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火把齊齊晃起來，火猛烈搖晃，躺趴在地上毫無靜的道道黑影隨之被狠狠踹落河水之中。

濃烈的腥味被雨沖刷著，縷縷飄過岸。

酈蘭心猛地捂住，手中一，油紙傘輕墜于地。

……

西北軍大營。

營帳通明，兵甲肅然。

何誠鎮步了大帳，跪地而報：“殿下，陳王起兵了！”

宗懔站在沙盤旁，垂眸：“嗯。起來吧。”

“殿下，那我們……”

“還不是時候。”宗懔打斷他。

何誠張了張口：“……是。”

帳外，打更報時之聲在營中各響起。

何誠轉頭看了一眼外頭，又回過頭，著面前的主子。

好一會兒，小心翼翼道：“殿下，今日，您早些休息吧。”

“……就，別再用那安神酒了醫說了，那酒若是用得多了，會傷害神的。”

出京蟄伏的這許多時日，他們殿下已經多日未得好眠了。

若不是殿下隨了老王爺，極其強健，換個人，早倒了。

宗懔冷冷朝他投去一眼，後者登時臉繃得死。

“滾出去。”寒聲，復又看向沙盤。

“……是。”何誠自知理虧，不甘地應下，灰溜溜出了大帳。

第二十三章 哪個王爺

連綿的雨一直下到第二日早晨，滿地落葉浮粘在薄層積水中。

圓木桌搬出了用飯的偏間，放在能看見門口的位置，忙活了一夜的主僕三人終于能歇下來吃點東西，糧食要儉省，桌上飯菜簡單，主食是烙好的薄餅，配上醬菜和煮蛋。

一頓飯吃得無比安靜，全沒有往日的閑適。

梨綿和醒兒都低著頭，慢慢咬著手里的餅，驚魂未定。

酈蘭心一邊吃著，一邊盯不遠用各種重頂住的宅子大門，門外懸掛的燈籠也連夜收了回來。

便是此時此刻，不時還有紛令人恐懼的戰之聲從深深巷子之外傳進來，過院墻，冷鉆進們的耳竅。

喝了口清水潤發干的嚨，輕聲：“從今個兒晚上起，咱們流守夜，醒兒，你覺多，年紀小難撐住，守最開始的一個時辰，我和你梨綿姐姐守後頭。”

“待會兒，去挑件趁手的東西，柴刀也行，子也行，放在床邊，家里不要大聲說話，晚上點燈不能太亮，火折子和燭火、油都放到東邊雜房里去。”

梨綿和醒兒六神無主，麻木地快速點頭。

囑咐完，餐桌又恢復了寂靜。

好一會兒，醒兒抖著聲音：“娘子……他們不會打到我們家來的，對吧？”

小時顛沛流離的日子依舊刻在記憶深，縱然已模糊，可那挨凍到瀕死的滋味，哪怕再過多年，也難以磨去。

外頭打仗了，而打仗，是要死人的。

有的軍隊會四抓壯丁，有的會燒殺搶掠，最可怕的會屠城。

就算那些兵士暫無這麼做的時間，可城里一，盜賊劫匪便會雨過野草一般四冒起，但凡人戶，俱自危矣。

們不過三個弱子，若有賊人，縱能拼力打退殺退一個、兩個，卻也不可能來多殺多。

若真有家門被破的那一天，那——

“別慌，不會的。”對著兩個丫頭，酈蘭心扯起一個笑，將微抖的手握拳遮在袖下，

“外頭，無非為了皇位，不管是誰打誰，都是上頭的事，與我們小老百姓何干，我們只要看門戶，就不會有事的。”

醒兒：“真，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酈蘭心腦袋，“再說了，咱們家墻高門厚，就算有賊人想進來，也沒那麼容易。”

“多吃些，吃飽了才有力氣。”

－

彈指數日，滿長街，尸浮濁河，自城中最高樓縱覽去，兩莊重親王府邸黑煙如龍卷，棟梁華庭焚盡。

夜降，宮城之外銀甲陳兵，兇勢浩，戰鼓擂響沉悚悶聲。

康、祁兩王人頭高掛兩側軍旗之上，兩座王府無一活口。

陳王高坐軍陣之中，振臂一揮，又是一排人頭墜地，不甘閉合的眼被污泥發遮蔽。

興慶宮。

六宮妃嬪齊聚雨中，擗踴哀號，愴淚悲流，接連不斷跪地磕著頭，不時有暈厥過去的妃子被宮人扶下去。

“娘娘！皇後娘娘！臣妾求見皇後娘娘！！”

“皇後娘娘！求您見臣妾們一面吧皇後娘娘！”

“娘娘——！求求您，求求您了娘娘！求您出面與那陳王說，讓他住手吧！”

“……”

暴雨傾下，宮妃們再不復往日華貴麗容，發髻披散，妝份，一聲又一聲哀求。

軍與宮墻將陳王叛軍擋在宮門之外，然而們的家人卻都還在城里，每過一刻，那已然殺紅眼了的陳王便屠一家。

們大多膝下無兒無，青春年華葬在了這幽深宮廷之中，可如今，連最後一點念想都要沒了。

雨漸漸小了，最後止住。

等到生養了幾位公主的妃嬪也慌不擇路地跑來，拉著弱的公主們一同跪地哭求的時候，興慶宮的大門終于開了。

皇後儀威嚴，冷睥下首一眾宮妃，丹微啟：

“此刻宮外逆王為人臣卻宮弒主，大逆無道天下不容，汝等為帝妃，不靜盼義兵來誅暴逆，反而為狂賊張舌，擾宮闈，是何居心？”

宮妃們此時此刻那還顧得上這麼多，義與不義，家人命才最是要。

紛紛痛哭再求，卻只換來皇後的漠然背。

此時，跪在中心一直垂著頭的弱藍宮妃撐著膝站了起來，緩緩抬頭，赤紅的眼鎖住那道金紅影。

“皇後！！”文妃凄厲嘶喊，此恨可至魂終，“你行背逆之事，有何面在此假仁假義，惺惺作態？！”

“你一早便知陳王要起兵，提早將家中之人全數接進了宮里，卻讓我們眼睜睜看著自家那暴賊酷殘刑百般折磨，滿門命俱被屠殺在宮城之外，你表里為，天所不容，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陛下也定是被你害了——”

皇後頓住腳步，回首，冷吐幾字：“拉下去，行加之刑。”

寒字砸落，滿地宮妃震悚。

立時有宦上前，將文妃折斷雙臂，強拖下去，文妃痛極哀嚎，渾癱下去。

方才拖出幾步，有軍飛奔至近前，恐急報信：

“啟稟皇後娘娘！大事不好了，陳王要火攻宮城！右副統領不知何時投了逆王，此刻宮門大，我們快頂不住了！”

皇後原本鎮定的臉霎然巨變，往後踉蹌倒。

而不遠尚未被拖遠的文妃痛狂大笑：“皇後！你看著吧！你也要死了！你也要死了！哈哈哈哈——我在下邊等著你和你全家！！！”

死寂過後，皇後疾步上前，揪住軍領，目眥裂：

“京城外呢？本宮已讓恭親王帶著虎符和詔前往東山大營調兵護駕，來回才多路程，京城外怎麼還沒靜？！”

那軍面難看，抖著聲音：

“娘，娘娘，兩刻鐘前的飛鴿傳書，恭親王確實帶了東山大營的軍兵回來，可是，可是調來的兵力，本不足以快速攻進城啊！”

皇後面煞白，雙倒下去。

“娘娘！”

－

順安二十五年，孟秋。

陳王戟起兵京師，誅康、祁二王，進宮城，宮門俱破，翌日，據領禪讓圣旨，自立為新帝，尊順安帝為太上皇，吳後為太後，號令天下臣服。

恭王順手持立太子詔，以虎符興義兵，頒討賊檄，召天下諸侯共伐逆賊，然圍城多日，難進寸步。

兩軍僵持不下，京城危矣，州府各地漸有暴。

國朝將覆，危急存亡之秋，晉王懔率西北大軍星夜南下，嘯命沿途諸路豪杰，合東山之兵攻京都，立誅不道叛逆，救駕幽室，威加四海。

……

青蘿巷。

原本一人睡頗為寬敞的床榻此刻卻足足了三人。

酈蘭心左邊抱著一個，右邊摟著一個，大小兩個丫頭在懷里，全抱著腰。

城里原本停了多日的之聲，如今又再度起來了。

而且，比先前的更驚心，更浩，一直到現在深夜，都未停歇。

梨綿和醒兒都怕得睡不著，在屋里瑟瑟發抖，酈蘭心沒法子，把們兩個帶到自己房里。

三個人聚在一起抱著，多安心些。

“娘子，娘子你聽，外頭又在喊了……”梨綿耳朵特別好，哪怕酈蘭心的屋子離門口最遠，照樣能聽到宅子外約的聲響，

“這回，又是哪個王在作……”

這些天，街上有四敲鑼傳揚陳王已立為新帝的，又有慘城外恭王手中才是真正詔的，如今又是哪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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