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雨水增多的時節。

天氣預報說晚間有陣雨，卻不想臨近中午便下了起來。

祝遙笛坐在診室里，了上午的最後一個號，病人是位老大爺，推門進來的時候帶著一漉漉的氣。

“醫生。”

老大爺遞來一沓滿是折痕的檢查單，講自己的況，“我最近老是悶，這是我在縣醫院做的檢查，那邊的醫生說我這是二、二……”

“二尖瓣。”

祝遙笛看著皺的心超單，一雙眼睛如這場春雨般清冷。

“對對對，說我二尖瓣反流，還說我心臟變大了，要手，他們做不了，讓我來掛你們的心外科，你幫我看看，要不要？”

祝遙笛放下心超報告，建議：“我給您開個單子，您再去做下檢查。”

握上鼠標，還沒敲字，大爺指著桌上病歷說：“這不是有報告嗎，還要拍啊？”

祝遙笛耐心道：“大爺，您這都是快兩個月前的檢查單，期間病有沒有變化，不做檢查我沒法幫您判斷。”

大爺皺眉：“那我這花錢拍的片子都白拍了？”

“不能這麼說，您不做這些檢查，怎麼知道自己出了問題？”

“你的意思我這況很嚴重？那我這手能好嗎？”

跟上年紀的患者打道總是要多費些神，祝遙笛說：“況要做過檢查才好下結論，至于做手也得看手指征的，檢查結果出來我們才好進一步判斷。”

自認說得很明白了，誰料大爺忽然就不樂意起來：“說白了就是又要花錢做遍檢查唄！果然是便宜沒好貨，一問三不知，早知道掛貴的號了！”

祝遙笛松開鼠標，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神。

反倒是旁邊的實習生沒忍住：“大爺你怎麼這麼說話，哪有不做檢查就敢給人看病的醫生。”

大爺站起來，“我這一大堆檢查是假的啊？不要你看了！個黃丫頭能看什麼！”

說完，收起桌上的報告單，轉就走。

老大爺一走，上午的號就算喊完了，原本應該是放松時刻，莫名其妙被人生攻擊一遭，實習醫生有些生氣，又有些小心翼翼地看向祝遙笛。

祝遙笛笑了笑，摘掉口罩，表渾不在意。

事實上這種被質疑的況，早習以為常。

心外科醫生培養周期是很長的，能不到三十就升上主治，本來就是麟角。

但患者不會知道你的努力與天賦，站在他們的角度，只能從年齡等外在信息判斷一名醫生的資歷，而像這種年輕醫生，病人不放心也是正常反應。

祝遙笛沒將這個小曲放在心上，午休時間，離開診室，帶著實習小同學去了食堂。

吃完飯，回辦公室午休，剛進門，趴在桌上的同事抬了抬頭。

“師妹，”鄺家齊指指的桌子，“十七床的家屬，剛才給你送過來的。”

祝遙笛走過去，看見桌上放了盒櫻桃，紅澄澄水靈靈的，賣相很好。

“你沒跟他說我不收東西？”擰開保溫杯喝了幾口水，剛吃過飯的瓣，比櫻桃的澤更人。

鄺家齊說：“人看你沒在，放下東西就走了，送你的東西，我總不好追上去還他吧。”

頓了頓，鄺家齊又笑：“我看那小子對你真誠的，你們生現在不都說，年下弟弟香嗎，師妹你其實可以考慮考慮。”

年下弟弟香不香不知道，祝遙笛沒心思也沒力去驗，把眼罩拿出來，正準備休息，手機響了。

瞄一眼，是母親的來電，旋即接聽。

“媽，你找我？”

蔣欣萍的聲音從聽筒里飄出來：“剛下手？”

“沒有，今天坐門診。”

“嗯，”蔣欣萍開門見山，“沒忘記今晚吃飯吧？地址發你了，你下班就過來。”

祝遙笛劃開微信看了眼，是在家附近的一家中餐廳，檔次很高。

“非要去？”不帶緒地問了這麼一句。

蔣欣萍提了點語調：“必須去，祝遙笛，客都請出去了，你別掃我面子。”

母親的強勢祝遙笛早已習慣，不再浪費口舌：“行，我下班就去。”

“你過來的時候捯飭捯飭，”蔣欣萍意有所指，“化點妝。”

祝遙笛聲音淡淡：“嗯，同事在午休，先掛了。”

多余的話沒再聊，干脆利落收了線。

今晚的飯局不是什麼重要飯局，組局的是蔣欣萍和隔壁鄰居趙雅墨，邀的也只是雙方家眷。

自從去年趙雅墨搬到鉑玥灣，蔣欣萍就和走得近，這種聚會并不是頭一回。

只是今晚的聚會明顯沒那麼單純，蔣欣萍和趙雅墨是打算借聚餐的幌子，替和趙雅墨那個剛回國的兒子做一做。

相親而已，祝遙笛沒什麼緒地想著，反正總歸有一次，既然躲不過，不如早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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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過後，下午是臺手，結束的時間比預計遲一點，等從醫院出來，雨已經停了，城市霓虹逐一亮起，正是最繁忙的時候。

祝遙笛打了個車去餐廳，路上有些堵，到的時候已經七點多。

可今天是潛在主角，多晚來都是焦點，一進門就被趙雅墨笑著招呼，讓過去坐。

“笛笛過來堵不堵？”趙雅墨問。

祝遙笛微微笑著：“還好，下午有臺手比較長，讓你們久等了。”

看一眼包廂，大圓桌稀稀松松圍坐著四個人，爸媽，弟弟祝辛，以及趙雅墨。

好吧，原來不是最遲的一個。

祝遙笛過去坐到祝辛旁邊，十七歲的高中男孩兒比更厭煩大人聚會，此時正低著頭自顧玩手游。

他玩得專心致志，連抬頭的功夫都沒有，祝遙笛也沒跟他打招呼，自己倒了杯茶喝。

人沒到齊不好開席，長輩們繼續熱絡的聊著。門口有服務員敲門，詢問是否上菜。

確實有些晚了，蔣欣萍建議：“那先上冷拼吧？”

趙雅墨同意，又打了個電話，打完說：“上吧，他應該快到了。”

快到了，那就是還得等一會兒，祝遙笛放下杯子，打算先去衛生間洗個手。

服務員在這時推門進來上菜，門外晃著幾個人影。

祝遙笛一邊讓一邊低頭拿手機，但方才視線捕捉到的畫面傳送至腦海，有什麼要素激活出大腦某片深埋的記憶，握著手機的手微微一頓，整個人慢半拍地反應了一秒，才又重新向門口。

在服務員之後，走進來一個量拔的男人，穿著白襯衫，黑西裝，利落的前刺抓發賦予他很強的氣勢，通著冷傲。

幾乎是下意識的，祝遙笛瞳孔一。

就是這麼怔愣的一兩秒，男人微微側頭，猝不及防就和四目相對了。

餐廳的喧囂猶如水般褪去，時間仿佛都在這似陌生又似悉的對視中靜止。

隔著茫茫人海，隔著近十年，祝遙笛沒想過，會再次遇見江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