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大樓15層。

書記辦公室的燈是整棟樓最後熄滅的幾盞之一。

周聿深合上最後一份文件，指關節在眉心用力按了按。

緩了片刻，他才起，看向窗外璀璨卻冰冷的雨夜。

梁書輕手輕腳進來整理桌面，習慣將手機放在一旁，“書記，車備好了。”

“嗯。”周聿深回過頭，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深黑羊絨大，目不經意間掃過梁序亮著的手機屏幕。

專項小組群里正熱鬧，聚餐大合照一張接著一張。

祁晚：[好可惜呀，汐姐喝完酒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沒趕上咱們的大合照TvT]

小李：[去找男朋友啦！這可比大合照要。]

小劉：[可惜啥，單狗就不要在這兒瞎可惜了，你不懂！@祁晚]

祁晚：[Ovo]

“去找男朋友啦。”

這幾個字撞眼簾的瞬間，周聿深系大扣子的手幾不可察地停頓了零點幾秒。

窗外的雨聲漸漸放大。

辦公室的空氣仿佛凝滯了一瞬。

周聿深的目在那行字上停留的時間，甚至比看一份普通文件摘要還要長。

那句冷靜的反問毫無預兆地撞進腦海——

“你上次不也加班到凌晨三點麼？”

面對男友虛偽諒的糾纏，冷靜反問後，又以信號不好為由，干脆掛斷。

出發去青林縣的清晨，向沈淮的眼神，也只有深潭般的平靜，并沒有毫依賴。

一種莫名的、近乎直覺的不對勁瞬間攥住了周聿深。

這種覺來得突兀，甚至讓他自己都微微蹙眉。

“車鑰匙給我。”周聿深的聲音平穩依舊，聽不出波瀾。

梁序一愣，下意識遞過鑰匙：“書記？您這是……”

“去趟青林，不用跟。”周聿深接過非專車的私人車鑰匙，沒有解釋。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辦公室。

只留下梁序看著空的門口，一臉錯愕。

黑車子宛如離弦之箭，朝著青林縣的方向疾馳而去。

周聿深手中的方向盤握得很。

思緒卻如同窗外混沌的雨幕，模糊不清。

他無法用理解釋此刻的行為。

這趟行程的目的，連他自己也無法清晰定義。

一個多小時的車程。

在暴雨和莫名的緒里被得很是短暫。

當車燈穿雨幕，照亮“青山賓館”那略顯陳舊的招牌時。

周聿深目銳利地掃過賓館門口。

空無一人。

心莫名沉了一下。

他幾乎就要踩下油門離開。

卻又憑借著某種更深的直覺，方向盤一轉。

車子緩緩向賓館側面那條通往主路、不起眼的小巷出口。

然後。

他看到了。

在柱的盡頭，蜷在公站臺角落，在暴雨中瑟瑟發抖的。

**

蔚汐走出賓館大門，瞬間被滂沱的雨幕吞噬。

靠著僅存的記憶跑到了那破舊的公站臺下，雨水斜掃進來，服徹底。

小縣城的雨夜，路邊的出租車是奢。

蔚汐整個人都在角落，一次次刷新打車件，卻只有“附近暫無車輛”的冰冷提示。

青山賓館還有空房間。

但一秒鐘也待不下去了。

胃里翻涌著的殘酒和更惡心的東西，在雨水的沖刷下，讓暫時緩和了干嘔的念頭。

就在蔚汐凍得幾乎麻木，準備打電話向祁晚求助時。

一輛莊重沉穩，線條冷的黑轎車，以近乎碾的姿態越過渾濁積水，停在了站臺邊緣。

視線朦朧間——

看到了那個悉而又陌生的影。

看到了那輛從不為誰駐足的黑轎車緩緩停下。

車門悄無聲息地打開。

寬大的雨傘率先撐開一片安全區域。

接著，一雙在泥水里也著矜貴的薄底皮鞋，踏進了水洼中，朝走來。

傘面微微傾斜，準遮住砸向最猛的雨點。

周聿深站在雨幕與站臺的界，深大肩頭已經被雨水打，目沉靜地鎖住面前這個瑟瑟發抖的影。

“蔚小姐，”男人嗓音沉緩，帶著一種奇異的安定，點破了的狼狽，“你抖得厲害。”

蔚汐費力抬起頭，雨水和淚水糊住視線。

周……周聿深？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個，這個鬼地方……？

是又來搞突然襲擊，臨時檢查嗎？

酒、寒冷、分手的難、殘存的理智，瞬間被“工作失職”的恐慌所淹沒。

蔚汐的聲音破碎的不調，語無倫次地匯報：“周、周書記，開發區，楊主任，給他看了……選址風險，雨下得這麼大……”

周聿深濃的睫幾不可察地了一下。

他深邃的目在狼狽不堪，卻還在強撐著匯報的臉上停留了片刻。

孩渾發抖，大腦糟糟的，說什麼都不記得了。

匯報什麼匯報。

這時候還要匯報。

蔚汐終于不了了，帶著濃重的鼻音控訴道：“您，您也太狠了，這種時候，還惦記著監督我們……”

他沒有接任何關于工作的話。

只是微微俯，讓頭頂的雨傘更徹底地傾向。

“上車。”他打斷，語氣不容置疑。

蔚汐冷得大腦一片空白。

本能地掙扎著想站起，膝蓋卻不控制地發。

一只溫熱、異常有力的手，隔著袖，穩穩托住蔚汐的肘彎。

周聿深幾乎是半擁著，不容分說地直接把塞進溫暖干燥的副駕駛。

車門沉重地關上，瞬間將風雨的呼嘯隔絕在外。

周聿深從後座尋了薄毯，上車後又幫系上安全帶，順便將裹得嚴嚴實實。

蔚汐沒想哭的。

在外面也是因為風雨太大，吹出生理的眼淚。

如今，安全和溫暖的突然降臨。

反倒了垮的最後一稻草。

五年的時如同走馬燈般在眼前閃回，有他第一次牽手時張的汗，有他熬夜幫改論文時的認真側臉，有他跑遍整個城市只為買到那本絕版的專業書。

整整五年的，最終還是變了一場笑話。

沒有嚎啕大哭。

沒有崩潰痛罵。

的肩膀無聲地聳，抑的泣聲從咬的雙中溢出來，一聲比一聲急促。

周聿深沉默地坐在一旁。

他目平視著前方暴雨沖刷的車窗，側臉線條在昏暗影里繃如弦。

抑的抖和洶涌的眼淚。

遠遠比痛哭還要沉重。

片刻後，周聿深從西裝袋里取出一個素凈的棉質手帕，無聲地遞到抖的手邊。

蔚汐的視線被淚水模糊，但瞥見那條手帕，幾乎是條件反般猛地搖頭。

的聲音哽咽，帶著濃重的鼻音，清醒拒絕：

“不……不用……謝謝周書記……不能……不能用公家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