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應諾 “你與燕王的婚事，陛下允了。”……

元昭璧模糊的視線中，出現了一張年輕的子面龐，自己的手正是被握住，那掌心溫度，溫暖得仿佛融融春江水。

屋外的荷與師兄聽到靜，依次從門外進來。

元昭璧側臥在枕上，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麽，愣怔的目始終落在朝上。

“你真的是我的妹妹嗎，我竟覺得在做夢似的。”

“是我，阿姊。”

從昏迷中悠悠轉醒，看向荷，得附耳低語解釋，神思終于漸明。

“我這陣子總是醒一陣夢一陣，醒的時候想見到妹，夢裏也想見妹妹，竟沒想到真的能見到你。你和我分別的時候，你還那麽小，就被賊人擄走……”

“你看。”

元昭璧輕輕扣住的五指，將兩人的手舉到下，“你手上有道小傷口，我這兒也有一道。”

燭火下，二人手背之上兩道淡得幾乎看不見的傷痕，慢慢相在一起。

“這是那一日，賊人追趕我們，鞭子打在你和我上一同留下的痕跡。我拉著你一直跑，躲在草堆裏，你害怕極了，在我懷中一團，都沒有哭出聲一下。”

朝的心上某一經絡，仿佛被一和的力量輕輕牽。

“是我沒有看好你，不該丟下你一個人去找水，害你失散這麽多年……”

元昭璧雙眸如漲水的溪流，漸漸浮起淚珠。

朝道：“這和阿姊沒有一點關系，是戰事所迫，是賊人所害，我一點也沒有怪罪阿姊。”

“真的嗎？”

朝先是含笑著，隨後出指腹，為慢慢拭去眼淚。

只這一個親昵的作，便令元昭璧的淚止住。

“那你現在找到我了呀。”

朝語調輕輕揚起，雙手拉過兩只手腕，上的面頰，用臉頰輕輕蹭掌心，撒般喚道：“阿姊。”

就像是姊妹之間再尋常不過的語調。

元昭璧眼眶湧起熱意，“我知道的，你這些年流落在外，了不委屈，那賀蘭家迫你為奴，實在可恨，就連我來尋你，他們也不肯放人，便是依仗賀蘭翊轄控隴西，此地又遠離京，算定我束手無策。”

“我與賀蘭家比，手無權柄，便如以卵擊石，更不用說你這些年怎麽過的……妹妹，我都知道的。”

漂亮的眼眸淌下淚珠：“我不會再讓你苦，在來前，特向陛下求了一道婚事，那封信，你看到了嗎……”

元昭璧看向後的荷。

朝扣的手更，“荷姐姐已經轉給我了，阿姊為這樁婚事，怕是奔走耗費了許多心力，對吧？”

蕭氏已是皇族，今非昔比。

阿姊求婚事時，怎麽可能不惶恐、不畏懼天震怒呢？

“可我只想妹妹過得好，護妹妹周全，那點不算什麽。”

元昭璧聲音輕，“今上是賢明之君，厘清前朝舊案，為元氏翻案，我京後，雖未曾窺見天，卻有幸得其信一封。”

“陛下信上言辭寬，令我放心，昔年之禍已翻案，元氏的名聲得以恢複，又言阿母有恩于先帝，先帝在時，便曾想尋你我姐妹，故而我放手一搏，為你謀婚事。”

朝道：“可我長于鄉野，與那燕王更是素未謀面，能那些天家人的眼嗎……”

元昭璧含淚微笑：“我的妹妹生得這樣好看，一定會的，陛下既肯私下流此意，便是十之八九應允，待你京面聖，若得陛下首肯，便可議定你與燕王的婚事……”

元昭璧說到一半，突然劇烈咳嗽起來，秀靜的眉眼擰在一起，痛苦得好似要將肺都咳出來。

朝連忙接過荷遞來的帕子，另一手輕後背。

珠自帕子上暈染開來，蜿蜒如點點紅梅。

朝話窒在嚨裏，目便是那一張卻不可抑制枯萎的芙蓉面龐，回頭看向側醫師。

“當真沒有一點辦法了嗎？”

元昭璧手肘撐床，半支起子，“不要我的師兄了，我自己便是行醫之人，知曉我病得多重……若不是我疾病纏不能再陪著你，也不會寄希于一門婚事來庇護你。”

“時所負于你，每每思及，都在惶恐，然妹妹于我，是心中至寶，故而惶恐冒求聖上，賜你婚事。”

“佑妹妹平安富貴，順遂百年。”

元照壁嚨微哽，了數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無力仰躺在床，看著頭頂的帳幔，閉上眼睛。

室安靜，只聞得那虛弱無比的呼吸聲，還有荷低低的泣聲。

可旋即，元昭璧睜開眼，從嚨深溢出了一道哀切哭聲。

“老天怎麽能讓你我才見了一面就要分開？怎能如此待我……”

“在江南那麽多日子，我能清晰地到你的存在，知道還活著的，每想到你，我就有多一份活下去的勇氣……本來師兄說我活不到數月，可能撐到現在，便是因為你。”

朝哽咽，難以開口。

為何會對一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子，流這樣多的淚？為何會覺到幾乎窒息的苦痛？

是因為們曾經在一個母孕育，被同樣縷縷的鮮一同澆灌過嗎？

世界上真的有脈相通這種事嗎？

若是沒有，的阿姊怎會行萬裏之遠，不惜病痛之苦，輾轉來尋？

朝中痛楚翻湧，握住消瘦的手腕：“阿姊還有何未完的心願，但請告訴妹妹，妹妹必定會幫阿姊辦到。”

“去京城，活下去。”

“好好履行那一紙婚契。”

“那阿姊呢？阿姊說的都是妹妹的事，阿姊還有何未了心願？”

“……我沒有。”

床幃之中，傳來元昭璧微弱幾乎不聞的聲音：“我如今看你好好地回來在我面前，我便沒有憾。”

“妹妹……京城是虎狼之地，你京一定要小心，尤其是那些高，不要輕易得罪。”

似乎話中藏話，有難言之。朝看向一旁的荷，亦然是咬牙。

元昭璧道：“不可輕信旁人，荷會陪著你，你回京後求見陛下，早早定好婚事，那時便不會有人敢傷你……”

“若是可以，再查一查阿耶阿母當年之事，是誰在背後誣害元家。”

子抖，“罷了，這些陳年舊事……不值得你再涉險。”

已經沒有力氣說下去了。

自己的恨嗎？

怎麽會沒有呢，在江南時遇到了那個男子……

可實在不想，妹妹為此涉險。

痛徹心扉的疼意席卷而來，指節扣著床榻邊緣。

回應元照壁的，是一句子清晰的話語。

“凡阿姊所提，我定會辦到。”

“我必會小心謹慎，也會查到當年害阿母阿耶之人。”

“也一定會，好好履行那一樁婚約。”

字若千鈞，落地有聲。

元昭璧看向，的妹妹雙目清澈明亮，眼中淚霧浮，角堆出笑意。

和所見慣的那些人都不同，妹妹像是未經馴化的小，在北地的風沙中長大，濃烈至極。

“阿姊視我為珍寶，妹妹亦然待阿姊為玉璧寶石，我不知阿姊想要什麽，但凡阿姊所求，我若能尋到，無論刀山火海，我必雙手呈上。”

“阿姊若是要我平安，我也會做到。”

“妹妹……”

元昭璧閉了閉眼，臉上淌下兩行淚。

多年離，滄海幾重，相逢唯恐在夢中。

在漸漸逝去的意識中，最後看到的是妹妹的容貌。

五月三日，元昭璧重病昏迷，高燒不退。

又兩日，褪淨，狀與死人無異。

鬼手岑修為其施針，幾日不眠不休……

是夜，月高雲湧。

朝立在窗邊，客棧外是一孤月，起伏的山巒，延進蒼涼一線月中。

這是啓程去京前的最後一夜。

後有人走近，正是阿姊的那位師兄，岑修。

“我施針將的毒到了一，雖吊著一命，但如今與一首無異。原以為撐不過三日，但你阿姊早年行醫，嘗遍百草，殘存的藥，竟可與那毒相抗。”

岑修語調微沉，“但也不過是多掙月餘景。你已經耽擱得太久，明日你就與荷一同出發，我會在這裏照顧你阿姊。”

狂風吹得長發飛卷，夜之下，的影幾乎融窗外無盡蒼茫的原野之中。

朝從這三日的相，也已弄清荷以及他，與阿姊之間的關系。

荷是阿姊在江南認識的孤，與之結識為摯友。多年前阿姊師母逝世後，阿姊接過了藥田，從那時，荷就一直陪在阿姊邊，與一同管理經營藥田。

至于這位岑師兄，雖與阿姊同出一師，卻早早拜出師門，世四方行醫，懸壺濟世。

阿姊在西行路上病重，萬般無奈之下，才尋至這位素無往來的師兄門下求助。

二人一路相伴，已是有數月。

阿姊在閉眼前，并未屏退他，應當是極其信任這位師兄。

如今他眼下青白，目有，俊逸清冷的面頰，卻一下凹陷了許多，是熬了數日不眠不休的結果。

岑修道：“待你走後，我也會將你阿姊帶到安全的地方。你阿姊的狀況，便只能暫且留在西北。”

朝回過頭來看著他，“你說過，阿姊中的毒稀世罕見，但未必不能治，只是缺一味珍貴的藥材，你將阿姊癥狀還有藥單寫一封給我，我京城後，當盡我所能去尋。”

岑修看著的堅定的眸子，道：“你阿姐閉眼前的意思，是讓你以後莫要再管前塵往事，無須因為而牽掛哀愁。”

朝道：“我會謹記阿姊的話，可只要還有一口氣在，我就要救。無論需多金銀珠玉，師兄但說無妨，待我京後，定會想辦法湊到。”

“并非珍寶的事，是我的師妹，我自然會救。”

朝握著欄桿的手收，攥到泛白，良久，終吐出一口氣。

“多謝岑師兄。”

岑修點點頭，“對了，師母門生遍布，宮中尚有一位太醫署，與我同出一門，最擅解毒，屆時你在京中，可求助于。”

“好。”

岑修離開後，屋萬籟俱寂。

此去前路，暗湧，就如同黑夜盡頭那浮不定的雲層。

連識字都不全，要如何僞裝一位品行才俱佳的貴，天子的眼，得他恩準婚事？

燕王是否會願意接這一樁婚約？

且不論這些事，更重要的是，在賀蘭家時聽聞過賀蘭貞的婚事，三個月後，賀蘭貞將京待嫁，所嫁之人便是一位皇室子弟，即將為郡王妃。

二人在京城相見，勢必如同水火。

賀蘭家不會放過自己的。

元朝曾說不信神鬼，卻在臨行前夜，跪拜佛像，禱告上天保佑阿姊。

次日，清晨第一縷刺破雲層。

四野朝濃烈，綺麗的霞漫映在山嵐之間。

草坡疾風勁吹，朝青的袂飛揚，目自西北天幕轉向方向，凝片刻，再不回首，在如煙金中，踏上東行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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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書》載：元後朝，小字阿雎，長安生人。逢離，漂泊隴右，得遇商賈收留所救，年十四，沒賀蘭府為婢，十七手刃府僕而遁，匿過往。

雎，猛禽也，烈善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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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燥侯。

皇帝：靜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