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聿深的手頓在半空。

看著倔強別開滿是淚痕的臉，下頜線似乎更了些，最終只好無奈地將手帕收回。

醉是真的醉，清醒也是真清醒。

什麼公家的、私人的、工作匯報、周書記，記得清清楚楚，邊界也極強。

蔚汐抖著手，在的外套口袋里徒勞地挲著。

想找張紙巾，哪怕皺的也好。

可是沒有。

兩邊的口袋都空空如也。

蔚汐不死心，又去掏子口袋，指尖到一個冰涼、被雨水泡得有些發的小盒子。

茫然地掏出來。

一個藥店常見的，小小的藥膏盒子，上面印著消腫化瘀的字樣。

這是幾天前不小心撞到他下，特意去藥店買的。

蔚汐抬起淚眼朦朧的臉，睫上還掛著細小的水珠，就這麼毫無預兆地、地看向旁沉默的男人。

所有的委屈、狼狽、寒冷都被拋諸腦後。

只剩下一個最純粹的關心念頭——

吸了吸通紅的鼻子，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脆弱又固執：

“周書記……你……你還疼嗎？”

空氣驟然凝固。

窗外的暴雨聲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周聿深的目終于從窗外收回，沉沉地落在淚水漣漣卻又無比認真的臉上，又緩緩移向掌心那個小小的藥膏盒子上。

他結幾不可察地滾了一下。

蔚汐帶著哭腔的話音剛落，便直接把那個發的藥膏盒子塞進了周聿深的手里，“你，自己涂。”

的指尖冰涼，在到他掌心時，就像一片雪花落在炭火上，瞬間激起一陣細微的戰栗。

周聿深的手掌條件反地收攏，將那小小的藥膏盒子握在掌心。

“回招待所？”他開口，聲音比平時低沉幾分。

蔚汐猛地扭過臉，淚水再次決堤。

搖著頭，語無倫次地噎著：“不回……回去你又要臨時檢查……查工作……還……苦寒之地……”

“什麼苦寒之地？”

“……過去鍛煉……”

“……”

蔚汐不怕去基層鍛煉。

但是連帶著各個單位領導一起，太嚇人了。

這屬于多次醉酒都忘不掉的心理影。

周聿深沒再說話，也沒有安。

四十七分鐘，雨聲未歇，的泣聲漸漸微弱，最終變均勻的呼吸。

蔚汐歪著頭，靠在車窗上睡著了。

發黏在的臉頰，睫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珠。

周聿深這才發車子，平穩地駛向招待所。

路燈的過雨簾，在濡的臉頰上投下斑駁的影。

招待所二十四小時流值班，前臺燈火通明。

經理看到周聿深幾乎是從椅子上彈起來的，聲音繃：“周書記！您……您這是……”

當看到周書記臂彎里攙扶著的，明顯醉態的孩時。

經理的眼神閃爍了一下，迅速低下頭。

“702房卡。”周聿深平靜陳述，帶著掌控全局的迫，“讓孩子來幫換下服。”

“明白！周書記！”

經理不敢多問，迅速遞上房卡，又手忙腳地去作監控系統。

周聿深扶著意識模糊的蔚汐，手臂虛環在後，保持著恰到好的距離。

既不會讓他摔倒，又不會過分親近。

電梯里。

蔚汐無意識地靠近他，額頭抵在肩上，熱的呼吸噴灑在脖頸那一小片皮。

周聿深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他稍稍調整姿勢讓靠得自在些，目始終盯著不斷跳的樓層數字。

七層到了。

房門打開。

周聿深作極輕地將安置在床上，扯過被子蓋好。

昏黃的床頭燈下，哭紅的眼角和凌的發顯得格外脆弱。

周聿深站在床邊，目沉沉地看了片刻。

片刻後，他出手，將臉上的一縷發輕輕撥開，指尖在即將到臉頰時及時收回。

轉離開前，周聿深腳步頓了頓。

那個小小的藥膏，被他輕輕地放在了床頭柜上。

**

祁晚被酒店的座機電話驚醒時，睡意正濃。

前臺的小姑娘聲音得很低，聲音帶著點擔憂：“你好，702的蔚小姐剛回來不久，渾了，方便的話，能幫著一起給換下服嗎？”

祁晚一個激靈坐起來，胡套上外套，趿拉著拖鞋就沖出了房間。

702的房門虛掩著，祁晚輕輕推開。

一混合著雨水腥氣和微弱酒味的寒氣撲面而來。

蔚汐閉著眼，纖長的睫漉漉地垂著，在微弱的線下，脆弱得仿佛輕輕一就會碎掉。

祁晚的心猛地揪了。

從來沒見過汐姐這個樣子，印象中的蔚汐永遠思路清晰，永遠冷靜自持，優秀得讓人仰。

這巨大的落差讓祁晚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

前臺小姑娘從浴室擰了一條熱巾，“先簡單再換服吧？不然肯定會著涼生病的。”

祁晚回過神來，“好，我來弄。”

整個過程，蔚汐只是偶爾發出幾聲模糊的囈語，眉頭鎖，仿佛陷無法掙的夢魘。

祁晚心疼得不行，將空調溫度調高，又將蔚汐裹得嚴嚴實實，靜靜地陪著。

……

與此同時，招待所外那條寂靜的巷口。

黑的專車并未立刻駛離。

周聿深靠在駕駛座上，深的大隨意地搭在一旁。

他沒有開燈，只有儀表盤幽微的線，勾勒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和抿的薄。

他垂著眼瞼，視線落在攤開的左手掌心。

那里靜靜躺著一個小小的、被雨水浸泡得邊緣發起皺的藥膏盒子。

——這是今晚，乃至長久以來，他唯一一次越過那條無形的界限。無聲無息，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