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誠目寒，看著他，沒有立刻說話。

姜胡寶：“何統領，您也瞧見了，這些日子，殿下何曾有過好眠？眼下大業將定，殿下將來要為天下之主，如今卻因一婦人難，不說殿下深其擾，長此以往，豈不于國也是一大害？”

“堂堂人主，相思魘，心魔難消，咱們做奴才的，若不能為殿下解憂，留著這條命還有何用？”

何誠沉默許久，抬眼：“你有法子？”

“還需您將有關那婦人的事悉數告知于我，我才有辦法可想啊。”姜胡寶微笑，

“何統領，你們打仗，不也講究個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麼。”

何誠閉了閉眼，良久，從鼻竅長瀉出濁氣，靠近他，低聲語。

姜胡寶轉著眼珠，越聽，心里從震驚，到疑慮，最後轉變為興。

何誠說罷，退回原位，看著面前笑得有幾分激的瘦太監，甕聲：

“怎麼，你想出辦法了？”

“我可是告訴過你了，那婦人是個節婦，殿下不愿屈尊強迫貞潔烈，你若是想把人綁了弄來，趁早棄了這個念頭。”

姜胡寶忍不住大笑出聲，還是因著如今是談方才堪堪低，看著對面的高壯漢子：

“何統領，你們這些軍里頭的糙人，到底見子，不知子心思百轉，世之道多有別于男人，你查是查了，卻直來直去自以為是地想那婦人。”

“怎的不仔細琢磨琢磨，那酈娘子如此深先夫，又忠貞無二，誓死不肯改嫁，背後還沒有娘家靠山，丈夫死後，為何不在留在那將軍府，既能替先夫孝順伺候父母，還能食不愁，非要另府別住，在外辛苦經營？除非，與那將軍府之間，不是毫無嫌隙。”

何誠頓時怔愣住。

“至于殿下那頭，你且寬心，等我再好好查探一番，再定計策。”姜胡寶笑言，

“婦人麼，總是吃不吃的，我也不興向殿下獻那仗勢強奪寡婦的下策呢。”

第二十五章 心腸

這些日子, 宅子外的靜已經漸漸了，深夜里也不再有沸揚雜的廝殺戰聲。

酈蘭心坐在繡架前，先前晉王府的單子已經給了定銀, 雖然如今京城里頭大，可外邊揚聲喊的一派親王名里, 或康或祁或陳或恭, 就是沒有一個晉字。

那這番禍事, 大抵與晉王府沒多大干系, 既是沒卷兵之中，那等到以後兵平了，王府定下的東西們繡鋪還得送去。

酈蘭心邊穿針，時不時抬眼，過打開的窗牖, 看看院里拿著掃帚清掃落葉的梨綿和醒兒。

這幾天已經不曾下雨了，地上干燥，好打掃，且如今了秋，院子里那顆大樹漸漸開始葉落，每隔幾日就會積滿一地。

日頭快到用午飯的時辰，酈蘭心收了線, 起預備著去燒火做飯。

家里打有一口小井，鋪子關之前囤的東西也夠多，現下除了出不去門, 吃喝倒不愁什麼。

等到什麼時候晚上又有了街上打更聲，抑或是白日也不再有偶爾傳進來的慘，再出宅子。

先沿著巷子去將軍府後門看看，問一問朝廷到底是個什麼狀況, 再決定什麼時候張羅恢復繡鋪買賣的事。

酈蘭心思忖著生計打算，緩步出了房門，方才下廊檻，一陣沉悶驚心的拍聲毫無征兆從宅子後側的方向傳過來。

院中三人俱是渾一僵，而後臉大變。

“娘子！”醒兒嚇得立馬握了手里的掃把。

梨綿則是松了手中東西，反就往屋里沖，三兩下拿了柴刀、燒火和鐵鍬出來。

酈蘭心急促深呼吸兩下，把那最重的鐵鍬接過來，帶著兩個手握刀的丫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去。

一路走，竟是到了後門。

梨綿的聲音都抖了起來：“後門，後門外面，不是沒路的嗎？下邊，是條河啊。”

“對，對啊，青天白日的，怎麼會有人敲那里的門……！”醒兒也嚇慘了，抓著子的手指攥得發白。

酈蘭心將手中鐵鍬握得更，抿，先一步靠近那扇長久不開的黑木門。

越走近，敲門聲越清晰，等到真站在門邊，酈蘭心倏地睜大了眼。

門外進來的咚咚沉響里，竟然還夾雜著虛弱的聲，敲門的人似乎氣力不足，喊聲飄進來似的。

梨綿和醒兒站在後面一點的位置，自然也聽見了，面面相覷，難以置信。

只因這聲竟然是在喊——“二”。

酈蘭心沒有開門，如那天夜里一般，走到那松的石磚，手指上去，同時對後兩個丫頭使了個眼神。

梨綿和醒兒立時一左一右站在那石口旁邊，若是外頭有什麼東西敢進來，馬上就能給它打折打斷。

酈蘭心作利落，用最快的速度把幾塊石磚撤了下來，朝外微揚聲：“外頭什麼人？”

敲門聲立刻就停了，只聽見外邊一陣緩慢小心的移聲響，不多時，一張發黃發白的年輕面孔出現在石口。

過口子瞧見酈蘭心，將軍府的使丫鬟眼淚幾乎是噴出來的：

“二！二！二救命啊！”

酈蘭心大驚，簡直不敢相信眼前見到的人。

從兵開始的那一天起，隔壁宅子就再也沒來過人了，本以為，許父為朝廷重臣，消息肯定極其靈通，將軍府不會比準備得晚，一早把府里丫鬟婆子撤回去，很能說得通。

可現在，怎麼會……

“你怎麼在這？！”酈蘭心瞳仁微震，這個丫鬟也是認得的，常年在隔壁宅子的人手之一，

“你不在將軍府里呆著，跑到這兒來做什麼？”

“這，這門外邊本走不了路，你是怎麼過來的？”

說罷，朝石口又湊近了些，然後驚見這婢竟是坐在這青石小道上，後背靠著墻，懸著，一路從隔壁宅子半爬半蹭到了們宅子後門。

那使丫鬟涕淚橫流，干裂，哭得不樣子：

“，我，我了，能不能讓我先吃點東西……”

酈蘭心皺著眉頭，看著眼前渾狼狽，瞧著確實是狠了的丫鬟，朝上方醒兒努了努下，醒兒心領神會，飛跑去廚房里，那里還有些早晨剩下的胡餅。

酈蘭心轉回石口外，神嚴肅：“我可以給你吃的，但是你得老實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要是不說，我就走了。”

“不，不！我說我說，我都說！”聽見有吃的，丫鬟立刻點頭，“二您別走，您別走……”又大哭起來。

酈蘭心頭疼得，只得半嚇半勸：“你別哭了，你要是再哭，我現在走，你快些說，我已經讓人給你拿吃的去了。”

使丫頭忙不迭點頭，抹了把眼淚，把腦袋低下去，似乎對後頭的話頗為愧：“二，其實，其實我們一直都在隔壁，本沒回過將軍府。”

“什麼？”這回站在一邊的梨綿也站不住了，一個彎腰探頭下來，怒目，

“你們一直在隔壁？！那你們怎麼一直沒聲？！”

那使丫鬟嚇了一大跳，臉慘白：“我，我們……是老太太，老太太好多日前就派我們過來了，還沒打仗的那些日子，二就頻頻出門，老太太不高興，但也知道，您應該是察覺到京里頭要了，提早做準備，就說，讓我們不用打攪您，還在隔壁院子里安靜盯著您的靜就行了，別讓您出什麼事，更要的是，也別讓有什麼人趁進您的門……”

話音落下，酈蘭心無奈地閉眼，梨綿則是直接氣笑了。

這都什麼時候了，許府那邊還在想著這個？！

酈蘭心平復了些心緒，再問：“可這些日來城兵荒馬，你們在隔壁一點靜都沒有，難道你們不生火不做飯？”

丫鬟嗒嗒地掉眼淚：“我們，每兩日都會回將軍府拿干糧和飯食的。”

“城里頭到在殺人，你們怎麼能自如來去？”酈蘭心更加疑慮。

丫鬟：“這，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外面雖然，可府里很平安，我們來來去去，也沒見有什麼軍兵驅趕抓捕我們，有些時候，就是出了巷子見到，他們都直接裝瞧不見我們。”

酈蘭心蹙眉：“那你現在，怎麼又過來了？”

說到這一，使丫鬟像是被了最委屈的地方，滿臉通紅地嚎哭：

“前些天，我們派人照例再回將軍府取東西，可是，可是一連去了三個人，一個都沒回來，我們就趁著夜深去看，發現整個將軍府都圍滿了黑甲兵！門上還著封條！”

“你說什麼？”酈蘭心焦急，手指上石口，“將軍府，被圍了？”

丫鬟瘋狂點頭：“是！是！奴婢不敢說啊！二，將軍府進不去，我們已經了好幾天了，米面糧食都耗盡了，只能喝水，就是喝水，也只能喝涼水，因為柴火和火折子也沒了！街上到砸的砸爛的爛，本找不到吃的，我們怕把將軍府外的兵引過來，也沒膽子再出去，只能躲在宅子里，現在那邊還有三個人，兩個年老一些的都暈過去了，要不是快死了，我們也不敢來找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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