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半，汽車駛鉑玥灣。

祝遙笛沒想到會在家門口見蔣欣萍。

夏夜微燥，蔣欣萍拎著袋子出來丟垃圾，瞧見停在門口的GLC，立刻探頭往車窗里張。

祝遙笛推門出來：“……媽。”

蔣欣萍問了句吃飯沒有，又低頭去看主駕位置的江凜。

“阿姨。”江凜禮貌問好。

“小江啊，”蔣欣萍有些意外，意外之余又有幾分欣喜，“你們怎麼一起回來？”

江凜握著方向盤，謙遜客氣的口吻毫無破綻：“今天去二院辦事，正好遇見祝小姐下班，順路捎回來。”

“好好，麻煩你了，進屋坐會兒？”

“媽，”見有繼續寒暄的意思，祝遙笛輕聲打斷，“人家趕著回家。”

聞言，江凜掀眸看了一眼。

過兩秒，他淡淡一笑，順著的意思往下說：“是，我媽還在等我，今晚就不多打擾了，改日再上門拜訪阿姨。”

他把車窗升滿，梭車往前五十米回家。祝遙笛接過蔣欣萍手里的口袋去丟掉，跟著也進了屋門。

祝辛還沒回家，祝珺庭在看報紙，祝遙笛跟父親打過一聲招呼，進了廚房找東西吃。

父母已經吃過了，飯菜放在臺面上，用盤子罩著。把菜放微波爐里加熱，然後靠在島臺邊回微信。

蔣欣萍不知何時跟了過來。

“小江到底是去二院有事，還是去接你的？”

“人家老板在二院，真有事。”祝遙笛心不在焉地回答。

“那你和小江進展怎麼樣？”

鍵盤的聲音輕輕響著。

回復完，祝遙笛才說：“媽，我累的，能不能不聊這些。”

“我問兩句都不行？”

祝遙笛沒吱聲。

“又這樣，哎喲你這格，到底像誰呢。”

微波爐“叮”地一響，祝遙笛收起手機去端菜。

蔣欣萍跟在後面幫忙，繼續道：“算了，我就問最後一個問題，你們微信加上沒有？”

“嗯。”祝遙笛頭也不抬地把菜端到餐桌，“加了。”

蔣欣萍總算滿意了些：“加了就好好聊，行不行都先接看看。”

祝遙笛敷衍地點點頭，坐下開始吃飯。

沒多久看完報紙的祝珺庭也過來了，倒了水在餐桌邊和蔣欣萍聊教學工作上的事。祝遙笛向來是安靜的那個，祝珺庭在說話間隙看了一眼這個越來越沉默的兒，忽然發現好像瘦了很多。

“笛笛最近怎麼樣？工作上有沒有遇到困難？”祝珺庭問道。

祝遙笛把里的飯菜咽了，“好的，沒什麼困難。”

然後就沒了，祝珺庭今晚有心想多跟孩子說兩句話，于是又道：“有困難要說，瞧你瘦了些，自己在外面要吃好點。”

蔣欣萍馬上就說：“肯定是常吃外賣，那東西有營養才怪。”

一邊抱怨一邊往客廳走，“所以我就說人還得結婚，父母不在邊，沒人照顧你怎麼行。”

祝遙笛只是沉默地聽著。

等蔣欣萍走遠，祝珺庭扭臉看向兒，溫聲道：“你媽刀子豆腐心，知道你這周回來，買了土準備給你燉呢。”

祝遙笛笑笑，這麼多年了，當然知道母親的格。

祝珺庭又說：“你媽剛才問你跟小江的事，也是關心你。不過方面你們年輕人有自己的節奏，你按自己的節奏來就好，不著急。”

祝遙笛一愣，慢慢停下了筷子。

祝珺庭在家庭中是什麼形象呢？

作為一名教育工作者，他上自帶一種斯文的嚴厲。多數時候他都很寡言語，平時關心最多的也就是孩子們的學習。

除此之外他算得上是比較放任的家長，家里大大小小事都由蔣欣萍做決定，但怎麼說呢，能為一家人就說明這對夫妻上存在某種共，所以對于蔣欣萍對兒的管教與要求，他的放任其實也是變相的支持。

這還是第一次，祝遙笛從祝珺庭那里聽到與母親觀念截然相反的話。

心里莫名起了些波瀾。

幾次翕想說什麼，卻又捕捉不到頭緒，于是最後只輕輕用點頭來表達：“謝謝爸。”

“謝什麼，一家人這麼見外。”

祝遙笛彎了彎角：“謝謝理解。”

祝珺庭慈地看著兒：“爸爸當然理解，畢竟時代不同了，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大多都推崇晚婚，這本來就沒什麼。”

“而且晚婚也有晚婚的好，力可以多放點在事業上。”

他說著，眼神不自覺流出對祝遙笛的滿意，“比如你，這麼快能升主治，就證明在醫學上是有天賦的，婚姻的事可以不著急，先努努力做出點績，爭取五年把副高升了。”

餐廳的頂燈很亮，在桌面反出一層層圈。

祝遙笛的表在祝珺庭的話語里漸漸降溫。

的聲音也恢復了一慣的平靜，握著筷子淡淡地說：“爸，五年可能有點難，我們院競爭大的。”

外科晉升慢，尤其是心外科，再加上醫生在傳統大外科上本來就吃虧，祝遙笛能爭取到一席之地，其中付出了多，可想而知。

可惜祝珺庭只認為這都很正常。

“有力才有力嘛。”他鼓勵兒，“你一向上進，立個小目標，爸爸相信你一定做得到。”

祝遙笛緩慢吃了口菜，明明又累又，然而這一刻，卻忽然間食全無。

——立個小目標，你一定做得到。

這句話在耳畔回旋，久久不散。

過去的那麼多年，都被這句話綁架，不敢停下腳步。

祝珺庭又問：“今天的菜好不好吃？”

口腔里彌漫著苦，祝遙笛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果然不該有所期待的。

向窗外，天邊余暉即將褪盡，晚風吹香樟帶起沙沙的白噪音，分明是人間煙火正當時，卻無端令人到被圍困的沉悶。

祝遙笛想，這一輩子，大概都很難從父母這里到偏與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