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yalBlue

RoyalBlue:6.

去學校報道的前一晚，沈爰照例在晚上八點鐘的時候給爺爺敬了晚安茶。

沈爰端坐在茶盤的側位。洗茶、泡茶、拂蓋、封壺…一系列茶藝在手中穩步作，的雙手如羊脂玉，繞著茶香，有條不紊，看就是。

先奉茶給爺爺，再奉給，眉眼溫馴：“洋甘清茶，清熱安眠，最近天氣燥熱，您二位要留心。”

沈知松接過茶抿一口，點頭，笑瞇瞇誇：“好，圓圓泡的茶是越發甘甜啊。”

沈爰淨手，規規矩矩放到膝前，笑得臉頰鼓鼓：“是花茶品質好。”

“水溫還是燙了。”彭芹抿茶後，蹙眉提醒，“細節照顧不好，做什麽事能？”

“是。”沈爰又蔫下去，垂眸點頭：“不會再犯了，。”

不同于丈夫的極力捧場，彭芹只喝了一口給出評價，然後放到桌子上沒再。

即使人到老年，彭芹的態依舊如松如竹，著旗袍氣質如鶴，花白頭發和皺紋毫不影響浩瀚的氣場。

“明天就住學校了？”

“是。”沈爰如實說：“這件事和大哥商量過了，雖然宿舍不如家裏條件，但我需要和同學們多接，驗群居生活，鍛煉綜合能力。大哥也認同。”

就是怕出發前突然被一句話否決，畢竟在家裏的話如軍令不得違背，所以不得不把大哥沈逾的名字搬出來對抗。

“我覺得對，尤其是孩兒啊，就該自己出去住住。”這時候沈知松補了一句，說完還悄悄給孫拋個眼，老頑似的。

沈爰眼睛亮亮的，也回給爺爺一記激的眼神。

老伴的鬼機靈彭芹怎會看不見，斜他一眼，語氣更嚴肅：“圓圓，已經縱容你任一次了，知道嗎？”

聽到這警告話，沈爰愣了下，心更沉，沒有吱聲。

“你喜歡設計，全家人支持，高中念完直接送你去國外頂尖設計院校，這有什麽讓你覺得不好了？”

“非要消耗人生最金貴的四年在國上本科。”

“木已舟，我也沒法再說什麽，學以後該幹什麽，不該幹什麽，都清楚吧？”

沈爰眼梢如耷拉的小貓尾，歸順下揣著委屈。

“知道。”

“既然選擇了設計，就做出樣子來。”彭芹盯著孫白淨的小臉，肅然不曾褪去半分，“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的那句話嗎？”

“嗯。”沈爰輕眨眼，逐字逐句複述：“任何時候我都先是沈家，沈知松的孫，沈仲輝的兒，最後才是沈爰。”

“我的所作所為，不僅代表自己，我即家族，家族即我。”

規矩放在膝蓋上的手，在他人看不見的地方摳得發白。

自小到大這句話就像是無形的枷鎖纏在脖頸，每次複述，都得沈爰不過氣。

看孫本來興高采烈的模樣被老伴整頓得快哭了似的，沈知松也心疼，又在這時出來打圓場，“行了，圓圓啊，別想太多，爺爺就一個要求，好好學，努力爭取績，別辜負自己就夠了。”

沈爰點頭，“我會的。”卻沒有眉開眼笑的跡象。

“用最的時間充足你的履歷，我已經打聽過了，你們學校有很多雙校合作的留學方案，家裏不會幫你。”彭芹直接對下達要求：“大二，必須出國。”

“如果你績平平直到大四，那我只能把你的婚姻計劃往前提了。”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沈爰在家人們的溺中意識到：自己的人生是被安排好的。

可以驕縱，但是沒有自由。

爺爺支持追尋夢想，但也要求必須按部就班家立業。

因為規矩就是：沈家男先立業，沈家先家。

沈爰揚起甜笑，像沒有主見的小綿羊：“我會努力不給家裏丟臉，放心啦。”

…………

結束了敬茶，沈爰渾無力地回到他們家那棟別墅，一進門看見剛從一樓浴室出來的二哥。

沈綽穿著松散的居家服，黑卷還有些漉漉，稍微擋眼。

規矩地換鞋擺放如機械作，沈爰踩著拖鞋，直奔二哥而去，小步子嗖嗖得非常快。

雖然只小四歲，但沈爰也幾乎是沈綽從小拉扯大的，一個眼神他就知道這小妞要幹嘛。

沈綽瞧了眼時間，嘆氣，對張開雙臂：“來吧。”

沈爰跑過去一頭紮在二哥懷裏，好像鑽進藉山谷，一聲不吭。

“等大哥全都接管了家裏的事兒，我一定讓他廢了敬茶這破規矩。”沈綽著妹妹後背：“在咱家，敬茶跟刑有什麽區別，端著就不說，還得咱的言語鞭笞。”

“我堅持在國上本科是不是讓他們失了。”沈爰開口，聲音悶悶的，“這不是他們對我的計劃。”

“什麽學非得國外上？濱大系比哪個外國學校差了？你但凡考一分，問問濱大人家要你嗎？”沈綽安。

聽到這話，沈爰才慢慢擡頭，對上二哥那雙和自己如出一轍的褐棕眼眸，鼻子酸酸的：“我就是…”

一委屈聲音都變形了：“也想驗一下你說的那種國大學生活，我覺得我沒有錯。”

像自由小鎮般的學府，晨間的熙攘，晚間的悠閑，張的自習間，籃球場的砰砰聲。

想親自去驗。

“誰敢說我妹妹錯了？”沈綽擡手把眼角的淚掉，“都告訴你了，說什麽你全當耳旁風，每次說什麽你都往心裏去，還活不活了？”

“我才不像你，我懂事的。”沈爰抱著他，卻忍不住數落：“爺現在都不理你了，你自己心裏沒點數嗎？”

沈綽：……你好會說啊。

“那可是最疼咱們的人。”

斂下眼簾，像是說給自己聽：“要懂得恩，不能讓他們失…”

布滿心頭的抑一直從進家門，洗漱，持續到躺在床上出神。

沈爰小小一團窩在被褥裏，視線過紗簾往飄窗外看，依稀能瞄見高掛的月亮。

不知為什麽，月初的月亮竟然這麽亮，把薄霧雲層都刺，綻發出超出本的威懾。

青白冷酷，掃照小的，及略有愁緒的臉龐。

著這樣的月，沈爰猝不及防想起個人。

沒料到兩人還會再見。

他坐在旁，氣場那麽厚重，冷淡，卻挲著的後頸，神自得地吐出那句“這是我看上的人”。

像那句必須銘記的話，生在沈家，說話做事都代表家族。

十八年來，唯一一個，只代表沈爰所做出的決定——就是轉，再次奔向那個男人。

回到暗的巷口，做出逾矩的行為，試圖與他多添瓜葛。

哪怕只短暫數十秒，把巾系到他手腕上的瞬間，沈爰暢快無比。

心裏憋悶許久不準發芽的某種東西，迸開了裂口。

他幽邃灼熱的鷹眼，著手腕的力度，還有那如野草恣意的氣質，無時無刻不刺激的。

被子裏的雙蜷起，沈爰蓋住半張臉，眼睛瞇，在蟾下洩赧。

原本抑的緒，一掃而。

…………

翌日早上，濱大學準時迎來了新生報道歡迎會，千上萬的本碩博新生帶著行李踏這座代表濱乃至全國最高水準的學府。

雖然豔熾灼，但好在今日有風。

沈爰和二哥一起來的，學校門口見了生窈。

沈綽要回宿舍一趟，沈爰就和生窈結伴先去其他地方轉。

生窈人脈很廣，尤其是駐紮濱這圈子裏，幾乎沒有不認識的，還沒學，濱大裏各種事就打聽得七七八八了，一路上拖著行李箱，喋喋不休跟沈爰彙報況。

新生報到注冊在林蔭大道的最裏面，大道一路上布置著各個社團的招新攤位，弦樂團和街舞社對著表演，織的音律極其不和諧，卻格外適合當下繁鬧。

“姜——蘅——”

“姜大狀元郎——等等我啊。”

生窈聽見刺耳的擴音聲回頭，晃晃，“哎，那不是你發小謝肖禮嗎？他也考的濱大？”

沈爰順著的目看向遠，就看見二哥的發小，謝大爺舉著喇叭正追著個孩子“調戲”。

默默回頭，搖頭：“不要讓他看見我們，這太丟臉了。”

生窈：這謝肖禮丟人現眼也不是一兩天了哈。

兩人繼續往前走，生窈中途拿了不社團的傳單，另外眼見著沈爰拒絕了十四個男生要微信的搭訕。

“靠，本姑娘沉魚落雁，就是不能跟你站在一起。”生窈有些不滿，故意打趣：“有你在，那些男的都注意不到我了。”

知道好友最大的好就是談，所以沈爰很認真地承諾，絕對不讓自己的長相妨礙的桃花：“下次見你，我會戴面罩的。”

生窈最喜歡這凡事都當真認真的勁兒，抱著咯咯笑。

兩人走到報道，兩條隊勢均力敵地延長著，沈爰看著麻麻的人，小聲嘆一句，邊的生窈抻著脖子不知在看什麽，確定了以後“臥槽”了一聲。

沈爰睨：“孩子家，不要說髒字。”

生窈激起來，拽著胳膊，“猜我看見誰了？濱大校草！”

“校草…？”沈爰棕眼珠轉了轉，疑：“濱大校草不是我二哥嗎？”

生窈：“？誰跟你說的。”

沈爰：“二哥自己說的。”

生窈垮臉：“……要不要臉啊還。”

張口就來，自封校草是吧沈綽！

生窈摟著沈爰，給示意方向，“看報道左列，戴個學生會袖標站在桌角的高個兒男生了嗎？”

“那才是濱大校草，名副其實，計算機大四學霸中霸，易慎。”

沈爰順著手指方向，目在眺後對上易慎那張臉時，驀地滯停了。

易慎今天套了件白塗T恤，黑子，學生會的袖標松散地別在袖口，單臂撐著桌面，站姿懶散。

他戴著黑棒球帽，帽檐得比較低，不靠近本看不見眼睛。

沈爰僅僅是憑著易慎的下半張臉，還有他偏頭與同學對話時出的鋒芒眼眸，認準了。

這個人生來就令人過目難忘。

每次見他，的心都跳得難。

“你剛剛…”沈爰翕瓣，視線發直：“說他什麽？”

“易慎，姓易，簡直比我這個姓生的還見了。”生窈的眼睛就沒從遠男人的臉上挪開過，慨：“帥是真帥，拽也是真拽，一眼就是我絕對拿不住的類型，不然我早就沖了。”

“據說四年裏在他上吃苦頭的生數不盡數，”生窈癟癟，“冷酷無的程度堪稱心滅火。”

“而且來歷不明，背景複雜的，這種人最好別沾。”

“但他專業牛的，我不了解計算機，但是信科學院論文和項目果一半以上都有他的名兒，真的恐怖，他還辦了自己的工作室，接外包項目。”

沈爰偏頭：“他家裏條件不好？”

生窈點頭。

沈爰看他的目又變了變，“所以，這樣的人更值得尊敬。”

“我是不管那些啦…”生窈癡笑兩聲，“這人長得太有攻擊了，覺有被‘侵略’到~”

“狗屁！”一聲呵斥突然從倆後響起。

沈爰被嚇一跳，瞧著二哥從後鑽出來。

沈綽一臉沉：“生窈，你花癡就花癡別帶壞我妹。”

說完，對沈爰鄭重其事道：“圓圓，以後在學校避著他走，千萬別跟那人有任何瓜葛。”

沈爰心裏咯噔一下，眼角松開：“為什麽？”

“記不記得跟你說話，我在學校有個不對頭的狗。”沈綽沒直接說高中大學六年都輸給易慎這事兒，“就他。”

二哥的死對頭是易慎？

怎麽都沒想到事會這樣發展，畢竟哥哥對那個死對頭的評價非常差。

“害得你高中拿了三年第二，大學同專業也一直不如他出彩，項目拿不到頭獎，評優差一名，連初對象都被撬牆角…”細數到一半，直接被邊人捂住，杏眼瞪圓了。

“噗。”生窈沒忍住，忍得肩膀哆嗦。

沈綽大手著臉蛋，一臉懊惱：“哎喲我的姑，行啦，你還嫌我不夠丟人！”

沈爰圓溜溜的眼睛流轉著無辜，唔唔兩聲。

“我也不是一把沒贏好不？”沈綽冷笑一聲：“他也被我搶過學校項目，搞黃獎學金，去年評優也沒了，這次的競賽他也絕對沒戲。”

“你哥我，勝券在握。”

沈爰被他酸的臉，有些敷衍：“相信你哦。”

“我讓你離他遠點不是因為我績不如他。”沈綽嘆氣，語重心長：“那人很複雜，地一個，為了掙錢什麽都幹，都說跟混社會的有關系，你倆這樣傻乎乎的被騙了還幫著數錢呢。”

沈爰和生窈都是金枝玉葉，被保護得太好，看人待事太簡單，容易被鑽空子。

“可是他是學生會的，做志願者呢。”

“學生會和志願者加學分，學分跟獎學金掛鈎，說白了還是為錢，不然你覺得他大熱天會在這兒耗著？”

“哦……”

“而且鬥了這麽多年，我壞了他不事。”他惡狠狠的，故意低聲音，對沈爰說：“如果他知道你是我妹妹，你覺得…他會怎麽對你？”

“說難聽點兒，估計隨便個姓沈的都要被他揍一頓。”

沈爰：！？哥，你幹嘛跟他結這麽大仇。

“額，稍等一下。”這時候，旁聽的生窈忽然舉手，有些尷尬。

“我想尿尿，憋不住了。”

沈綽給指了個方向：“綜合樓有廁所。”

“學校這麽大，我去完找不回來咋辦，我路癡啊。”生窈他，“你大四老人，帶我一下唄。”

“我還陪我妹妹報道呢，沒空給你當導游。”沈綽拒絕。

眼見著好友要發飆，沈爰趕扯二哥角：“哥，你快陪去，報道我一個人就可以。”

妹妹一發話，沈綽立刻服答應，帶著生窈走之前，還不忘把沈爰安排在離易慎遠的那列排隊裏，比手勢：“別跟他對視，別理他，把他當條狗。”

沈爰使勁點頭。

兩人走遠。

生窈和的報道材料都在手上，沈爰安安靜靜站著排隊，很快就走到了攤位傘的遮擋之下。

怎麽能忍不住不看易慎，二哥走後，沈爰的視線幾乎就黏在了他上。

易慎側跟人涉的時候，就明正大地看，他一有轉頭的跡象，沈爰就立刻鳥。

越走越近，突然意識到嚴峻的問題：報道的時候要念自己的姓名學院，易慎就在一旁站著，那豈不是…

他討厭沈綽以及有關的一切，肯定也包括沈綽的妹妹。

沈爰一顆心往下掉，還沒得出解決辦法的時候人已經走到了最前面。

“下一位！”學姐到。

倏地擡眼，恰好撞上易慎斜過來的這一眼。

後背剎涼，沈爰立刻躲開，小步挪過去。

“姓名，學部。”

不知為何，沈爰能覺到一道直勾勾的灼熱盯在自己臉上，心跳麻線團。

怎麽辦，不想被他討厭……

翕瓣，閉合幾個來回吐不出聲，腦袋一熱，喊出：“生，生窈！文學院！”

“易慎學長！這邊來一下！”有人隔遠喊。

杵在一側懶洋洋當場控的易慎直起，邁長過去，帽檐遮住了他方才盯某人的視線。

遞來的錄取通知書上孩照片所屬的名字赫然寫著“沈爰”二字，學姐擡頭，盯著沈爰的臉，呆了幾秒。

“……啊？”

你敢再說一遍你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