,此刻慢慢擡起頭來,定定地著裴嵐。
高玉容正要發問,卻聽殿外傳來了通報聲,道是天子聖駕到蓬萊宮,連忙隨衆人接駕。
殿跪了一地,等那道影出現,卻在殿門前停了一刻,目掃過滿殿跪伏的人影,道:“看來朕到的不是時候,擾了母後之事。”
皇帝的一清簡常服,後在太後側坐下,含笑道了幾句話。
太後笑道:“傍晚陛下那邊就送消息要到哀家這邊來,沒曾想陛下撞見這等事。”
衆人跪在地,先是太後,又逢皇帝在場,只覺今日這場風波,絕非輕易可以結束。
這段時日,陛下對高家小姐亦是與衆不同,想來陛下聽聞此事,也必然要為恩師之做主。
然皇帝話語間,似乎對外人在此,著幾分意興闌珊。
太後邊的宮人忙給高玉容使了個眼,高玉容道:“此事便先如此,晚些時候再做發落。”
“是何事?”天子突然發問。
“皇兄!”燕王到他側,“今日之事頗有蹊蹺,既然已經審至大半,皇兄在此,不然也快快做個了斷。”
元朝就立在天子側一臂的距離,當高玉容說到“元二小姐或是拿了臣的佛珠”,清晰地聽到,坐在太後側的天子,輕輕地一笑。
高玉容心頭一,“陛下?”
天子呷了一口茶:“拿你什麽佛珠?”
“便是,那一顆從佛國進貢來的……”
天子看向陸太後:“朕的那一顆佛珠,太後給了高小姐?”
陸太後未曾料定皇帝會在此事上發問,道:“是,哀家看玉容這個孩子聽話,又日日陪哀家禮佛,便將那顆佛珠贈予了。”
天子搖了搖頭,似乎不贊,笑道:“是開過之,特為母後所求,雖不吝惜一佛珠,但到底含了佛門禪意,轉贈他人前,也得先與應慧方丈說一聲。”
陸太後道:“本是皇帝心意,哀家自然珍視,也是看在玉容實在聽話。”
天子輕笑不語。
陸太後道:“哀家自是知道其貴重,今日這事……”
天子開口:“不過說到佛珠,共有兩顆,一顆在母後這,另一顆——”
元朝覺天子的目掠來,慢慢擡起頭,就對上一雙懶慢的目,“先前朕贈予了元二小姐。”
殿的空氣,在這一句話落下後,靜默住了。
天子的這一番話雖輕,卻足以在殿人心中卷起波瀾。
先是高家小姐日日所戴之,竟非天子賜,而是太後私下所賞,天子全然不知,更是不贊太後此舉。
往深了想,便是天子對太後重高家,這段時日傳遞出似是而非的信號的表態。
二者,這元二小姐何其大的面子,竟能得天子格外賞賜?
仲長君道:“的確是陛下親自所贈,由奴婢親自呈至小姐面前,元二小姐也知佛珠已為開,斷斷沒有這個理由,再去拿旁人之的。”
太後道:“二小姐先前為何不曾佩戴于側?”
皇帝悠靠在案幾旁,目饒有趣味看來。
元朝忙道:“賜之,豈敢日日佩戴?臣心中恩卻惶,實害怕佛珠損,便供奉于匣中。”
這一番話卻是與高玉容此前種種舉形鮮明對比。
殿一時間衆人神各異,高玉容笑意勉強,燕王長松一口氣,太後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
諸郡王被喚來作證,原以為必然是一邊倒的局勢,會經歷這樣大的反轉。
此後便是再審。
涉及賜佛珠一事,由天子侍仲長君親自審問。
事水落石出,元家三小姐承認是自己所為,謝氏小姐將那佛珠送到自己面前,威利令放元朝的袋中。
元嫣哭訴:“若我不放進二姐姐的袋中,們便說會有辦法令我在學宮待不下去,若我放進去,謝小姐說邊還缺一伴讀,將我調至側,定然不會再讓我被二姐姐波及而遭那些白眼……”
謝繁麗卻連連否認,聲稱是賀蘭小姐暗示所為。
“元二小姐初宮廷,賀蘭小姐便總在臣面前詆毀二小姐,加之此前觀二小姐課業總是落後于我等,臣便先為主,以為二小姐便如口中所說不堪,今日看高小姐的佛珠落在馬場之上,得賀蘭小姐遠遠示意,令我將那佛珠給二小姐的伴讀,臣一時之間,便了心思……”
謝繁麗惶,泫然泣道:“當真只是想給元二小姐一個下馬威,一點小事未曾想,鬧得如此大!”
高玉容只覺荒謬,清婉的眉目此刻豎起來,道:“你們竟欺騙我如此?用我來對付二小姐,賀蘭貞,是你嗎?”
賀蘭貞矢口否認,上前來道,“謝小姐當真口不擇言,從始至終我皆陪在高姐姐側,哪來的通天本事給使眼?”
元朝看著那幾人,并不理會謝繁麗的來拉扯自己擺,道:“高二小姐所說,依照宮規,必當嚴懲,此話尚還作數對吧?”
高玉容點點頭:“對,我亦然要給二小姐道個歉。”
元朝脊背直,道:“那便從嚴懲罰,主使被驅逐出宮,元三小姐元嫣是臣的妹妹,晚些時候臣親自理,至于當時草場之上,諸多人在此,卻都口口聲聲稱臣竊珠……”
立刻便有郎君接話:“二小姐,非也,我等也是被莫名喚來作證的,并非為難小姐。”
元朝道:“但臣當時百口莫辯形,諸位那麽多張,便對我一人,豈非欺負我?”
在太後與天子面前,竟敢說出這般話,執意要討回公道,也屬實令衆人一驚,此刻便應當恰好就止。事已經真相大白,還牽扯高家與諸多王室,怎能毫不顧忌?
陸太後目在面上掠過,“你想如何理?”
元朝話音凜然:“賀蘭小姐詆毀我,想必學宮中不止一人聽聞,便賞杖刑,此後于學宮之中不得與諸同堂教。”
賀蘭貞聽到“杖刑”二字,面驚變。
“其餘凡參與之人,”四下人被目掃過,“便就罰抄經書五遍,小懲大誡,再至我面前,親自道歉,諸位以為如何?”
這一番話聽得陸太後訝然失笑,諸郡王何等份,豈能由懲戒?
卻見天子起,淡聲道:“便就如此。”
話音一錘定音,四下一片寂靜,無一人敢反駁。
元朝笑道:“多謝陛下明察。”
……
出蓬萊宮時,天將暮,霞沉沉下來。
這一件事,最後竟波及如此廣,實在出乎所有人設想,且尚未完,還有在場的諸位,向元二小姐道歉賠罪一事……
元朝沿著長廊行走,未曾走多遠,便被一人拉進了側旁的樹林。
枝葉錯的影間,篩落黃昏影落在面前年上。
蕭之輕輕息著:“走得竟如此急,險些追不上二小姐。今日傍晚我聽聞馬場邊的發生的事,便立馬趕來,我與二小姐相雖只有短短幾面,卻知二小姐不會幹出這般事,當真委屈二小姐了。”
“沒什麽委屈的。”元朝輕輕一笑。
到這個時候,還說沒有委屈。
“我本就是流落在外,不比各位小姐尊貴,初皇宮被諸位小姐忽視,早已習以為常,好在今日尚且有一裴家小姐為我說話,又有……燕王殿下。”
頓了頓:“當時無助之時,便只有殿下您站在我一邊。”
燕王搖頭:“可我未能在太後面前為你說上幾句話。”
元朝搖頭笑了笑,帕子拭去眼淚,擡起首來,眼睫之上已經盈盈浸滿淚珠,一一。
蕭之垂在側的手收又松開,那日宮闈之中,初知份時極其震驚,卻在見到時,緒被沖淡許多。待回到王府,諸多複雜緒又重新翻湧而上。
他向來不喜歡有些事被人迫著做,即便再喜歡的東西,有了“命令”那也是不願……
眼中浸滿淚珠,眼尾緋紅,肩膀輕輕抖,在和的晚風之中,聲音朝他飄來。
擡步走,子卻猝不及防被樹枝一絆。燕王下意識手去扶,等回過神來,已經趴在肩膀上,終于忍不住,泣起來。
那哭聲瀝瀝,好像要將這些時日的不甘都哭淨了,的懷抱尤為滾燙,他從未與郎如此近接,全泛起一層戰栗。無法擺之時,的雙臂也環繞上來,此刻,仿佛只有他可以為所倚靠。
“殿下……只有你對我這般的好。”
蕭之本推開的手漸漸松下了,心中也好似有一汪泉水,隨著的哭聲,慢慢漲起水來。
元朝用他料吸去眼角淚珠,繼續輕輕嗚咽,好在日漸晚,暮罩下來,使得哀哀怯怯的神也不用裝得那般生。
燕王的量亦是清瘦卻有力,兄弟二人連這都極為相似,唯一的不同,便是他如此快便適應了的靠近,全然沒有他兄長自己近時,那樣的繃。
元朝正他耳畔訴說幾句,卻想起這裏才出太後蓬萊宮幾步遠,聲道:“燕王殿下,我們去別說……”
話音才落,一抹和羊角宮燈,便闖了眼簾。遠游廊轉角,走來了才從蓬萊宮中離開的天子。
元朝下意識想從燕王懷中,腳下卻被藤蔓絆倒,邊人一下摟更,手掌搭在垂腰的長發之上,“可要?”
元朝怎麽也擺不了,擡起頭,便對上了游廊之天子投來的一眼。
那目極輕,像掠過湖面的風,未曾有半分停留,他的袍隨著晚風輕輕揚起,很快便要走過這轉角。
片刻後,是郎的一句“陛下”響起。天子停下步伐。
元朝過欄桿,欠行了一個禮,“多謝陛下今日解圍,臣心中恩。”
昏黃的宮燈懸在廊柱上,暈斜斜地打下來,將他的面龐切割,這般明暗錯,元朝全然看不清他此刻的神。
但今日此事,不與他道謝,只怕也過不去。
“陛下?”喚了一聲。
天子道:“若有話,去宣德殿中說。”
元朝一愣,燕王殿下就在後,還等著,自己好不容易才得到這個機會,此刻還不想去他的寢宮。
天子朝燕王投來一眼。燕王一愣,片刻後低聲道:“若皇兄傳召你,必然是有要事,你便跟隨皇兄去吧。”
竟然是這二人選其一的局面。
天子角噙笑,等著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