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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耀失格》 第1卷 第8章 不熟

出校門時,天已徹底暗下去。三月的風夾著干燥的塵土,在臉上像細細的砂紙。

顧朝暄抱著那本《證據法講義》,一路步行到大路口。大院的班車早就沒了,攔下一輛出租車,報了地址。

司機聽見地名,愣了愣,從後視鏡打量一眼,沒多問什麼,只悶頭把車開進北三環的車流里。

夜幕下的北京城,燈火縱橫,廣告牌一塊挨一塊亮起。可當出租車拐進那條通往軍大院的路時,喧囂像被一道無形的門隔斷了。

鐵灰的大門立在那里,崗亭燈冷白,武警筆直站崗。車子停下,顧朝暄練地推開車門,把書攬在臂彎里,徑直走向門口。

“顧首長家屬?”哨兵認出,聲音帶著點尊敬。

“嗯。”點點頭,拿出證件。對方一核對,敬了個禮,迅速放行。

大門一開一合,外頭是車流與人聲,里頭卻只剩下沉沉的安靜。

軍大院的夜,總是這樣。

道路筆直,兩邊植著高大的白楊樹,枝椏在冷風里瑟瑟作響。

路燈一盞盞排開,冷冷地照著灰的水泥路面。偶爾有車駛過,車牌都是悉的開頭,尾燈一閃即逝,院子便又歸于沉寂。

顧朝暄走得很慢。

腳步聲在空曠里被放大,仿佛能傳到很遠。心里清楚,大院里的人大多已經習慣這種抑的秩序:沒有人喧鬧,沒有人多言,哪怕孩子們,也懂得在外人面前保持安靜。

走到自家樓下時,樓里的燈只亮著幾盞。悉的窗戶暗著,只有臺那盞應小燈在閃。

鑰匙轉開,門鎖“咔噠”一聲。屋里一片漆黑。

沒有急著開燈,換鞋的作極輕。客廳里空的,墻上的掛鐘指向七點零五分,秒針跳的聲音在靜夜里格外清晰。

桌上擺著一個保溫飯盒,旁邊著張小紙條,字跡顯然是林姨的:

——朝朝,飯在鍋里,記得熱著吃。我先回去了。

垂眼看了看,什麼都沒說,把書放到沙發上,走去廚房。

廚房里有一余溫。電飯煲還在保溫,里面是米飯和一碗燉好的排骨湯。湯表面浮著一層已經半凝的油。

顧朝暄舀了一勺,喝了口,味道并不壞,卻沒有一家的溫度。

吃完飯,走到臺推開窗。

冷風灌進來,吹得發涼。

樓下道路筆直空曠,遠警衛的腳步聲一板一眼。

從小在這里長大。外人眼里的榮耀與安全,對來說,卻是一種無可逃的束縛。

回到客廳時,桌上的電話忽然亮了一下。是陸崢發來的消息:

——題目看了嗎?第四問別忘了。

盯著那行字,心口微微一熱,指尖敲了幾個字:

——知道了,老干部。

發出去,靠在沙發上,忍不住笑了一下。笑意很淺,卻把心頭那寒意驅散了幾分。

可笑容一過,又沉默下去。屋子太靜,靜得能聽見風刮過窗欞的聲音。

抱起抱枕,蜷在沙發上,忽然覺得困意席卷而來。

……

再次睜眼時,客廳一片昏暗。有人替蓋上了一條毯,臺燈開著,昏黃的打在茶幾上。

怔了一瞬,走廊里傳來林姨的腳步聲。

“朝朝,醒了?我剛回來取點東西,看見你睡著了,就沒吵你。”林姨放輕了聲音,“?要不要我再給你煮點面?”

顧朝暄搖頭:“不用了。謝謝林姨。”

林姨看著,有些心疼,卻也明白這個孩子早早學會了獨立。嘆口氣,把廚房收拾了一下才離開。

屋子再度歸于沉寂。

顧朝暄坐了會兒,拿起那本《證據法講義》,翻到書簽。筆記工整,邊角得很直。翻開夾在其中的那張小紙條,上面是陸崢抄的叉詢問十條,字跡清雋。

凝視了很久,忽然低聲笑了一下。

……

周六下午的天,灰白得像一張沒洗干凈的宣紙。

顧朝暄在家,改完辯題稿,把最後一段話的標點落下,合上電腦時,屋里只剩鐘表的“噠噠”聲。

餐桌上擺著個保溫飯盒,是林姨早些時候留下的。

拆開蓋子,飯和湯都還在,卻已經涼舀了一口,淡而無味,沒吃下去,直接蓋回去。

屋子太靜。窗外風吹白楊葉,沙沙作響。

盯著手機屏幕,指尖過聯系人,停在邵沅的名字上,毫不猶豫敲了兩句。

【在哪?】

【出來吃飯。】

幾乎是秒回:【喲,終于肯賞臉請客?】

挑了下眉:【AA。】

對方:【嘖,兄弟深,地。】

顧朝暄沒再回,換了件外套,拿起書就出門。

……

後街那家館子,人聲嘈雜,鐵板的油煙和碳烤的香氣混在一起。門口風鈴一晃,叮當作響。

邵沅早早到了,靠窗,半個子陷在椅背里,校服拉鏈松開,白襯衫扣子沒系嚴,姿態吊兒郎當。

他叼著吸管,見推門進來,角勾了個笑,聲音帶著慣常的欠揍氣。

“聽陸崢說,你被人質疑了?”

顧朝暄把書擱到一邊,下外套掛在椅背上,語氣冷淡:“比賽里被質疑很正常。”

“不生氣啊?”

“陸崢我不要上緒。”

“嘖,你真聽他話。”

白他一眼,抬手把菜單翻過來,“要什麼?”

“隨便。別放香菜。”他說完又補一句,“還有,給我加個牛肋條。”

“你上回胃疼。”顧朝暄抬眼,“油。”

“誒誒,顧朝暄,別這麼當媽。”他笑,手指在桌面上打鼓,還是沒拗過,“行,你點。”

服務員走後,窗外風把門口的風鈴吹得輕響。店里一樓坐滿了人,二樓勉強還有空位。熱氣蒸騰,鐵板“滋啦”一聲,香味撲面。

邵沅往後靠,腳尖勾住椅腳,像是想起什麼:“陸崢呢?”

“在學校。”說,隨即把話題轉開:“作業做了嗎?”

“別提這喪氣玩意兒。”他翻了個白眼,“我今天心不好。”

“追的那位?”淡聲。

“……被你說中了。”他叼著吸管,發出一聲不耐煩的輕笑,“人家約會去了。”

“祝福。”

“祝你個頭。”邵沅把椅子拉近桌沿,手去掏煙,“我現在真想——”

打火機還沒彈響,“啪”的一聲,被扣住。

顧朝暄把煙盒按回他掌心,眼神平直:“出去,或者不。”

邵沅盯著,半晌,笑得更欠:“你就這麼不近人?”

把他剛才用過的水杯推回去,“你不是想追人?像煙灰缸,基本判死刑。”

他被懟得一愣,隨即把煙順手丟進兜里,示意投降:“行,算你厲害。”

菜一道道上桌,熱油冒泡,醬的香氣拱起薄薄一層蒸汽。

兩人先後筷子,沒客氣,像多年訓練好的默契:先把蔥段挑去,他把胡蘿卜推到一邊。

偶爾刀叉撞,叮當一聲就過去。

“那人誰?”顧朝暄忽然問。

“誰?”

“把你心搞壞的‘約會對象’對面那位。”

“秦湛予。你們軍大院的。”

顧朝暄“哦”了一聲,神沒什麼起伏,卻難得沉默了兩秒。

邵沅看出點端倪,懶洋洋:“怎麼,老相識?”

“小時候見過一兩回。不。”

“喲,又是你們院里的‘不’。”他笑得欠,“就是從出生就互相知道姓甚名誰那種不?”

顧朝暄沒接,低頭把最後一塊牛肋條切開。

兩人很默契地把飯吃完,AA 結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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