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重新陷沉寂，葉延生的臉，難看至極。也就在此刻，手機震著亮起。

是一哥們，催他出來。

“你回京城了吧？組個局，出來聚聚。”

對面聲音很吵，葉延生聽得心煩，按了按眉心，語氣也很冷淡。

“再說。”

他單手將槍支零件盡數拆解。

“葉大忙人啊，好大的面兒。”對面不爽地怪氣了下，“怎麼賀九一喊你，你就去，我就不行？還是不是兄弟？”

葉延生不把激將法放心上。他淡嗤了聲，還是那兩個字，“再說。”

“欸，你這人——”

手機靜了音，掛斷了電話，葉延生才注意聊天框里，謝青縵回了消息。

【啊啊啊真的不巧，考試周，先回申城了，只能下次還你了。】

【本來走之前，該請你吃飯的。】

不即不離的口吻，但後面附帶了表包——是一只委屈，翹首以盼的小貓。

像是在怪他，晾了那麼久。

葉延生微抬了下眉。

原本郁的緒突然散了大半，他朝外走，隨手點開發的照片：

機場步行傳送帶上，一只手拖著行李箱，干凈白皙，纖纖如玉。

隨手抓拍，沒有半分刻意，卻能恰如其分地將他拉回昨日境中——

拽著他的角時，眸清亮，只專注地凝視著他一個人。等意識到氣氛變質時，怯生生的眼神，含了惱意，也藏了試探。

三分真七分假，有點兒拙劣的小把戲。

葉延生勾了下，笑意卻不達眼底。

難說什麼意味。

人心鬼蜮在他這兒，若觀火。可他還是會去想香火繚繞間，那張清麗絕俗的臉。

-

聊天容石沉大海，不過《問鼎》的一試鏡通過了，劇組發來了最終試鏡的通知。時間湊巧在考試周後，謝青縵忙著趕論文和小組作業，還有各種考試。

從大禮堂出來，已經是傍晚了。

謝青縵穿得很單薄。

刺繡的抹長，擺蓬松，彩斑斕而糜艷，外面裹了一件黑山羊絨風，越顯得風姿綽約，容照人。

攏了下風，正出神，一輛黑的萊肯HyperSport忽然橫到了面前。

腳步頓住的瞬間，怔了下。

居然是葉延生。

申城的冬日總帶著一氣，冷而灰淡，刺骨的寒意直肺腑。

黃昏的霞卻很，天邊暮靄流雲如火，斜照在巨大而冰冷的高樓上，火燒般的濃雲滾滾，燦爛而繁華。

車了一片暗，暮無遮無攔地穿過禿禿的樹枝，落了葉延生滿。

他單手把著方向盤，抬了抬下，“上車。”

碎發半遮他的眉眼，包括左眉眉尾淺淺的斷痕。

黑襯衫下是勁瘦有力的手臂，青的筋脈分明——記得上次見到他，他腕上扣著一塊理查德米勒RM056陀飛腕表；這回干干凈凈，什麼也沒有。

他周遙不可及的距離都淡了。

“你怎麼在這兒？”

“來看你。”葉延生眼皮子一，看向的眼眸暗沉沉的，又重復了一遍，“上來。”

謝青縵沒。

怎麼說呢，還真沒想到他會直接來申城。

才遲疑了兩秒，就見葉延生蹙了下眉。大約嫌太磨嘰，他直接拉開了車門。

線掠過他的眉眼，冰冷而郁。

謝青縵看他朝自己走過來，下意識地後退了步。手里還拿著Kelly包，往前一橫，直接抵在了他前。

“你這樣，可不像單純來看朋友。”

葉延生輕輕挑眉。

謝青縵視線清清冷冷地打量著他，聲音低下來，像警惕，更像在輕諷：

“你這樣的，像上門討債的綁匪。”

葉延生漫不經心地低嗤，“是該討債，你不是要請我吃飯嗎？”

是有這回事。

不過那不是一句客套話嗎？

不容多想，也沒給拒絕的余地，橫在兩人之間的黑Kelly被他走。

“第一次綁架，業務不。”葉延生凝視著，低下來的嗓音帶了冷，“你是識趣點兒，自己來，還是想我直接手？”

他整個人是一副散漫架勢，懶洋洋的，笑起來曖昧又不正經，莫名的氣。

謝青縵眉心在跳。

必須承認，有些人通氣場不俗，骨子里狠，卻生了一副讓人淪陷的面相。

即便距離強烈，只要他肯稍作停留，就多的是人甘愿為他飛蛾撲火。

禮堂里不斷有人出來，談不過片刻，周圍的視線似有若無地往兩人上瞟。

太引人注目了。

并不是想為別人茶余飯後的談資，謝青縵繞開他，拎起角坐進了副駕。

安安靜靜地整理好擺。

不過兩秒，細碎的聲音忽然停下，像是想起了什麼，就要起。

稍微一，葉延生握著的手肘，將人拖回來，“又想去哪兒？”

他手勁兒太大，幾乎彈不得。

也不知道被他按到了哪兒，輕微的麻意從手臂傳來，一路蔓延到尾指指尖。

視線相對，謝青縵神真誠無辜又無奈，“你的傘，忘了？”

“傘什麼傘？”

葉延生耐似乎耗盡了，面淡了幾分，一副“浪費爺時間”的表。

他一手按著，一手去扯安全帶，將牢牢地錮在副駕上，視線往上掠。

“我大老遠跑來，難不就為了把破傘？”

第11章 煙醉 接過吻嗎？

謝青縵沉默地審視了下兩人的姿勢和距離，制與被制——這架勢，和強制帶走也就一步之遙。

就差一五花大綁了。

“難說。”謝青縵著他，微微一笑，一語雙關，“您總不至于是為我這頓飯吧？”

問題拋了回去，卻像沉石海，沒了回音。葉延生似乎不以為意，替系好安全帶，換擋啟。

“想抵賴？”

他面很淡，像是下去那麼一點不耐煩，但又表得不明顯。

“哪敢，我人都在這兒了。”

葉延生本來沒什麼表，聽到這話反而笑了。

他依舊漫不經心，只是那雙冷淡又顯出幾分狠的眼睛，了幾分戾氣。

-

去的是蘇河灣的福雍閣，一家淮揚菜館，點的也是招牌菜。

仿古的老街和鋼筋水泥建筑群對比鮮明，兩側柱面刻了字，“世事漫隨流水，算來一夢浮生”，行筆流暢，態致蕭散。

樓下有人在唱《牡丹亭》，從二樓包廂推開窗，能將花廊和戲臺盡收眼底。

等菜的時候，戲臺上剛起了“繞地游”的腔，謝青縵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夢回鶯囀，煞年遍，人立小庭深院，炷盡沉煙，拋殘繡線……”①

聽了幾段，微蹙了下眉尖。

細微的表被被葉延生捕捉到，他淡淡地問，“不喜歡？”

“談不上不喜歡，只是覺得的過腔和收音有點賣弄技巧。”

謝青縵沒有多想，順著他的提問客觀評價了句，“雖然聽上去可以更漫，但最基本的咬字吐音都不太對；而且昆曲講究腔格，腔跟字走，定腔不該這麼隨意的。”

葉延生往後一靠，深邃凌厲的眼眸帶了笑，“你會昆腔？”

謝青縵想說“不會”。

不過話沒出口。

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才驚覺自己的點評過于專業。

想拿這種說辭敷衍他，未免太假。

沉默了片刻，折了個中，“學過一點。”

葉延生盯著看了足足十幾秒，笑意依舊不真切，難說什麼心思。

像是在質疑的水準，又不像。

他這人確實有掌控一切的本事，只需要一個眼神，就能達目的。

就像現在，謝青縵明知道他在激自己，還是忍不住想為自己正正名——

哪怕一開始，沒打算賣弄。因為他一個眼神，還是鬼使神差地，銜接了戲臺上的調，為他唱了兩句:

“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賤……”①

聲音很好聽，細膩而婉轉的水磨調，清風溯雪，靈泉漱玉一般，纏綿而曼。

“那荼蘼外煙醉，那牡丹雖好，他春歸怎占的先？”①

葉延生修長的手指微曲，有一搭沒一搭地落在桌上。

待到尾音落下，他往後一靠，漫不經心地問道，“學的是張派唱法？也不完全像，你唱得比還纏綿癡絕。”

“不敢跟張先生比擬。”謝青縵連連擺手，“我喜歡蘇式中州韻，但不喜歡強行追求蘇味，若行腔吐字太刻意，反倒失了最基本的音準，也失了昆腔本味。”

北昆壯闊音準，蘇昆細膩麗，各有各的優勢，但明代話本就是南系話，帶點吳音特，似乎更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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