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衙圈兒，天然看不上網紅模特和明星。歡場上一時興起，玩玩可以，反正大家圖財謀，各取所需；但也僅此而已，都是水緣，基本放不到臺面上。

礙著葉延生，沒人敢多瞎議論，但他們心里難免有小九九：

砸資源屬于上不封頂，鬼知道要多大的項目，才能填平對方的胃口。萬一對方吃相難看，趁機瓷，敲上一筆呢？

又不是他故意下的藥，他還不至于為了賠禮，玩兒這麼大吧？

小衙無語了兩秒，灌了口酒：

“我說，哥兒幾個能不能提點正常人建議？你們就是想看我花錢出吧？”

鬧烘烘的討論還沒出個結果，忽然有人嘖了聲：

“嚯，快看，這不是東躍投了上億的影視項目《問鼎》嗎？上黑熱搜了。”

“我靠，你們幾個，心的吧？”

小衙要炸了，“他公司又不是沒有輿論監控，能不能先管管我的死活？”

“我的意思是，你表現的機會來了。”

那哥們將手機屏幕亮過去，晃了晃，“《問鼎》的主，也就是今晚的主角，謝青縵——”

“黑熱搜空降第一。”

話題榜上的熱搜赫然在目，“問鼎主”之後，正是謝青縵的大名。

說來蹊蹺。

也不知是誰想拿謝青縵做文章，合同是昨兒下午剛簽的，劇組都沒正式宣，就冒出來一個小號在討論組料：

【某劇組既然決定捧新人，還公開選什麼角？】

【雙料視後和頂流明星競不過一個18線未出道新人，說出去也不怕把人笑死，資本只手遮天唄？】

【心疼我擔生著病去試鏡。】

帖子近乎明示，但評論區質疑聲居多。

視後蘇意的臉開大，嘲笑流量咖輸不起，居然不等宣，編了個不存在的人出來；一邊捆綁視後抬咖，一邊虛空索敵賣慘，挽尊手段和正主演技一樣爛。

小花袁可的也沒客氣，大罵黑反串引戰，底下還有一群酸打配合；又了一波前輩不理智，自家卻尊重前輩，片約不斷，本不缺這仨瓜倆棗。

評論區很快淪為兩家的戰鬥主場，對線的對線，掛黑的掛黑。

至于所謂的“新人”，無人在意。

可話題搬運到實名區，卻轉了風向。

有人二次料，發了一張模糊的試鏡現場圖，矛頭直指謝青縵。

然後在“沒有實時上升、沒多評論點贊，甚至沒幾個閱讀量”的況下，話題空降熱搜，鎖了熱一。

整個流程不到五分鐘，擺明了有貓膩。

也就是天兒沒亮，輿論還沒發酵起來，再等一陣子，可就熱鬧了。

“反正就是一間熱搜，幫撤了得了，趕明兒再給人姑娘道個歉。”

出主意的哥們看得十分徹，“實在不行就送代言，追加點兒投資，意思一下。往後不還有東躍嗎？”

扯熱搜才幾個錢？灑灑水而已。

以他們的份，有時連錢都用不上，打聲招呼就，自有人爭著搶著辦妥。

他們甚至能助人為樂，把詞條鎖了，連同鬧事兒的賬號一起端了。

在他們眼里，這就不算個事兒。

今晚驚了太多人了。

這家會所一天的流水，是難以想象的一筆數目，人脈網絡龐大，能流通的消息，是常人難以想象的。牽扯到的利益關系太廣，背後依仗的勢力，自然盤錯節。

但它也不是什麼人都敢開罪。

畢竟京城里的公子哥，別的本事未必有，想砸場子拆臺可太容易了——

家里管得嚴，他們也不會越權，走的都是正規合法的流程。但要是一天查它個百八十遍，任誰都不了。萬一什麼時候再出個紕，就等著被按死吧。

所以說，事的來龍去脈，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息事寧人，讓葉家那位滿意。

各方要的，也就一風平浪靜。

“還是你小子賊，就按你說的辦吧，讓該閉的人，都閉。”

小衙只想消停會兒，嘆了口氣，又火急火燎地去聯系人了。

片刻的功夫，就把事兒敲定了。

甭管這票公子哥懷揣著什麼心思，暗流如何涌，該給的態度總得擺出來。

撤熱搜和追加投資，就是他們為誤會一場的表態，也是給謝青縵的賠禮。

于是網絡上的輿論還沒掀起，就已被一雙無形的手縱，按了下去。

事態平息，外面天將明。

曙染，割破了京城的夜幕。林立的高樓盡頭，層雲如浸，線落在大廈玻璃和廣告牌上，有一種奇特的迷幻。

一切沉寂在肅冷的冬日黎明。

-

短暫的波折，謝青縵并不知曉。

睡得安穩，醒來也安然——安然又平靜地接了自己從陌生的床上醒來，甚至有心補個回籠覺，才溫吞吞起。

和港城那一夜似曾相識。

柯尼賽格的副駕上朗寧抵，墓園外出手如電形如鬼魅的陌生人，京城四合院里的香藥……從見葉延生的第一眼，謝青縵就知道，不該沾上他分毫。

他就是一危險的不確定因素。

可惜人這一生權勢為籠，名利為網，縱然無人設陷，也一樣甕。

想想諷刺。

過去一年多太費心勞神，大半力都耗在霍家了，很有這樣不管不顧，睡到天昏地暗的時刻。

不太妙的一夜，卻給了難得的安寧。

謝青縵輕嘲，抬手抓了兩下長發，朝臺走去。

羊地毯在腳下發，深調的別墅，難得的沒讓人到抑。

目幾嵌螺鈿和金雕木點綴，恰到好，其余大多是暗紋。大紅酸枝和紫檀陳設層次分明，綠意添生氣，通十足。

和港城的布局相比，繁而不雜，風格極其低調斂，但又顯貴。

臺外也是一樣。

別墅區被清乾時期的行宮環抱，坐落在南北向的中軸線上，寸土寸金的位置，上風上水的格局。

謝青縵著遠的皇家園林出神，指尖無意識地挲了下。

一陣細微的刺痛，勾起昨夜的回憶。

似乎有傭人替換了服，似乎有醫生替診治，似乎是葉延生將抱回來的……半夢半醒，胡地抓了把他的服，扯得他熨帖的領口褶皺不堪。

他當時正抱著往外走，一時騰不出手來，只能低頭，在耳邊，用一種近乎哄的語氣安：

“……別怕，我帶你回家。”

夢中不安的囈語，被他以吻封緘。他好像喊了的名字。

他喊的，好像又不是名字。

寤寐朦朧間，記憶被攪得支離破碎，完全分不清是夢境中的臆想，還是現實。

沒心思分辨，也不想去分辨，只是順應了他，就如同在湯泉里一樣。

水霧，熱意，混的心跳和息，不容抗拒的，和的吻。

他同糾纏，天昏地暗。

漉漉的香氣仿佛浸了時間，不斷彌散，從他著咬舐輾轉的那一刻，灼熱的氣息和那道香融，濃烈到此刻。

——昨晚那藥，怎麼沒下給葉延生？

荒唐的念頭跳出來，謝青縵頓了下。

也就是那一瞬間，似有所察地低眸，筆直地撞上樓下那道微謔的視線。

葉延生在看。

別墅樓下停著一輛車牌BA打頭的迷彩越野車，從副駕下來的人，穿的是便裝，正在和葉延生說話。

而葉延生，卻在此時分了神。

謝青縵俯視著他，拇指了下紅，似乎對他的視線渾然不覺。

像調，又像挑釁。

葉延生輕輕一笑。

他對面的人沒發覺謝青縵的存在，明顯愣了一下，“二公子？”

“沒事兒，”葉延生淡道，“你繼續。”

樓上樓下，聲音在往上飄。謝青縵約捕捉到幾個詞，又見那人替葉延生拉開車門，猜他應該有事，要出去。

也沒拿他當回事兒。

該干嘛干嘛，轉頭讓阿姨把早餐弄到臺上去了，開了一瓶06年的白馬莊干紅，一點兒都沒把自己當外人。

可下一秒，手機鈴聲響了。

來電顯示讓謝青縵一頓。

站在臺，沉默地盯了葉延生好久，接通：“你干嘛？”

搞什麼？

他和才幾米的距離，打的哪門子電話？

本以為醒來會很尷尬，誰能想到他倆一個站在臺，一個站在樓下，大眼瞪小眼。

越野車停到外邊去了，葉延生還立在原地，修長朗的形如同冷冬的松。

他嗓音卻懶洋洋的，散漫至極：“既然醒了，跟我去見個人？”

“不去。”謝青縵一口回絕。

葉延生饒有興致地抬眼，語氣耐心得出奇，“是個你想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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