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張鐵皮椅橫在警局大廳的一側。

冷白的日燈從天花板上直直下來，把空氣照得干干。

林驍、邵沅他們全被扣在椅子上，雙手反銬，上還帶著未散盡的酒氣和打架後七八糟的狼狽痕跡。

有人鼻梁上掛著痕，有人袖口撕裂開，鞋子都踢掉了一只。

楊淼在角落，眼睛哭得通紅，指甲扣著掌心，肩膀一一，像只被雨淋過的小鳥。

顧朝暄站在一邊，雙手抱臂，背靠著墻。口起伏得厲害，臉卻冷淡，看不出太多緒。

出門前說好散伙旅行，什麼“紀念青春”，結果沒玩幾天就真真切切被關進了悉尼的警局。

顧朝暄心底有點發笑，又有點無語——

“Shut up, don’t talk.”

（閉，別說話。）

一個白人警員推門進來，手里還拿著檔案夾，用力合在桌面，聲音沉下去。大廳里瞬間安靜。

空氣里只剩下呼吸聲。林驍還想辯解，被顧朝暄一個眼神攔住。

這是在國外，鬧下去沒半點好。

過了十幾分鐘，門再一次推開。

幾個穿著得的影走了進來，西裝筆，其中一個是律師模樣，後面跟著的人顧朝暄一眼就認出來。

他走在最後，步子不急不緩，臉上沒什麼多余的表，像是和這個嘈雜、狼狽的場景格格不。

警局的燈打在他眉眼上，線條冷。和幾個手忙腳的同齡人相比，他的沉穩就顯得格外刺眼。

那邊的警探一抬眼，果然先和秦湛予這邊的律師談。

幾句低聲的涉之後，兩個男生和兩個生很快被解開手銬。

黎青踩著高跟鞋，冷著臉走出來，手臂上還有被抓紅的印子，表倔強。

邵沅見狀，臉一沉，扯著嗓子：“憑什麼他們能走，我們不行？！”

幾個警員回頭冷冷掃他一眼，有人低聲警告：“Quiet!”

（安靜！）

氣氛再度繃。

顧朝暄盯著秦湛予。能看出來，他只打算管自己那波人。律師已經在收拾材料，準備帶人出去。

心里倏地一沉。

如果真就這樣放他們留下——明天的新聞會寫什麼？

呼吸一，邁步站出來，聲音陡然拔高：“秦湛予。”

所有人的目同時落到上。

直直看向秦湛予，嗓音冷清，卻鋒利：“如果你現在走，這事只會升級。監控清清楚楚拍到雙方都參與了。要是只有你的朋友被放出來，明早的頭條就是——中國游客鬥毆，有人靠特權獲釋。”

秦湛予面無表看。

“那是你的擔心，不是我的責任。要怎麼寫，我左右不了。我的責任是把我該帶走的人安全帶走，而不是替你們買單。”

他頓了頓，眼神冷冷掃過邵沅他們一圈，眉骨出一不耐：“你們喝醉、打架，被帶到警局，不是小孩吵架，沒人會替你們收拾爛攤子。”

大廳的空氣一下子僵住。

邵沅臉漲得通紅，剛要吼什麼，被顧朝暄抬手下去。盯著秦湛予，呼吸急了一瞬，口起伏，卻強迫自己聲音冷靜下來。

“秦湛予，你說得沒錯，這是我們自己惹出來的麻煩。”

停頓了一瞬，角牽，“可咱們好歹是同胞，在國外遇到事，誰都不想真被關進去留案底。更何況……”盯住他的眼睛，聲音低了些，“我們是一個院子出來的。小時候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你讓你的律師也幫我們說兩句，好人做到底。只要能把人弄出去，不管要賠多，我們自己認。”

秦湛予沒，也沒開口。靜靜看著顧朝暄，眼底沒有一要松口的跡象。

顧朝暄咬咬：“你們辯論隊，不是還缺一個人嗎？”

“我來補上。”緩聲說，“你要的不是臨場反應、邏輯、控場嗎？你親眼見過，我能做到。只要你肯把我們弄出去，這個條件，我答應。”

話音一落，周圍的人全愣住。

邵沅先反應過來：“顧朝暄，你瘋了？你去替他們打比賽？”

“閉。”沒看他，只盯著秦湛予。

氣氛拉得，整個人像被架在半空。

秦湛予沒急著開口。眼神停在臉上幾秒，像在確認是不是認真的。

過了會兒，他才淡淡吐了兩個字：“。”

顧朝暄指尖微微一。

對面律師立刻反應過來，點頭去和警探涉。桌上的文件被重新攤開，補充了新的簽字和保證條款。

手銬解開的聲音在大廳里一聲聲響起。

邵沅活手腕，臉有點訕訕，剛要說話，被顧朝暄一個眼神下去。

林驍冷哼一聲，還是沒忍住：“真丟人。”

沒人理他。

楊淼哭得眼睛腫一片，整個人靠在椅背上，一不。顧朝暄彎腰，把拉起來，輕聲說：“沒事了，走吧。”

警探遞過來最後一份文件，讓人簽字。律師在一旁翻譯，確認了賠償金額和約束條件。幾個人流簽上名字。

手續辦完，已經過了凌晨。

大家跟著走出警局。夜風從街口吹過來，帶著冷意。

外頭的天還沒亮，街道安靜，路燈一盞一盞亮著。

顧朝暄抱著外套，呼吸慢下來，覺得嗓子里一陣發。

邊的幾個人都沉默著。誰也沒開口。

等車期間，秦湛予抬眼看了顧朝暄一眼，走過來，語氣平直：“給個聯系方式。賽務那邊需要你的份證信息和郵箱，今晚把材料發你。”

顧朝暄“嗯”了一聲，從口袋里出手機，報了號碼，又加了QQ：“郵箱我一會兒發你。”

秦湛予低頭存好，確認了一下：“你明天白天有空嗎？上午十點，悉尼大學東側教學樓，先磨一場。”

“可以。”想了想，又補一句，“資料先發，我先看題庫和往屆判詞。”

“好。”他點頭，“有變我QQ上說。”

兩人話到這兒就停了。

……

回到別墅，已經快三點。

每個人都各自回了房，走廊靜得只剩鞋底踩在木地板上的聲響。

顧朝暄把外套丟在椅背上，洗漱完出來，頭發還滴著水，就聽見有人在敲門。

擰開門，邵沅倚在門框，手里拎著半瓶沒喝完的威士忌，神帶著點醉意，卻沒有之前在警局時的囂張。

“顧朝朝。”他聲音得低，半開玩笑半正經，“我來賠罪。”

顧朝暄看了他一眼，沒說話，轉讓開。

邵沅抬腳進來，坐在沙發上，長隨意往前一，把酒瓶放在茶幾上，推到那邊：“喝一點？反正你現在也睡不著。”

顧朝暄盯了兩秒，還是坐下，接過酒瓶喝了一口。烈酒下肚，胃里燒得發熱。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邵沅先開口：“要不是你，我們今晚可能真出不來。”

顧朝暄搖搖頭：“別跟我說這些。以後喝點酒，惹事的麻煩沒人替你兜。”

邵沅笑了一聲，手去搶酒瓶：“行行行，聽你顧大小姐的。”

氣氛松下來，他靠在沙發背上，歪過頭看。燈落下來，顧朝暄的側臉顯得冷淡，眼神卻很清醒。

“顧朝朝。”邵沅忽然開口，“你說，你是不是一直都覺得我很不靠譜？”

沒回答，算是默認。

邵沅自嘲地笑了一下，抬手灌了一口酒，眼神有些迷離。過了片刻，他把酒瓶放下，語氣突然慢下來：“要是老陸在就好了，今天晚上救咱們出來的，就不到他了。”

顧朝暄笑了。

“真的那麼喜歡啊？”

邵沅愣了一下，沒想到會問這個。

他沉默了片刻，笑里帶苦：“喜歡啊。可你也看見了，眼里本沒我。”

“有什麼好的？”問。

邵沅反問：“那陸崢有什麼好的？”

“不知道。”

話音一落，氣氛靜了一瞬，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不是輕松的笑，而是帶著一點心照不宣的意味。

從初二相識，到高中三年一路走過，那些并肩的歲月早就把一種默契進骨子里。很多話沒必要挑明，因為答案是什麼，早就落在彼此心口。

他知道喜歡陸崢。那種眼神，騙不了人。

也知道他喜歡黎青。那份執拗，藏不住。

所以笑到最後，反倒什麼都沒說。

……

客廳的窗簾拉得嚴實，昏暗的線里，空氣里還殘著酒氣。

顧朝暄困倦地在沙發一角，上搭著薄毯。

昨晚和邵沅隨意喝到後半夜，倒在沙發上就沒再過。酒瓶還橫在茶幾上，沒來得及收。

手機震聲突兀響起，把從沉沉的睡意里扯了出來。

迷迷糊糊睜開眼，到枕邊的手機，屏幕亮著——

嗓子干，下意識接了起來，剛“喂”了一聲，旁邊的邵沅就翻了個，被吵醒似的，皺著眉，帶著醉意的口氣罵了一句：“大清早的誰啊？煩不煩……”

他的聲音不小，帶著酒後還未散盡的糙。

電話那頭頓了片刻，隨即傳來低沉而冷的嗓音：“你邊有人？”

顧朝暄愣了一下，回頭瞥了邵沅一眼，他已經又悶聲倒下去，拉過毯子蒙住頭。

“什麼事？”

秦湛予的聲音沒有起伏：“顧朝暄，你是不是忘記昨晚答應我的事了？”

顧朝暄盯著天花板發愣，嗓音冷淡：“沒忘。”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隨即是低沉的命令：“十分鐘，我到你們別墅門口。”

電話掛斷。

屏幕暗下去的瞬間，客廳里只剩下呼吸聲。顧朝暄拇指還扣在機邊緣，眼神有些空。

邵沅翻了個，隔著毯子悶聲道：“誰啊，這麼橫？”

顧朝暄沒答，低頭把手機扣在茶幾上，彎腰把薄毯從自己上扯下來，順手給他蓋好。

站起來，踉蹌一步，扶住了沙發背。

酒意早散了七八，剩下的是徹骨的疲憊。

可秦湛予的聲音像一把釘子，生生釘在腦海里，讓睡意全無。

進房間，洗了把冷水，換了服。鏡子里的自己氣仍舊發白，角沒什麼。

盯著自己看了幾秒，把漉漉的發尾擰了擰，才拿起外套出門。

別墅的門一推開，清晨的空氣撲面而來，帶著涼意。街口停著一輛黑轎車，低調的外觀在路燈下泛著冷。

走過去，拉開後座的門。

車里有一淡淡的冷木氣息。秦湛予坐在那里，形筆直，目淡淡掃過。

“作快。”

顧朝暄把外套扣上，靠在椅背：“沒辦法，您老催得急。”

秦湛予眼皮微抬，冷淡地看一眼，沒接話，只抬手關上文件夾，把它推到那邊。

“題目都在里面，今天上午要先磨一場。”

顧朝暄手接過，低頭掃了一眼，紙頁上全是麻麻的判例和條款，英文字母和數字錯得刺眼。

輕輕呼了口氣，把文件放在上，手指扣在封皮上沒。

秦湛予側過，盯著：“昨晚回去又喝酒了？”

“嗯。”點頭，沒有辯解。

秦湛予眉心一蹙，語氣更冷：“要是今天狀態出問題，丟的不是你一個人的臉。”

顧朝暄抬起眼睛，靜靜看著他，神淡淡：“放心。我說過會做，就一定能做。”

車廂里安靜了片刻。

秦湛予移開目，讓司機發了車子。轎車緩緩駛出別墅區，晨曦還沒完全亮，悉尼的街道冷清而空曠。

一路無言。

直到車停在悉尼大學東側教學樓的門口。

秦湛予推開車門，作利落，回頭一句：“下來。”

顧朝暄抱著文件夾下車，冷風撲面而來，吹散了殘余的酒氣。跟著他穿過一條長長的甬道，石板路兩側的梧桐葉簌簌落下，影斑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