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昭毫不猶豫走上去。

落日熔金，天際的雲彩被染緋紅，像沁了酒香的胭脂。年轉過拐角，背倚靠墻面，一條長微曲，靜靜看著。

天臺上沒有人，安靜得能聽見風吹過耳畔的聲音。

今昭在原地站了幾秒，走到他面前，輕聲說：“抱歉。”

孟言溪垂眸，視線順著眼角落到上：“為什麼道歉？”

“上周我給你的袋子里，那些吃的……還有書，我以為還和以前一樣，是給你的。”

“書？”孟言溪反問。

今昭臉熱熱的，沒敢看他，視線落在不遠的鐵欄桿，上面斑駁的鐵銹。

“嗯，我以為是給你的，沒有打開看，我不知道……”小聲說。

孟言溪：“我沒有看到。”

今昭怔然抬眸：“什麼？”

孟言溪：“我說，我沒有看到什麼書。”

“怎麼會？”今昭吃驚，“我明明放在里面了。”

孟言溪沒說話，神疏淡。

他的臉太有說服力，今昭不疑有他，立刻開始反思自己究竟是在哪里把書弄丟了，但確實把那個信封夾在了他的沖鋒里，難道年紀輕輕已經開始健忘了？

今昭還想再問一遍，問其他東西在不在，孟言溪先一步開口：“還有別的事嗎？”

“沒，沒……不，有。”今昭語無倫次地組織著語言，“我是想說，那些吃的，確實是季皓軒給我的，因為我誤會了，才會轉給你……”

“所以你想讓我把那些東西還給你？”年打斷。

“不，不是。”今昭連忙否認，“我的意思是，這件事跟你沒有關系，是我的問題，你其實不用給季皓軒媽媽錢的。我會去找通，和說清楚。”

因為慚愧，臉頰滾燙，心跳得也快。

“今昭。”孟言溪忽然喊的名字。

今昭倏然怔住，錯愕地抬眸看向他。

這是孟言溪第一次喊的名字，在這以前，一直以為孟言溪本不記得什麼，就像他不記得他上一個同桌吳菲，而吳菲甚至還是他傳說中的朋友。

說不出此刻是什麼覺，只覺口那只沉睡的雀鳥又要蘇醒了，又要開始吱吱喳喳。

但年顯然毫無所覺自己對造了多大的影響，他依舊是面無表，眼神甚至有些冷：“你有沒有想過，我是故意的？”

“……哈？”或許是雀鳥得太兇，今昭茫然地著他。

“你不會真以為那麼巧，我給錢，剛好就被人拍到；我說一句來龍去脈，剛好就有人路過聽見吧？”年眼底譏誚，他瞳孔里那種黑，比濃墨更深，比深潭更冷，那樣的不近人，讓人想起高山頂上的雪嶺，盛夏里依舊積雪不化。

冰冷，且疏離。這個本應正值熱的年，仿佛將自己與這個世間剝離開來。他冷眼看著他人的悲傷、喜樂、。

今昭不懂，為什麼會在一個眾星捧月的天之驕子眼睛里看到這種近乎厭世的緒。

“你是故意的？”輕喃，“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似乎問了一個十分可笑的問題，年角勾了勾：“守護需要理由，教訓不用，看不順眼就夠了。”

今昭：“……”好可怕的三觀。

孟言溪直起，從邊走過。

今昭兀自沉浸在他三觀帶來的可怕震撼里，孟言溪忽然停下腳步，側頭看向：“雖然這話我說過一次，而你似乎也完全沒有放在心上，但我還是想再提醒你一次，善良并不能讓你的境好起來。”

今昭：“那要怎樣？”

年單手兜看著天際的火燒雲，明烈灼熱的在他漆黑的眸底化冰冷。

孟言溪：“不擇手段吧。”

帖子帶來的效應強烈，雖然最後孟言溪保住了三觀底線，沒有報警指控季皓軒媽媽勒索，但輿論本就是一柄鋒利的刀，傷人無形。

季皓軒首當其沖，到了極大的影響，後來的幾次月考，排名一次比一次落後。

他曾找過今昭，今昭本著上天有好生之德的心態向他解釋這一場烏龍。就像向孟言溪解釋的那樣，原原本本，清清楚楚。

季皓軒竟然還執著于問：“那你喜歡我嗎？”

今昭不知道他為什麼還會執著于問這樣可笑的問題，當他害被他的母親辱、害被同學造黃謠的時候，他就應該明白，對而言，有太多的事比喜歡更重要，更何況，確實也完全不喜歡他。

那一刻，今昭看著這個男生的眼睛，他是那樣懦弱，又那樣純善。忽然想起孟言溪冰冷的瞳，想起他對說的不擇手段。

有那麼一刻，確實有點頭的沖。

誠然不喜歡他，但他害那麼慘，如果不是孟言溪橫一腳，那麼現在輿論攻擊的人就會是。這世上，輿論對孩子的攻擊總會比對男生可怕、惡毒、齷齪千千萬萬倍。

至今想起那天在衛生間隔間聽到的謠言，還會瑟瑟發抖，而這一切都是拜他所賜、拜他媽媽所賜。憑什麼不能報復？

只要一點頭，給這個男孩一點點虛妄的幻想，他就將會在這場可怕的相思局中徹底彌足深陷，不可自拔。年叛逆心之下，甚至還會為了與他的母親作對，做出意想不到的蠢事。

但最終，只是漠然地從他旁走過，淡淡留下一句：“你想多了。”

轉角卻撞見孟言溪和路景越。

兩個高長外形出眾的年并肩停在面前，不知道是不好意思撞破尷尬，還是在正大明聽。但從孟言溪失的眼神里，今昭看出是後者。

想，如果換孟言溪，他一定會點頭說喜歡，搞不好他還能親季皓軒一口，只要能教訓季皓軒和他的母親。

但做不到。

不想教訓任何人，只想守護自己。

別人善還是惡，干凈還是骯臟，和有什麼關系？只想讓自己更好。

十月很快過去，然後是十一月、十二月、一月……寒假如期而至。

天臺那次是今昭和孟言溪這一年最後一次說話，那之後，兩人偶有遇見，而過，耳邊只余年走過的風聲和自己的心跳。

雖然孟言溪聽起來有點不擇手段，三觀更有些可怕，但今昭永遠不會忘記那晚酒吧旁的夜巷里，那個為了救陌生“壞孩”可以傷拼命的熱年。

即使他并不喜歡。

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他們確實有天壤之別，和他的遇見更像一次誤闖天家。

這年春節，家里添丁之喜，來了很多客人，尤其是林瑤的娘家人，今家那并不大的房子塞不下過多的快樂。當今文輝問今昭要不要和爺爺回鄉下過年的時候，今昭點了頭，今文輝也眼可見地松了一口氣。

年三十那天，今昭獨自和爺爺回到今覺（jue二聲）鎮老家，三人一起對聯、放煙花、守歲。

今覺鎮地深山，這里通不是很發達，下了高鐵還要再坐兩個多小時的車才能到。也沒有什麼支柱產業，早些年青壯年大多進城務工，近幾年隨著旅游業的火熱，今覺鎮才漸漸富裕起來。這里山清水秀，還有遠近馳名的今覺寺，十分靈驗，一年香火不斷，尤其是初一那天，天還沒亮今覺寺外就排起了長長的隊伍，大家都等著去上頭香。

初一那天，今昭沒有去排頭香，卻也和爺爺一同去今覺寺，虔誠地拜了神明，上了香火。

那天人很多，肩接踵，今昭跪在人群里拜佛。

孟家的法事完，孟言溪由住持領著自堂走過，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

十六歲的虔誠跪在團上，雙手合十，闔著眼眸，白皙的小臉仰佛祖。太出來了，佛祖金反照出一縷，正正照在的臉龐。

金明麗清澈，像在臉上鍍了層佛，將臉上細的絨也照得分毫畢現。

孟言溪忽然駐足。

與此同時，僧人在一旁敲擊引磬。

“咚——”

銅磬的聲音悠長有力，直擊人心。

第13章

“怎麼了？”

察覺到孟言溪駐足， 走在前面的孟時序回頭。

住持正同他說起後院的石壁碑文，是某位皇帝筆手書，要引他去看。孟時序停下腳步， 所有人便跟著停下來。

今天在場的除了孟時序、孟言溪，還有路景越。孟逐溪沒來， 還太小， 孟時序認為暫時不適合參加宗教儀式， 哪怕是為和孟言溪過世的母親祈福。

路景越走在前面，佛像擋住了他的視線， 他看不到孟言溪在看什麼， 正要回去看， 後者收回目， 淡道：“沒事，走吧。”

孟家這次來是為給過世的孟太太做法事，從年三十到初二， 為期三天， 每天都有儀軌，但每日儀軌基本都在上午完， 其余時間父子甥舅三人或在寺中喝茶聽禪，或出去山間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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