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有人在廢墟上跳舞。

抱歉，他用詞可能不怎麼客氣，但這個地方在他眼里確實和廢墟沒什麼兩樣。

同在今覺鎮，這里和景區仿佛兩個世界，景區是文旅部門心打造出來的天然去雕飾。而這里土地荒蕪貧瘠，冬日里僅有幾支禿禿的樹杈，有一條河，于景區下游，水質渾濁。沿岸幾座自建房七零八落杵著，與景區統一修繕的嶄新的古典外觀大相徑庭，這里像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產，外觀有種合幾代之力打造出來的灰敗。

跳舞的卻仿佛完全看不到這里的衰敗，兀自沉浸在落日晚霞的燦爛里。

羽絨服扔在一邊，今昭上是鵝黃的落肩連帽和雪白長，長發挽丸子頭。

應該學過很多年的古典舞，至是從小學舞，看得出來特別，每一次發力從腰延至指尖，像是自有靈魂的柳條，又又堅強，隨風舞，卻又絕不是弱。

的是力量控制下的韌，有點有線，收放自如，像揮灑自如的寫意，快、慢、剛、都只是的選擇，全在控制。

沒有音樂，好像也并不需要，自帶節奏的控制力，將古典舞的延跳到了極致。

幾個連續的點翻快得令人眼花，接著一個下腰，又緩到極致，直至定格。

天際晚霞明燦爛，金落在烏黑的頭發、白皙的臉龐。

孟言溪的視線也定格在臉上。

臉上的寧靜和慈悲讓他想起佛殿里的神明。

“砰——”

有什麼忽然炸開。

今昭驚，倏地起，回眸。

不遠的田地里，有村民正在燒秸稈。

風里傳來噼啪破的聲響，還有草木焦香混合著泥土氣息的煙火味。

淡薄的煙霧里，偶爾夢的年像帶來了又一場不真切的夢，忽然出現在面前。

“砰——”

草木在熱烈的火苗里又一次破，像極了猝不及防的心跳。

“你怎麼會在這里？”

回過神來的第一秒，今昭趕撿起石頭上的羽絨服披上，懊惱得跺了下腳。

太神經了！

沒有音樂，沒有同伴，一個人在這里跳舞，像個瘋子。雪上加霜的是，還被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孟言溪看見。

今昭懊惱得想捂臉，但此時逃跑似乎更丟臉，也只能著頭皮迎上去打招呼。

風吹過山間的田野，孟言溪低眸看著。過了兩秒，仿佛才回過神，他隨口答：“采蘑菇。”

“……哈？”今昭誠懇地困，不知道什麼蘑菇這麼金貴，值得他高鐵轉汽車耗費幾乎一整天的時間過來采。

“來今覺寺拜佛，聽說這里的蘑菇不錯，過來看看。”孟言溪停了下，問，“你剛才跳的什麼舞？”

像是被提起了什麼黑歷史，今昭的臉頰一瞬升溫。不好意思看他，盯著遠燃燒的麥稈，小聲說：“古典舞。”

孟言溪：“什麼名字？”

今昭：“……”

如果說沒有名字自己瞎跳的豈不是完全坐實了瘋子的形象？

今昭睫閃爍了下：“忘了。”

神狀態不好和記不好之間，選擇犧牲記。畢竟記不好還能吃點核桃挽救，但神狀態不好大概沒救。

孟言溪點了點頭，不知道信沒信。

今昭胡轉移話題：“走吧，我帶你去采蘑菇。”

徑直走在前面，孟言溪落後幾步。注意到不遠的一個竹籃，里面半籃子的野菜，孟言溪邁著長過去拎起來。

“這個是你的嗎？”他問。

今昭聞聲回頭：“……”

“謝謝。”默默挪回去，從他手中接過。

因為接了個野菜，原本的一前一後不可避免地變了并肩而行。風從他的一側吹來，冷山松霧的氣息霸道地籠罩著，今昭甚至不敢大口呼吸，怕呼吸重了心會蹦出來。

可這個時候如果忽然加快腳步走到前面去，又會顯得刻意。

萬幸，孟言溪好像并沒有察覺到什麼，還能泰然自若和閑聊，用眼神指了下的籃子，問：“這是什麼？”

“覺菜。”

“蕨菜？”

今昭： “不是那個蕨菜，是今覺寺的覺。”

孟言溪：“哦。”

孟言溪：“你家住這邊？”

今昭：“爺爺家在這里。”

孟言溪： “嗯。”

過了幾秒，又說：“以前過來沒見過你。”

今昭心想，見過你也不會記得，眼高于頂的天之驕子，估計單是記住名字就花了一兩個月。

也不知道今天的孟言溪怎麼這麼多話，在的印象里，孟言溪絕不是會主閑聊的人。但無暇多想，總覺得自己忘了一件特別重要的事。

今昭試圖絞盡腦去想，但無果。這讓有點著急，越急心跳得越快，但也不能確定讓心跳加速的究竟是這件事還是孟言溪，兀自陷在自己的困擾里。

直到又走了差不多五分鐘，孟言溪忽然問：“去哪兒采蘑菇？”

今昭猛地停下腳步。

終于想起了那件重要的事！

蘑菇是雨後才有的，野生蘑菇值錢，平均一斤能賣到八九百塊錢，所以通常下雨第二天，當地村民就會進山采蘑菇，越是鮮香味的蘑菇越能賣上高價。但這幾天都是大太，哪兒來的蘑菇？有也只剩下沒人采的毒蘑菇了。

今昭一掌捂自己臉上。

你個棒槌！

今昭暗自平復了下心，一本正經看向邊的孟言溪：“我好像忘了問你，你想采什麼樣的蘑菇？”

孟言溪想了下，說：“都行。”

“這樣啊……”今昭沉，“毒蘑菇怎麼樣？”

孟言溪：“……”

第14章

曠野的風吹在熱熱的臉上， 今昭覺得自己真是機靈了。

得是什麼平平無奇小天才才能如此鎮定自若把尷尬拋出去？

又簡單解釋了下為什麼現在只剩毒蘑菇，以孟言溪疏淡的脾，這時候就該點個頭說再見了吧。

不想今天的孟言溪十分反常， 只是沉默了一瞬，又繼續往前走：“哪種程度的毒？”

今昭：“……？”

懷疑孟言溪來之前已經吃過毒蘑菇了。

見沒跟上， 孟言溪回頭：“我有一個妹妹， 煩人的時候煩人的， 有沒有什麼蘑菇適合給吃？”

“……毒不能保證。”在他的注視下抬步跟上去。

孟言溪：“那算了，我暫時還不想毒死。”

他說算了， 但腳步沒停， 今昭懷疑他想毒死他妹的念頭并沒有打消。

孟言溪又忽然問：“你平時在哪兒跳舞？”

今昭：“……”

不知道今天的孟言溪到底怎麼了。一會兒想毒死他妹， 一會兒瘋狂踩的尷尬。

“我也不常跳舞， 我剛才只是……冷。”今昭昧著良心找了個借口，并委婉地提醒他翻篇兒，別再提了， “活下筋骨， 暖和暖和，但我也不是總這麼冷。”

孟言溪側眸看：“我知道， 我的意思是，你在哪里學的舞？”

今昭：“驚鴻舞蹈。”

孟言溪終于沒再追問， 從口袋里掏出手機， 今昭松了口氣， 正想說那要不我先回去了， 孟言溪忽然將手機遞到面前。

“哪家？”孟言溪問。

地圖上搜驚鴻舞蹈，一共跳出五家。

今昭不知道他哪里來的這麼積極的執行力，孟言溪解釋：“我妹想學。”

今昭傾過去，指尖往下屏幕， 指給他看：“聽風巷這家，環境和老師都很好，不過我現在很去了。”

孟言溪低眸，視線落在烏黑的頭發。

“為什麼？”他問。

今昭抬眸，正撞上他漆黑的眼睛。睫飛快了下，移開目。過了兩秒，才輕聲說：“因為要學習。”

孟言溪安靜片刻，又問：“你的老師是誰？”

今昭不解地看著他。

孟言溪：“你的老師應該很好，我想讓我妹也跟學。”

提起舞蹈老師，今昭的眼睛亮晶晶的，毫不吝嗇夸獎：“虞虞老師的確很優秀，上過春晚，還特別有耐心，很擅長把那些象的緒和作講得徹。”

“魚魚？”孟言溪看向， “魚湯的魚？”

今昭：“……”好沒有調。

“虞人的虞，虞姬的虞。”說。

孟言溪點點頭。

然後是短暫的沉默，他的問題應該問完了。

今昭指了指後：“那我……”先回家了。

“你們這兒還有別的特產嗎？”孟言溪繼續問。

今天的孟言溪話格外多，今昭覺得自己一定是不習慣，懵懵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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