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教學樓燈火通明，學生穿梭在走廊，嬉笑打鬧。

九班教室，課間休息時間，坐在位置上的人屈指可數。即將播放新聞周刊，講臺前一機呈碼。

從前往後數第五排靠窗的位置，孩穿著冬季校服的深灰絨衫，不臃腫反倒顯得有些纖瘦。皮白凈，黑亮馬尾松松垮垮挽在腦後，有種慵懶，纖長細指節握筆在紙上迅速寫畫。

“晚意，填空第四題你算出來是多啊？”前桌的生劉思慧轉過。

“稍等，我把這道題算完。”

徐晚意沒有抬頭，下筆的速度仿若要將草稿紙磨破，發出唰唰聲響。

都說字如其人，徐晚意的字確實和本人一樣，娟秀，橫豎鉤又帶著一勁兒。

草稿紙上的解題步驟工整有序，標明了題目序號。劉思慧的視線從草稿紙上的一堆公式往上，移到眼前這張臉。

典型人骨相，氣質清冷，卻無任何攻擊力。覺誰都不會把惹生氣。

徐晚意是這學期剛轉過來的，績很好。沒見到跟除座位四周的人說過話，平時和同桌池佳走得稍微近些。按理來說這個時候轉學很不應該，劉思慧推測應該是家里出了什麼事。沒問。因為們不，平時僅限于學習流。

劉思慧在心中嘆了口氣，視線重新回到草稿紙上。

徐晚意即將算出答案，解題過程流暢清晰，隨手畫下的拋線非常工整。

“晚意你好厲害啊，都快把導數第二問寫出來了。”

徐晚意得出答案，停筆，角揚起好看的弧度。

“你問填空第四道對吧？”徐晚意將試卷翻頁，“號三。”

“號三嗎？”劉思慧轉拿過試卷，“我算出來是號二誒。”

“我再算一遍。”

劉思慧對照自己的解題過程與徐晚意正在書寫的步驟，從頭到尾，公式正確，步驟正確，就是——

“我知道了！就是號三，我那個數寫錯了，加了一個平方。”

“謝謝你啊，晚意。”

徐晚意笑了下，“沒事。”

說著，拿起桌上的塑料水杯，小抿一口里面早已涼的水。

冬天太冷，一節課的時間水就變得冰涼。

“小意，去不去倒水。”

兩人同時看向說話之人，池佳，徐晚意的同桌，也是第一個主與徐晚意搭話的人。

劉思慧很佩服池佳，不是故意聽，而是兩個人就坐在後，想不聽到都難。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池佳每天對徐晚意噓寒問暖，主帶去食堂吃飯。育課時，看到徐晚意一個孤零零站那，還在猶豫要不要過去時，池佳直接跑過去了。

一開始徐晚意對誰都特別冷漠。後來有次上課，徐晚意神痛苦趴在桌上，池佳察覺後跟老師請假出去，直到下課鈴響也沒回來。本想關心一下，話沒說出口，池佳出現了。

池佳直接用自己的服圍在徐晚意的腰間，帶出了教室。

其實想跟徐晚意搞好關系。總覺徐晚意上有種莫名的破碎，易激起保護。不是綠茶，形容不出那種覺，讓人很舒服，不由自主想靠近，想和為好朋友。

“好啊。”徐晚意站起，又看向劉思慧。

劉思慧擺手呼氣，攥手中的暖寶，“你們去，外邊兒太冷了，我還是窩在教室吧。”

*

南方沒有暖氣，室溫度與室外相差無幾，還被班主任嚴令止開空調。一出教室寒氣撲面而來，徐晚意鼻子一涼，打了個噴嚏。

池佳看徐晚意穿得薄，“你不會冒吧？”

徐晚意吸了吸鼻，“不會，就是突然出來有點冷。”

校園路燈稀疏，黑夜似乎要吞噬整棟教學樓。走廊頂燈線微弱，被學生吐槽多次反映到教導還未更換。有人趴在欄桿放空聊天，有人在走廊把籃球當足球踢。

“傳過來。”

“傳給陳逸鳴。”

“我靠陳逸鳴，你不知道輕點啊。”

“江樾，你死開，給老子接球！”

……

徐晚意和池佳兩人順著走廊前行，不斷側避開逆流的人群。

繞過兩三人，一顆球明晃晃朝徐晚意的方向砸過來，池佳眼疾手快拉開徐晚意。毫無防備，徐晚意踉蹌了下站穩，小呼了口氣。

池佳是典型的護犢子格，立刻對前面幾個踢球的罪魁禍首破口大罵：“有病吧，沒長眼睛看到走廊這麼多人在啊，踢屁的球。”

話一出口，走廊氛圍驟然凝固，所有人的目聚集在這邊。

徐晚意不喜歡被人注視的覺，頭皮發麻，不由攥手中的杯子。悄悄扯池佳的袖，試圖讓就此作罷。

這時一個男生快步跑過來，撿起旁邊還在滾的球，朝池佳和徐晚意兩人說：“對不住啊，人沒事吧？”

表不像在道歉，語氣吊兒郎當的。

池佳抬頭瞪了眼。

他就是把球扔過來的人，個子很高，池佳仰頭的姿勢稍顯吃力。

池佳攥拳，轉過頭：“小意，你沒事吧？”

徐晚意搖頭：“沒事，我們走吧，算了。”

按照池佳的脾，絕不是道歉這麼簡單。

池佳從小養尊優，在父母溺下長大，從未過任何委屈，誰敢惹，絕對是撞槍口。

但眼下徐晚意在，知道徐晚意不喜歡和人產生紛爭。池佳呼了口氣，牽著徐晚意走開。

走廊又恢復熱鬧。

陳逸鳴盯著兩個孩的背影，舉起手中的籃球，挑眉看向站在教室門口的幾個男生。

“接球。”

十二班教室後門站著兩個男生，個子明顯高于同齡人，形不凡。

為首的男生沒穿校服，黑外套經白熾燈將他的皮襯出病態的白，面龐清雋，生人勿近很強。他懶散靠在墻邊，神淡漠，盯著走過來的人。

“我靠，陳逸鳴你……”左邊的男生驚呼出聲。

沒想到陳逸鳴會直接把籃球丟過來，他就知道陳逸鳴沒這麼好心道歉。

籃球呈一條拋線朝前面兩個孩徑直砸來。

察覺到後的靜，徐晚意和池佳同時轉頭，完全沒時間反應，球的方向正對一個人的臉。

徐晚意腦袋一懵，瞳孔放大驟後下意識閉眼。好像忘了呼吸，一秒，兩秒，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來。

緩緩睜眼，視線一片漆黑，慢慢有線滲。

球被人用手截下了。

徐晚意的心跳震耳聾，後怕涌上來，腳開始發。緩緩偏頭，對上一雙溫潤好看的眼睛。

陳逸鳴的舉徹底激怒池佳，呼了口氣準備開戰，被遠的哨聲打斷。

“江樾，你們幾個又在走廊玩兒球，給老子滾過來！”

……

徐晚意直視前方跟在教導主任背後形不凡的三個年，默默收回視線。早就有所耳聞，高年級有三個很跳的男生，不學習，仗著自己家世優渥在學校肆無忌憚違反校規校紀。徐晚意心想，應該就是這三個了。

“跟沒長腦子一樣整天就知道瞎玩兒，在走廊打籃球以為自己很酷很帥嗎？自以為是。最煩這種裝的人。”池佳喋喋不休。

徐晚意笑了下，沒說話。

吐槽兩分鐘後，池佳扯開話題，幽怨道：“還有十多天就要一模了，好想挖個坑把自己埋進去。我媽說我這次要是上不了600，就給我把下個月零花錢扣了。我還想攢點錢寒假去看雪啊，要是給我扣了，我的看雪計劃就泡湯了。”

徐晚意：“你這十多天好好復習，會安全過關的。”

“什麼時候能有睡到自然醒的時候啊……”池佳話沒說完，驀然驚呼：“救命，人這麼多。”

順池佳的視線看，打水區人頭攢，幾乎全是準備打熱水暖手的學生。

池佳：“我們去樓下吧。”

徐晚意：“好。”

*

打完水，徐晚意和池佳上樓。

臨近上課時間，樓梯滿學生，兩人跟在人群後面蝸牛般前行。

不知道前面發生何事，樓道上的學生都快速往兩邊閃開。

隨後就是教導主任一聲怒吼：“你們三個給我站住！誰讓你們走的！”

陳逸鳴打頭，後跟著賀煜，兩人狂奔轉進樓梯間，而江樾背著黑挎包，不不慢戴上圍巾跟在後面。

“讓讓，都讓讓。”

徐晚意和池佳下意識側避開。

人躲開了，誰知陳逸鳴的挎包帶子鉤住了誰的服繩。

徐晚意前腳踏上一節階梯，驀然到一極強的拉力，不控往後倒，驚呼出聲。

在接下來的十秒，徐晚意覺人生被按下加速鍵。眼睜睜目視池佳出驚慌的表，向出手……然而，沒能握住，直直往後倒。

陳逸鳴也摔了，只不過坐在地上，徐晚意顯然更慘。

“咚”的一聲，徐晚意躺在地上茫然地盯著漆黑的天花板，不到任何疼痛，淚水卻順著眼角過。

池佳被嚇懵了，還沒反應過來，有人快速從旁沖下去。

江樾蹲在徐晚意側，語氣著急：“怎麼樣？還能嗎？”

聲音傳到徐晚意耳中，似是在真空環境下，模糊且有回聲。眨了眨眼，眼前逐漸浮現一張清俊的臉。

沒來得及仔細看，徐晚意被江樾扶坐起來，試圖站起，腳腕的刺痛讓渾了下，又跌坐回地上。

“傷到哪了？”

徐晚意沒有回答，眼眶盈滿淚水，看著楚楚可憐，讓一旁圍觀的人心都了下。

江樾神慌張，試圖把徐晚意扶起來，卻有些無從下手，生怕不小心到傷口。

大腦意識逐漸恢復，徐晚意倒吸口氣，“痛……腳……”

江樾開徐晚意的，小白皙泛紅了，明顯到地面破了皮。再往下，腳踝腫得厲害。

江樾蹙眉，把書包丟給一旁不敢說話的陳逸鳴，“你幫我拿回去，我送去醫院。”

還沒說不，徐晚意只覺一輕，已經趴在年的背上。條件反下，圈住了他的脖頸。

傳聞中，十二班的那幾個男生天天在廁所煙，可是他的上沒有煙味，反倒有很淡的香。

冬日寒冽，寒氣人，年背著孩沖出教學樓，偌大的空地出現兩個人影。這一幕被走廊的學生盡收眼底，起哄聲此起彼伏，響徹雲霄。

徐晚意聽到起哄聲，反應過來姿勢不妥開始掙扎，即將從年後背掉下去，江樾往前一傾。

“不想掉下去就抱。”

徐晚意小聲：“你放我下來……”

江樾不聽，徑直往前走。

徐晚意又小聲：“我讓你放我下來……”

上課鈴響起，起哄聲慢慢平息，學生陸續回到教室。

江樾：“太小聲了，我聽不見你在說什麼。”

徐晚意抿呼了口氣，抬高音量：“我讓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鈴聲正好戛然而止，江樾頓住腳步，耳朵有一瞬失聰，回著孩嗔怒的聲音。

他漫不經心扯，把徐晚意輕放到地上，緩緩轉過看。

徐晚意雙腳地，右腳傳來的疼痛讓踉蹌了下，隨後把重心往左，利用左腳站穩。

江樾不說話，兩人無聲對視。

年挑眉，仿佛在說，你不是能走嗎，你走一個我看看。

徐晚意攥手，不打算理他。深呼了口氣，提步轉。

提步。

提步。

提步。

徐晚意扶一瘸一拐走了小步，鉆心地疼，眼眶又紅了。

好委屈。明明是他們撞到了人。現在錯得好像是。

江樾嘆了口氣，真倔，比他家的皮皮都倔。

掙扎一小步後，徐晚意放棄，本沒辦法走路，也不想求助前的人。

兩人在漆黑的冬夜僵持不下。

教室新聞周刊開始播放，樓外回著白巖松此起彼伏不完全重疊的聲音，很吵。

就算是這樣，江樾也清楚地聽到了眼前孩的泣聲。

他在心里嘆了口氣，妥協了。

江樾往前步，雙手托住孩的胳膊，讓靠住自己。

徐晚意緩緩抬頭，眼眶蓄滿淚水，亮亮的，鼻尖被凍得通紅，像小兔子。

不知道為什麼，江樾的心跳空了一拍。他取下脖間的紅圍巾，胡套在徐晚意的脖子上。

徐晚意沒說話，也沒再拒絕。

轉了兩圈圍巾後，江樾扯了下角，“這就是你說的，自己能走。”

徐晚意張了張，無力反駁，心底只剩委屈。

年蹲在徐晚意跟前：“上來。”

一秒。

兩秒。

三秒。

就在江樾回頭的剎那，徐晚意往前靠。

從遠看，兩人面部似是在一起。他們近到能看清彼此臉上的皮理，能數清睫數。

徐晚意臉一熱，連忙往後拉開距離。

江樾結一滾，不控地咽了下口水。

漆黑寒冷的冬夜，耳旁還有新聞播報的聲音，沒人說話，兩人的心跳卻震如擂鼓。

心跳突然失控了。

不只是。

江樾的耳朵也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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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江樾：你上哪聽得那麼多奇奇怪怪的小道消息。

徐晚意：……

江樾：在你眼里我就是這種人嗎？好傷心，哎。

徐晚意：……

彩蛋：

徐晚意初三辦完轉學手續回慶城的前一天。

烏雲布，自然線偏暗。小雨淅瀝，凹凸不平的地面已然積水。

公站牌的遮雨欄下滿行人，站在最右側的孩著紅白夏季校服。垂著頭，橡皮筋斷了沒扎頭發，白耳機線從黑發中約出。手中拿著把明長柄傘，傘尖杵在地上。

耳機里正在播放陶喆的《蝴蝶》。

203路公車到站，行人接連下車。

孩慢吞吞跟在行人後面上車，找到後排靠窗的空位坐下，雨水接連過車窗。

公車外，年冒雨沿道路往前跑，一步，又一步，步很大，踩進坑洼濺起一地雨水。

徐晚意偏頭，年正好從車窗外跑過。他毫不顧忌濺起的雨水，額前碎發飄，一臉的意氣風發，自信張揚。

“江樾你太過分了，就不能等等我嘛……”

一個孩撐傘跟其後，語氣嗔怒。

被到的年沒理，徑直跑上車，刷完學生卡後站在徐晚意視線前方。

他的個子很高，形頎長，頭幾乎快與吊掛的扶手平齊。皮很白，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平平無奇的校服在他反倒惹人注目，是獨屬于這個年紀的朝氣與年。

孩跟著上車，刷學生卡後站在年旁邊。

“江樾，一會兒我給梁姨告狀。”孩手整理半的頭發。

男孩毫不在意：“誰讓你跟我一起，放著專車不坐來公。”

“江樾……你……算了本小姐不跟你一般計較，等你今晚被收拾的時候別怪我……”

“……”

不算是窺視，是他們闖進了的視線中。

他們氣質矜貴，一看就是富養長大的小孩。

不知道孩說了什麼，年角彎起好看的弧度，笑出聲，抬手把生理好的頭發弄。

“窩頭。離我遠點。”

孩一肚子氣，握拳錘向男孩肩膀，里碎碎念。

年躲了一下，眼睛彎月牙。

就在這時，年抬眼，正好隔著人群與徐晚意對視。

徐晚意傻了一瞬，忙不迭轉頭盯著窗外。

下一秒，視線被人擋住，年移開視線，沒在意。

徐晚意有種看被發現的窘迫，裝作自己在看外面下雨的景象，不再偏頭，心跳卻了節奏，耳機里還在播放。

【每次一想到你】

【像雨過天晴】

【看見一只蝴蝶飛過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