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婦》 第6頁
他滿盤心思謀算,後頭卻還有個蠢干兒在扯他兒,真是氣煞他也。
一旁的姜胡寶見他疾言厲似是了大怒,連忙靠近些:
“師父……爹!您別生氣,我是擔心您子,您這些天忙著修繕事宜,數日未曾睡好,如今又頂著熱氣站了這許久,病了可怎麼好?”
雖知道這廝慣常便是油舌,聽見那聲“爹”之後,姜四海臉卻也好看了些。
他打小進宮,後代是沒了,家里人也全死了,姜胡寶是他收的義子,從孩子時候就帶在邊養著,他們這樣沒的人,兒後代是早就不想了,只要有個養老送終的人就。
姜胡寶是他挑出來的,心思機靈、辦事圓,唯獨就是一點,有時犯小聰明的病,走偏道。
他們是侍奉皇家的奴才,對于天頂上的那些貴人來說,小聰明,小心思,若貴人心不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那還好,若是一不小心在某些事上犯了忌諱,那就是生死難料。
“再跟你說一回,別事事都想著用偏門心思那點沒用的便宜,咱們現在這位主子不是好伺候的,更糊弄不得,給我把腦袋提著,腳也放到地上踩穩踩實嘍,能多表現就多表現,聽見沒有!”聲音放到最低。
姜胡寶忙不迭點頭:“是是!爹,我指定都聽您的。”
姜四海忿忿泄出口氣,調轉話頭:“讓你去辦的事怎麼樣了?”
姜胡寶:“都辦妥了,就剩下府里有幾個偏院年久不住人,得換些新鮮的擺件,我讓人去京里采買了,約莫還得等些時日。”
“行,那……”正要說話,耳朵忽地輕,眼中一凜立刻站直,朝遠去。
後姜胡寶也猛地一抖,立即斂立正。
遙遙震響約而來,隨著日方向的緩慢轉變越來越清晰,在前鋒馬隊出現在視野范圍的一瞬間,地上塵土似乎都起來。
“王駕回府——”隆隆馬蹄聲與高揚的先行示信齊來。
塵氣飛颯,衛兵散開,盜驪駿馬一騎當先。
眼睛迅速捕捉到馬上之人的面容,姜四海神繃,松膝下跪,俯:“恭迎殿下回府——”
後百千婢僕跟其後,跪拜山呼。
宗懔提韁勒馬,剎在府門正前,盜驪馬噴著熱氣甩蹄停穩,微微轉向。
眄向下頭烏一大群奴僕,最後定在離得最近的姜四海上,看見他和姜胡寶汗的後脖領,似笑非笑。
“你倒有心了。”輕飄飄砸下來。
姜四海維持著拜伏的姿態,恭敬無比揚聲:“殿下巡查大營,勞苦功高,終于大功回府,奴才們萬千歡欣,喜不自勝,今日終盼得……”
“廢話太多,諂聒噪,本應杖責你二十,”宗懔利落下馬,大步徑直走向府門,聲無波無瀾,“念你暑熱下久候,下不為例。”
“都起來。”掌中握著馬鞭,王袍赤袂翻飛,朱門。
後,西北親衛們肅疾步跟上他步伐。
聞聽主子赦免之言,四周奴僕們接連起。
而階梯下的姜四海渾已經僵住,冷汗滴下來都來不及,疾速揮手示意府外的婢僕都趕回府,又讓姜胡寶去安排兵隊馬匹安置。
隨後才連滾帶爬地進了府,朝主院一路小跑過去。
好容易到了書房院落,微躬站定在門外,房門開著,卻不敢擅。
“王爺,”愈發恭謹,“奴才有要事需向您稟報。”
“進。”聽見的卻是一道頗為陌生的獷聲音。
姜四海抬腳快步了書房,只見金檀桌後,主子爺側撐著額顳,冷眼睥下,旁親衛統領何誠默立。
吞了吞口水,心里飛快打了一轉,極速把原本打算稟報的修繕事宜抹去,而後開口:
“啟稟殿下,您不在京中的這段時日,京中多府送來拜帖,奴才均按照您之前的吩咐拒了,只是里頭有好幾張拜帖……是文安侯府送來的。”
言又止片刻,又道:“而且今日早晨,又送來了一封,送信來的人說,文安侯愧悔不曾與殿下圓舅甥之,此番想盡力彌補,還說,家中太妃娘娘故時居所多年來一直保存完全,不知殿下是否……是否愿往侯府一敘。”
說罷,姜四海深垂下頭,不敢去看上座主子的反應。
此事不討好,他卻不得不報,只因這文安侯府乃是他們王爺的外祖家,先王妃的娘家。
然而,先王妃早逝後,不知何緣由,老王爺對文安侯府深惡痛絕,甚至可以說恨骨髓。
若非老王爺遠在西北封地,而文安侯府世代居住京城,後者絕無可能有這十多年的安寧。
如今的小王爺是老王爺親手帶大,父子深,誰也不知,他究竟是否也同父親一般恨毒了文安侯府。
現下諸王京、帝位憂懸,脈相連的親王態度卻不明不清,文安侯府如何不惴惴難安,自然便又慌又急地投石問路。
上首遲無令聲,姜四海頭低得愈發下,只聽見長指一下接著一下,緩慢扣點桌案。
每敲擊一次,屋站著的兩人心就跟著一跳。
在姜四海說出“文安侯府”的時候,何誠的臉也乍然難看起來。
文安侯府,這四個字在西北王府,可謂是忌了 ,若非當年文安侯府作祟,王妃娘娘也不會……
如今,這該死的文安侯,還要以亡妹的故所來做文章!
簡直是找死。
且他若是沒記錯,文安侯府,尚有四個兒正當佳齡,以雲家往日的作風,必定要往他們殿下的後宅使心思。
良久沉寂後,書案後落下沉聲。
“好啊。”
姜四海和何誠猛地抬頭。
宗懔目眸深鷙,微微笑道:“告訴雲正,行宮游獵之時,本王給他這個敘舊的機會。”
……
姜四海領了命出去,書房大門闔。
何誠緩步上前,將袖中封存于金銅中的信雙手恭敬奉于案上。
“殿下,康王那邊已經開始有作了,陳王與幾個武將府邸暗中往來,祁王和世家文臣過從甚,但,恭王卻還不見靜。”
簡略言語間,昭示著數位有一爭座之力的親王的行跡向已全數納掌控之中。
宗懔拿起信,垂眼:“他是個里的王八,當然能就。繼續察測他向,總有他頭的時候。”
“是。”
第六章 初離京城
臨去行宮的前一早,酈蘭心終于趕制好了幾份送去晉王府供選的繡圖圖樣,一共八份,都是與歲壽平安有關的神仙傳說故事圖景。
梨綿帶著裝圖紙的木盒開了宅門,把東西到老三手上。
“娘子說,不同圖樣的寓意、品的差別、定銀的數額,還有大致完工的時間,也全都給你寫下了,屆時王府里的人若問,照著答就行。”細細囑咐。
老三鄭重應下,抱了盒子,一瘸一拐地轉往回走。
梨綿目送他出了巷子,上了牛車,才退回門里,放好門閂。
屋子里,酈蘭心在最後清點一遍明日要帶去京郊的什,此時已經到了尾聲。
檢過品都齊全了,沒什麼落下的,酈蘭心正要把箱籠蓋子一一闔上。
見梨綿回來,抬頭:“東西都給老三了嗎?”
梨綿點點頭:“都給了,他趕了牛車來,說現在就去王府圖樣。”
晉王府與青蘿巷相距不算特別遠,老三趕牛車去應該能在午時前抵達。
今日就是最後的期限,萬幸總算是趕上了。
酈蘭心放心了,輕抹了抹鬢邊的薄汗,笑起來:“那就好。”
梨綿瞥了眼幾個箱籠里頭的東西,靠近酈蘭心,悄聲:“娘子,到了行宮林苑里頭是可以騎馬獵的,您不帶套騎裝去嗎?”
酈蘭心搖搖頭,覺得好笑:“我不會騎馬呀,你又不是不知道。”
梨綿挽著胳膊,神神:“娘子,誰要您真會騎了,到了那邊,自然有專人負責給眷們牽馬,您只消坐在上頭,底下馬兒有馬夫帶著,馱著您慢慢走,騎馬上下林坡,和自己走那可大不一樣,很好玩兒的。”
酈蘭心聽說,也有些意,畢竟還真沒騎過馬,連馬車都沒坐過幾回。
小時候跟著爹娘,長大點去了伯父伯母家,都是平頭小老百姓,哪供養得起馬匹這種金貴,後來了將軍府,深居簡出,坐馬車的次數大概不足一手之數,更別說學習馬自己騎馬了。
但在將軍府,除了以外,便是彼時年歲尚小的許碧青都有自己養的坐騎,偏弱的莊寧鴛也有一匹溫順的棗紅馬。
許渝也有,記得,那是一匹純白的馬,名字冷月。
立館里,夜深人靜時,許渝無數次同細細講述他未重傷前,在戰場之上長槍立馬,縱橫來去的往昔。
和如塵土般平淡無奇的過去不同,許渝的過去,那樣耀,那樣奪目,那樣肆意瀟灑、令人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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