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風過境，冷空氣波及南城，仲夏夜雷雨轟鳴。

南城電視臺某間剪輯房，三五個人坐在電腦前，氛圍沉寂，約能聽見窗外的狂風呼嘯。

徐晚意檢查完最後一個工程文件，喝完最後一口茶後將其丟進了桌下的垃圾桶。

“你這邊都OK了？”斜對面的蔣睿奇探出腦袋。

邊扭脖子邊回答：“對。”

分配完的文件都檢查完了。

看久了屏幕，眼睛發酸，眼睛後看手機時間。

——晚上九點三十五

在這里坐了七個小時，除上廁所外沒起過。

“還有沒檢查的嗎？”徐晚意問。

“沒了，這邊都差不多了，我先送你下去吧。”蔣睿奇站起，“對了，這個保協議需要簽一下。”

徐晚意接過蔣睿奇遞過來的文件，掃了眼第一排：【作為貴司與我就南城衛視一部名為《出逃人生》的綜藝進行合作，“我”明白對“保協議”……】

——《出逃人生》

由大學室友寧蘊負責的室逃綜藝上星項目，播出第一期就了。恰逢第二期播出前，其中一位常駐嘉賓因嫖娼塌了房。臺里收到上級文件，需刪去該嘉賓全部鏡頭，否則不予播出。蔣睿奇一行人已熬四個大夜重新剪輯，實在熬不，也找不到人幫忙。這才求助遠在北城做手無法趕來的寧蘊，詢問是否有人脈在南城能幫忙。

于是，找到了遠在南城出差的人，徐晚意。

停止瀏覽，在簽名寫下大名、份證號、日期。

字跡娟秀，有勁兒，和本人一樣。

遞過文件，徐晚意拿過腳邊的雨傘，“不用送我了，我自己下去吧。”

話是這樣說，最終還是拗不過蔣睿奇的熱心腸，一起進了電梯。

見蔣睿奇按下數字“1”，徐晚意訕訕收手站在一旁。慢熱格，和不的人沒話講，眼下氣氛有種詭異的尷尬。

“徐老師今天真的麻煩你了哈。”蔣睿奇打破沉寂，“五一假期他們都有要忙的項目，都找不到人來幫忙，還好有你在，不然我們幾個今晚通宵都看不完。”

徐晚意彎起角，“沒事。”

“聽寧蘊說你是耀合世紀的？”

耀合世紀，坐標北城，圈頂尖的傳影視公司，主要負責影、視、綜的制作與發行，過往多部作品斬獲國際國多項大獎，在業占據較大話語權。

徐晚意盯著屏幕上的數字。

10——

9——

“是的。”

“那你在南城出差拍片？”

徐晚意點頭“嗯”了一聲，并未過多。

得到確認，蔣睿奇心中瞬間升起對徐晚意的敬佩。攝像工作在圈的勞累程度眾所周知，攝更是之又。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徐晚意瞄了眼手機界面，打車排隊人數12。

兩人走出電梯。

“樾，師傅讓我們趕回局里，咱區出了起命案。”

“救命，我明天休假啊。”

“休屁，老老實實給我干活。”

“滾。在我面前學師傅說話。”

“哈哈哈哈哈，像不像！”

“……”

徐晚意站在電梯口，被視線前方的嬉笑打鬧聲吸引。

大樓中庭對面，站著三個穿警服的人，他們背對著徐晚意有說有笑。其中一個人高明顯高出旁人一頭，看背影，氣質不凡。

有種莫名的悉。

徐晚意有些恍惚。

蔣睿奇順徐晚意的視線看過去，解釋：“他們應該是來錄南城衛視的訪談紀錄片，什麼我忘了，反正和警局合作的。”

徐晚意語氣平淡“噢”了聲。

倒不是因為這個……只是那個人……太像了……

塵封已久的記憶如涌來瞬間將吞沒，盯了許久。

“你定的北門吧？我帶你過去，那邊淋不到雨。”

“好。”

徐晚意訥訥收回視線，跟在蔣睿奇後繞過電梯，還是忍不住回頭。

應該不是吧。

南城這麼大，怎麼可能到呢。

再說，都過去這麼多年，也許他早就忘了。

呼了口氣，攥著手機向外走。

在轉之際，為首的男人正好轉過頭，驀然忘記呼吸，笑容凝固在臉上。

單薄清冷的背影消失在轉角，就那一秒，江樾只覺五雷轟頂。

側的人注意到端倪，順江樾的視線看去，什麼都沒有。

“咋了？”

“看到啥了這是？”

江樾開始發抖，他定神，語氣慌張難掩：“我過去一趟，你們把車開過來吧。”

“誒……”

他順著人消失的方向跑去，空無一人。

男人頎長的影穿梭在大廳各。江樾把這層樓找遍，最後坐在大廳長椅平復呼吸。他面無表，攥著手機，不控地發抖。

他看錯了嗎？

那是嗎？

不是嗎？

……回來了？

江樾仿若失魂，呆坐著紋不，心如麻。思緒被手機鈴聲打斷，也將他驚醒。

“嗯。我馬上過來，車停在南門就行。”

接到江樾上車，同行的人見他臉不好，好奇道：“哥你咋了？出啥事兒了嗎？”

他心事重重的樣子，跟見鬼一樣。

江樾靠在後座，黑眸無神盯著窗外試圖尋找，除了雨，還是雨，連路人都看不到。

他收回視線，嗓音沙啞：“沒事，好像看到了一個人。”

*

南城衛視大樓北門的遮雨棚下，站著一個渾清冷的人，雨水將的帆布鞋和打了。白皙纖長的指間夾了煙，火星點點。

徐晚意神淡漠，吐出煙圈，觀察被雨水浸後的世界。孤寂，荒涼，沉重。

陣陣冷風襲來，涼意席卷全，阿嚏一聲，將煙摁滅在一旁的煙灰缸中，胳膊試圖讓自己暖和些。

手機打車件顯示還有三百米，抬眸，下大了，耳邊是雨水重重砸在各種的沉悶聲，回憶悄然而至。

已經過去，六年了吧。原來六年時間都不足以忘記一個人。再次回到這座城市，還是會想起關于他的一切。

有些記憶像是刻在心底，忘不掉，甩不掉。

喇叭聲將徐晚意拉出回憶，對照車牌後，徐晚意撐傘快步跑過去，帆布鞋踩在淺坑濺起水花。

就在這時，一輛警車駛過車外側車道，雨水飛濺。

“1203。”徐晚意關上門，報手機尾號。

雨水粘在車窗上，仿若給這座城市上了一層濾鏡。

他們的故事始于那年冬天，終于那年夏天。

不止一次覺得，那一年像場夢，現在夢醒了，只剩下自己。

他好像從未出現在的生命中。

*

徐晚意回到家將近十點。收拾完一切，躺下時間將近十二點。

臥室面積不大，窗簾嚴合，線昏暗，約能聽見窗外的雨聲。

理完工作微信，徐晚意準備睡覺，一條新的消息提示出現。

-池佳：【明晚同學會，你會去吧？】

愣了瞬，回復：【沒想好。】

-池佳：【哦哦，我們班長不是和十二班班長在一起了嗎？】

半天沒等來回復，徐晚意回了一個問號。

-池佳：【所以……十二班同學會也在仁和酒店……我怕你不知道……提前和你說一聲……】

-池佳：【你要是不想去就算了，那我也不去。】

腦海中閃過今晚遇見的那個人，徐晚意思緒游離。

-池佳：【那我和思慧說我倆不去了？】

手機震，回過神來，半晌後，敲下兩個字。

【去吧。】

*

由于昨晚樓上又在吵鬧，徐晚意徹夜未眠，睡到下午一點才醒。

雨還在下，徐晚意打開臥室窗戶氣。

洗漱完，徐晚意窩在沙發上，邊追劇邊等外賣。吃完飯又睡了一覺，五點的鬧鐘將醒，爬起來化妝，找服。

來南城出差，帶的服全是寬松便于出行的，一件漂亮服都沒有。

看到床上堆積如山的服，徐晚意驀然醒悟，到底在干嘛，在期待什麼。

真是瘋了。

池佳又打電話催出門，徐晚意慌忙說換完服就下樓。

隨便抓了一件長袖，牛仔，換上帆布鞋，順手拿過鞋柜上的零錢包出門。

出門之際，對著全鏡理了理披著的頭發，沒問題。

天漸暗，雨停了，整個城市著涼意，風灌進服，徐晚意打了個。

在飯店門口等到池佳從一輛車上下來。黑長，搭了雙小高跟，整個人知優雅，一看就是心打扮過，和截然不同。

池佳上前挽住徐晚意：“我發現你是往回長了，越來越像大學生。”

徐晚意笑著解釋自己沒有合適的服。

“早說啊，來我家挑！”

兩人有說有笑找到包間。兩張大圓桌，約莫三十人。

有些人面，但忘了名字，簡單打招呼後，兩人跟隨人群落座。

講話的仍舊是那幾個人，從大學講到工作，又翻出陳年趣事，氣氛從未冷場。

徐晚意安靜乖巧吃飯，聽們寒暄，沒打算話，直到隔壁包廂的人涌過來敬酒。

“誒，這不是徐晚意嗎？”一個微胖的男生晃著，突然住，“你也來了？”

徐晚意不認識他，禮貌微笑，拒絕對方想給倒酒，“明天要上班。”

轉看向池佳，挑眉，無聲：“誰啊。”

池佳搖頭。

“當初你和江樾的事可是人盡皆知，在座的誰不知道啊。”胖子舉著啤酒瓶，酒上臉通紅，和充沒區別，“對了，江樾今天也來了啊，要不我去幫你把他過來，大家一起敘敘舊？”

哪壺不開提哪壺，池佳暴脾氣，握拳就要開戰，手被人握住。

偏頭，對上一雙溫潤的杏眼。徐晚意呼了口氣，“不用管。”

場面一度尷尬，有幾個九班的男同學出來圓場，胖子開始和他們拼酒。

“江樾不是復讀了一年嗎？”

“後來讀了南警？”

“我也聽說，他當警察了。”

“……”

喧嘩吵嚷中，細碎的討論聲傳進徐晚意耳中。愣怔坐著，原來，他讀了南警，原來，他當了警察。所以，昨天看到的人，也是他。

池佳偏過頭，看徐晚意表不太好，問：“你沒事吧？”

徐晚意無力搖頭，回答池佳：“沒事，我去上個廁所。”

“我陪你。”池佳作勢起，被徐晚意擺手停，“不用。”

是想去煙。

繞過長廊向外走到酒店花園，徐晚意找到長椅坐下，點燃了一煙。

他就在那里。

但不敢過去。

萬千思緒間，接到的電話，嘮了會兒家常。通話結束，一煙也燃到底。

徐晚意站起，將煙掐滅在垃圾桶上方的煙灰缸中，轉過，滯住。

時間仿若按下暫停鍵，所有喧囂不復存在，心跳聲震耳聾。

江樾在接電話。看到，邊的話哽在嚨間。

起風了，徐晚意渾了下。

他就站在那里，形頎長，穿著簡單的白T，和記憶中的年重疊。

這麼多年，他好像沒怎麼變，張揚自信，風華正茂。

大腦一片空白，渾被定住般，不敢過去。

于是，眼睜睜看他朝自己踉蹌走來。

江樾喝酒了，明顯醉得不輕。一步，又一步，站到徐晚意面前，將用力抱。

徐晚意猝不及防後退了兩步，愣怔抬手，不知作何反應。

然後，聽到男人薄涼悉的嗓音。

“徐晚意？”

“怎麼不等我死了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