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阮瀾是被門外的說話聲吵醒的。

著惺忪的睡眼走出客房，就看到姐姐阮芷系著圍，正在廚房里忙碌地準備早餐。

而姐夫魏斌和他父母，已經端坐在了餐桌主位上。

魏父戴著金眼鏡，穿著一不茍的中山裝，手里拿著一份報紙，眼皮都沒抬一下。

魏母則穿著一件墨綠的旗袍，外面搭著披肩，頭發梳得油水，正慢條斯理地用杯蓋拂著茶水上的浮沫。

他們兩個人的姿態和氣勢，活舊社會的老太爺和老太太，等著兒媳婦伺候。

阮瀾的父母阮宏達和胡珊也坐在一旁，卻手腳，臉上帶著討好的笑，連大氣都不敢。

“爸，媽，早餐馬上就好。”

阮芷端著煎好的蛋和牛過來，額角帶著細的汗珠。

魏母這才掀起眼皮，淡淡地掃了一眼，聲音不高不低，卻足夠讓所有人都聽見。

“小芷啊，不是我說你。你現在也是我們魏家的媳婦了，做事要有點章法。早餐準備得這麼晚，難道要一家子長輩都等著你嗎？”

阮芷臉一白，連忙道歉：“對不起媽，明天我一定早點。”

胡珊趕幫腔：“魏夫人，小芷也是想弄得細點，讓您和魏先生吃得好……”

魏母冷哼一聲，打斷：“我們魏家，不講究那些虛的。規矩和面，比什麼都重要。說起來，這家里突然多了幾口人，事是雜了，小芷忙不過來，我們也能理解。”

話鋒一轉，目似有若無地瞟向站在客房門口的阮瀾。

“但有些人啊，也得自覺點。寄人籬下，就要有寄人籬下的樣子，別真把別人家當自己家了，飯來張口，來手。”

這話像一記耳，狠狠扇在阮宏達和胡珊臉上，兩人臉一陣青一陣白，卻只能訕訕地低下頭，屁都不敢放一個。

阮瀾的心猛地一沉，指甲悄悄掐進了掌心。

這時，魏母的目徹底落在了阮瀾上，那雙明的眼睛像探照燈一樣，把從頭到腳掃視了一遍。

“這就是瀾瀾吧？站那麼遠做什麼，過來讓阿姨看看。”

魏母皮笑不笑地招招手。

阮瀾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走過去，低聲道：“魏叔叔，魏阿姨，早上好。”

“嗯，模樣是標致，水靈靈的，比電視上那些明星也不差。”

魏母嘖嘖兩聲，轉頭對魏父說，“老魏，你看看，這阮家別的不說，養兒倒是會養，一個個都跟花兒似的。”

魏父從報紙後抬起頭，淡漠地看了阮瀾一眼，那眼神不像在看一個人，倒像是在評估一件商品。

“有模樣有什麼用？”魏父聲音低沉，帶著讀書人特有的刻薄。

“家世、教養、能力，才是立的本。現在阮家這個樣子，一個生慣養的小姑娘，以後的路怕是難走哦。”

阮芷趕把阮瀾拉到自己後，勉強笑道：“爸，媽，瀾瀾還在上學，很懂事的，已經在找工作了。”

“找工作？”

魏母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輕笑道。

“能做什麼工作？端盤子還是掃大街？不是我看不起，就這細皮、風一吹就倒的樣子，吃得了那種苦？”

拍了拍阮瀾的手背，語氣“語重心長”，卻字字扎心。

“要我說啊，瀾瀾，孩子讀那麼多書沒用，關鍵還是要嫁對人。趁著年輕漂亮，趕找個靠譜的歸宿，比什麼都強。也省得……你姐姐總為你心，連帶著我們魏家也不得安生。”

“媽！”

阮芷忍不住提高了聲音，眼圈瞬間就紅了。

阮瀾看著姐姐委屈卻還要拼命維護自己的樣子，看著父母那副窩囊相，看著魏家父母那副高高在上、把人踩在腳下的臉，一強烈的反和抑涌上心頭。

這個家，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猛地回自己的手，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抖：“魏阿姨，我的事，我自己會打算。不勞您費心。”

說完，看也不看那一家人的臉，轉就對阮芷說：“姐，我學校還有事，先走了。”

沒吃一口早餐，離開了這個令人窒息的房子。

其實以前，魏家父母不是這個樣子的，姐夫魏斌也不是這個樣子。

當初魏斌追求阮芷的時候，表現得文質彬彬，魏家父母看起來通達理。

一開始胡珊和阮宏達并不同意和魏家的婚事。

魏家雖說書香門第，但家底遠遠不及當年的魏家厚實。

魏斌在阮芷的一眾富二代追求者之中，并不怎麼突出。

當年阮芷漂亮又溫，還是阮家千金大小姐，有些富二代送跑車和鉆石，各種討阮芷歡心。

阮芷不喜歡這些花花公子，認為他們太過俗氣。

金錢堆砌的，對阮芷來說沒有一點吸引力。

恰好溫文爾雅家教良好的魏斌出現了。

別人送阮芷鉆石，魏斌帶阮芷去看星星。

別人送阮芷跑車，魏斌帶著阮芷坐火車看新疆風景。

當時的魏父魏母看起來是清貴的知識分子，和阮芷說話的時候，卻溫可親，各種夸贊阮芷。

阮芷和魏斌結婚這幾年，從來沒有做過家務，也沒有做過早餐，之前一直都有保姆給工作。

阮家有錢的時候，胡珊和阮宏達心疼兒，一個月給阮芷幾十萬零花錢，不讓阮芷去上班苦累。

阮芷把這些零花錢用來請保姆，補家用，孝順魏父魏母，哪怕結婚了，也是無憂無慮的千金大小姐。

現在阮家破產了，保姆被辭退。

為了能夠讓父母和妹妹住在魏家，不被趕走，生慣養的阮芷，也早早起床幫魏家人做早餐。

回想起往事，再看看當下，阮瀾諷刺的勾了勾。

有了姐姐前車之鑒，阮瀾心里很深。

不管怎麼樣，不管付出什麼代價，都要讓自己和姐姐回到從前那樣的生活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