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如星

馬蹄水嗆進鼻腔裏，陶竹咳了好一會兒才把氣順過來，紅著眼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我不太清楚俞白哥喜歡什麽樣的生，我從來沒見他帶生回過家。”

徐襄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跟科普起來：“別說不帶人回家了，我們這圈子人就沒見過蔣俞白邊跟過人，妹妹你能懂這意思嗎？”

畢竟跟著蔣俞白去過這麽多地方見過這麽多人，陶竹好像懂一點，但還是選擇了搖頭。

“說起來不怕你笑話，姐姐我邊的這幫朋友，仗著/當底下有二兩胡來的居多，一個接著一個，我都懷疑他們幾把長小蘑菇，生朋友都還好點。”徐襄正經大院兒裏長大的北京姑娘，給解釋的話用詞直白，陶竹聽著都害臊，但徐襄話鋒一轉，雙手托腮，房頂玻璃燈照著鑲鑽的指甲閃閃發，語速慢下來，“唯獨你俞白哥，真真是頭一份兒，我知道他這人這麽多年了，就從來沒見他邊跟過誰。”

陶竹點了點頭，沒和其他他這個層次的男人接過，只能同意的評價。與此同時，陶竹還在思考，徐襄話裏的“生朋友還好點”，是什麽意思。

沒帶手機殼的最新款蘋果手機嘣嘣嘣震個不停，徐襄水晶甲解鎖了手機，心思已經不在這邊，邊回消息邊草草下了結論：“我估計是跟他媽有關系。”

陶竹約覺得自己好像要知道什麽，屏住呼吸，沒做出任何反常的作，語氣自然到好像也早知道些什麽似的：“嗯，可能是。”

“但家庭麽，就那麽回事，我是覺得他這人不錯的。”徐襄沒繼續上一個話題，放下手機，“而且我覺得我跟他在一起的概率還大的。”

陶竹驚愕地口而出：“為什麽？”

“我媽能幫得上他嘛。”徐襄理所當然地解釋，“到時候他娶了我，我媽幫婿總比幫外人上心。”

語氣輕松，像是在說一件天經地義的事。

也不能用“像”這個字，任何人看來，門當戶對，男才貌的兩個人結婚娶親，這本來就天經地義的事。

盡管陶竹不知道徐襄的媽媽是做什麽的，但能在他們這個圈子裏呆的都不會是簡單的背景，更何況，還認識黃雋洲。

那道橫在陶竹和蔣俞白之間深不見底的鴻，徐襄靠著的家庭，輕輕松松填平，甚至不用自己做出任何努力，就能在鴻裏自由地打兩個滾兒。

這是陶竹人生中第一次這麽直白地會到，條條大路通羅馬，但有人就出生在羅馬的差距。

本就不是一道起跑線，更何況人家是坐飛機，但你在走路，你走到吐，累到死，都看不到人家出生就能看到的風景。

他們之間的鴻，遠不是靠努力就可以填平的。

沒有徐襄那樣的家境，就算努力學習，考上最好的大學，讀研讀博，出來找一份人人羨慕的高薪工作，又能怎麽樣呢？在他的集團裏，這樣的人多如牛，他坐在寬敞的辦公室裏，連那些人的名字都未曾見過。

不否認努力璀璨如星，但能出現在他邊的人星熠熠，不是那顆獨一無二的繁星。

陶竹忽然好想有錢，有好多好多的錢，多到可以踩著錢站在他邊，用和徐襄一樣的波瀾不驚的語氣說出來，也是那個，可以幫到他的人。

“你怎麽不說話啦？”鍋底端上來，徐襄夾起平鋪在冰上瘦勻稱的牛下到鍋裏，問，“還是你覺得，像他那樣的人，喜歡一個人不會看家境？”

“ 我……”陶竹剛張口，兜裏的手機突然震，跟徐襄說了句“稍等”，下一秒在屏幕上看到了蔣俞白的名字。

有蔣俞白手機號這麽久，除了一年前給他送過一次資料之外，蔣俞白從來沒給打過電話。

這個時候打電話，是看到那封書，來興師問罪了？

甚至不能等到家，就著急下審判結果？

那他……是讓早點回家，還是打算讓卷鋪蓋滾蛋，再也別回他家？

火鍋咕嚕嚕冒泡，徐襄見不接，疑問道：“誰啊？”

神極度繃的陶竹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手抖，手機差點掉進沸騰的火鍋裏，呆滯回答：“蔣……俞白哥。”

徐襄“哦”了一聲，丟了兩響鈴卷進鍋，一揚下：“那你接啊。”

陶竹：“……”張，且不敢。

徐襄不知道在猶豫什麽，站起來奪過的手機，大大咧咧右劃接通，打開免提：“喂，蔣大爺啊？”

出乎意料的語氣和稱呼，讓蔣俞白把手機拿下來重新確認了一遍名字，才問道：“你是？”

徐襄自報家門：“徐襄啊，你聽不出來啊？”

“你們在一起？”

“不然呢？”徐襄反問，“我搶了你妹手機？”

是的，陶竹在心裏回答，確實是搶了我的手機。

蔣俞白沒工夫跟閑扯：“那辛苦你把送回來，我有事找。”

完了。

電話通知還不行，得當面決一死戰。

徐襄渾然不知陶竹的不安境，咬著筷子，笑嘻嘻地科打諢：“行啊蔣大爺，你求我我就把送回去。”

蔣俞白嗓音低沉：“辛苦了。”

明知道他不可能求，徐襄也沒再為難，掛了電話之後兩人簡單吃了兩口，把陶竹送回天臺壹號院。

“妹妹你自己回去吧，我就不過去了，省的還得跟他家人打招呼，麻煩。”的車停在大門石柱邊上，邊對著鏡子補妝邊說，“要是他們問起來，你就說我家裏有事著急走哈。”

陶竹張發的手摳了半天終于摳開車門，回答：“好。”

此時此刻，多麽希，徐襄可以把一并帶走啊……

抱著回家收拾鋪蓋走人的悲壯心，忘記和門口的保安叔叔打招呼，腳步沉重地從銅門進去，平時三分鐘可以走完的鵝卵石小路，今天磨蹭了足足十分鐘，才深呼一口氣，打開房門。

蔣俞白坐在靠近門口的沙發上，陶竹一進門就看見他如清高如山脊的背影，心跳停了一秒。

那是蔣俞白平時本不會坐的位置。

回來了，他也沒回頭，始終用寬闊的後背對著，那還要不要主他？

門外秋風拂過的樹葉似乎在悄悄訴說什麽，但陶竹聽不懂其中的意義，落葉著的腳踝骨掉在地上翻滾，宛如迷失方向的蝴蝶，讓張的心更加困擾。

輕輕關上門，蔣俞白松開輕眉骨的手，回眸看。

“怎麽跟出去玩了？”

陶竹心虛地著門，像做閱讀理解似的，小心翼翼地拆分他話裏的重點，重音是落在“跟”，而不是“出去玩”，說明他問為什麽跟徐襄在一起，而不是介意出去玩。

說實話陶竹也不清楚自己怎麽就跟出去了，斟酌回應：“因為來找我了。”

徐襄這姑娘蔣俞白接的不多，但知道做事風風火火的欠考慮，來找陶竹，想也知道做什麽，蔣俞白不喜歡這個行為，但他倆的關系還沒近到蔣俞白能說的地步，只能把控陶竹：“以後不許跟出去了，知道嗎。”

陶竹哭無淚，這事兒跟說一點用都沒有，最起碼也要跟王雪平說吧。

“就說我說的。”蔣俞白眼眸微沉，像是下令，更像是給發了一個可以濫用的護符。

陶竹不得不去，喜上眉梢：“好。”

蔣俞白胳膊搭在沙發上背，白皙細長的手指按了按太xue，嗓音疲憊：“談過嗎？”

來了，正題來了。

陶竹從他的語氣結合他的話，分析出他對這件事談不上反，只是厭倦。在預想的所有不好的結果中，這已經算是最好的結果了。

“沒有。”陶竹屏著呼吸回答，藏在後背的手快把後背掐出，“我知道……”

蔣俞白眉心微微皺起，似乎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嚇得陶竹後面的話直接咽回肚子裏，是不是應該說有？那他為什麽想聽說有啊？

“我知道我同學有談的，經常聽他們跟我吐槽。”陶竹比腦子快，把原來要說的話拐了個大彎，并仔細觀察蔣俞白的表。

兩人都沒說話的安靜時刻，陶竹約聽見從樓上傳來奇怪的聲音，像是失獨小在撕咬洩憤。

怎麽回事？他們在樓上養什麽奇珍異了？

陶竹本想仔細聽樓上的靜，蔣俞白已經開口，近的聲音蓋過了遠樓上的聲音：“現在有空嗎？”

你還別說，蔣俞白這家教是真好，這麽大的事兒他還能問一句別人有沒有空，陶竹立刻回歸戰鬥狀態，兩并攏立正：“有！”

話都已經問到這了，脖子脖子就這一刀了，禍是闖的，哪怕蔣俞白現在把帶到樓上喂寵也沒什麽好說。

蔣俞白：“上樓。”

陶竹：“？？？”真上樓啊？

短短的九級臺階，每往上走一步，陶竹的心都往下墜一寸，與此同時，奇怪的聲音跟著明顯一分。

不是什麽小的聲音，是有人在鬧緒，嚎啕大哭。

的書能把誰折磨這樣？

蔣俞白昨晚到家淩晨四點，早上天還沒亮就被他這現眼弟弟吵醒，進他屋他紙巾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家死人了，此刻蔣俞白疲倦的聲音難掩未休的沙啞：“你跟蔣禾聊聊吧。”

陶竹：“？”

我不用跟你聊聊嗎？

蔣俞白推開蔣禾沒關掩飾的門，鬼哭狼嚎聲驟然變大，他擰著眉，答不理的語氣說：“救星給你請回來了，收收吧。”

“誰？”蔣禾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小桃兒嗎？”他扯著嗓子往外嚎，“是不是小桃兒？桃兒啊，是不是你？”

陶竹一臉茫然地扶著樓梯拐角，怎麽也想不明白，給蔣俞白塞了封書，怎麽能讓蔣禾哭這樣。

蔣俞白手腕微用力，把門關上，帶有托付質的看著陶竹，淡聲說：“給你了。”

他被他這個弟弟吵的腦仁兒發脹，回屋關上了自己的門。

要說他跟蔣禾，關系雖然不像普通人家的親兄弟那樣親無間，但也不像豪門繼承人那樣勾心鬥角爾虞我詐，蔣俞白對蔣禾更像個不負責的慈父，只要他這小子別鬧太過火，他在錢上就不會虧待蔣禾，但也別指他有多上心，主打一個不死。

平日裏倆人一個工作，一個還在上大學，集并不多，關系淡的像是互相知道名字的陌生人，像今天早上這種突如其來的發瘋，蔣俞白也是第一次遇到，頭疼的很。

房間門被蔣俞白關，厚實的實木遮住了蔣禾的哀嚎，整個別墅頓時靜謐無聲。

整個二樓只剩下陶竹一個人，窗戶上掛著的淡窗簾在輕輕飄，一切都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像一座被隔絕在海嘯裏，隨時可能傾倒的孤島。

陶竹咽了下口水，敲響了蔣禾的房間門。

“唰”的一下，蔣禾打開了門，他恨不得繞梁三日的鬼哭狼嚎重新刺激回陶竹的耳。

陶竹捂住耳朵，心想難道他就不覺得，這個哀嚎應該是由發出來更合理嗎？

“小桃兒啊！你可回來了！”蔣禾哭聲連綿，眼睛都睜不開了，“你快告訴我，岑惜怎麽想的啊？為什麽不喜歡我啊！”

啊？

什麽？誰？什麽細？

在蔣禾時不時哀嚎，時不時捶地，時不時踩著定制款床頭櫃洩憤，時不時拿古董收藏當話筒的敘述中，陶竹花了整整一個下午，終于聽懂了事的來龍去脈。

其實就是一個很簡單的事兒，他喜歡他同學的姐姐，但他同學的姐姐有喜歡的人了，他連多角關系裏的那個角都沒當上，蔣禾第一次到這種事，自尊心挫又失去了喜歡的人，心裏郁悶到不行。

至于為什麽這事兒會陶竹來解決，是因為家醜不可外揚，他和蔣俞白又都沒有特別親近的同齡異，思來想去就陶竹最合適，小姑娘跟他們足夠親近，同時又和他們的圈子毫無集，信得過。

但是吧，這話說回來，陶竹不由得多想了一點，覺得這事要是安排在跟蔣俞白上也行，喜歡蔣俞白，但蔣俞白有喜歡的人，蔣禾這番異常的舉是在勸早點放棄。但想來，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還不夠格，能勞蔣禾聯合蔣俞白兩個大爺演一場戲，就為了讓知難而退，于是不再多想，踏踏實實地安起了蔣禾。

陶竹不認識他喜歡的那位，沒頭沒腦地分析，有人的喜歡一見生，有的人喜歡日久生，但不管怎麽樣，喜歡了就是喜歡了，有獨鐘，在乎的不就是一個獨字嗎？

可沒想到蔣禾認死理，他總覺得是他先認識的人家生，還跟人家生的弟弟關系這麽好，人家生不喜歡他就是哪裏不合理。

是嘛，是這樣的，蔣禾說的一切都是客觀事實，但他沒辦法去主觀控制別人喜歡誰啊，緣分這東西，是兩個人在不同時空線上的相互吸引，漫漫歲月回頭看，都是注定好的，誰先來，誰後到，對結果不造半分影響。

他倆就這麽你來我往地說了兩個多小時，從聊到哲學，從哲學聊到玄學，從佛家說到道家，說的陶竹口幹舌燥，蔣禾的緒才終于緩和下來了一點。

將圓未圓的皎皎明月漸漸高，秋日未晴天空的雲淡淡地遮住亮，剩留一點餘暉，冷冷過窗戶灑進地面上，他們并排長的一長一短兩雙上。

蔣禾用他帶著重重鼻音的嗓子問：“小桃兒，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陶竹以為他要早于蔣俞白一步先跟聊書的事，子一震，皮疙瘩爬滿全：“啊，蔣禾哥你，你要說什麽？”

“真有啊？”蔣禾什麽都不知道，純屬誤打誤撞，“我就是覺得你好像聽懂的，所以問問。”

原來是這樣，陶竹深呼了一口氣，矢口否認：“沒有的，蔣禾哥你別說。”

過去陶竹和蔣禾的沒集，除了在家裏到陶竹會打招呼之外，他倆幾乎沒說過話，陶竹也從來沒仔細看過他，今天離得這麽近地聊了一下午，陶竹意外發現，其實蔣禾長得好看的，是跟蔣俞白那種英俊鋒利的長相不同，他更多有許婉樓的基因，長得很清秀，很像是鄒紫若喜歡的那個韓國男團所謂的門面。

陶竹本想借這個事安他，但沒想到蔣禾就是因為這張屢戰屢勝的臉才沒法接自己被拒絕，陶竹這是直接踩到了雷區，惹得蔣禾緒又不穩定了一次。

他這次鬧到錢丹青敲門，他們去吃晚飯，他還在一一的。

門被人不留地從外面打開，他倆并排靠著床坐在地毯上，蔣俞白一時沒看見人，等到兩顆小腦袋著高高的松木床出四只好奇的眼睛時，他淡淡開口，著殺人于無形的冷靜脅迫：“晚上爸回來。”

坐在陶竹邊的蔣禾以特種兵般的速度站起來，沖去廁所裏洗了把臉。

把蔣禾丟給陶竹的這一個下午，蔣俞白終于補夠了一個好覺，眼睛底都澄明了許多。

他們早于蔣禾一步離開他的臥室，走到臺階上，蔣俞白了的腦袋：“辛苦了。”

陶竹頭頂像過了電似的，所有往他過的地方湧，驚恐地看著他。

怎麽還不審判啊？他為什麽要當沒事發生？他是打算就這麽過去了？

蔣俞白一愣，收回手放回兜，平靜地看著的眼睛：“你今天有話跟我說？”

陶竹很慢很慢地小幅度搖頭，眼神自始至終沒離開過他。

今天沒有話說，但昨天說多了啊，他就沒話跟說嗎？！

見否定，蔣俞白不再細問，邁著長下樓梯，走到最後一節，他像想起什麽似的回了下頭。

男人脖頸微仰，出鋒利的結，不聲上下滾，像吞了白骨，半張臉在燈影下，看不出他的緒。

來了。

最終審判還是來了。

“你飯費是自己的？”

陶竹：“？”

這是什麽開場白？這時候說這些事就不覺得不合時宜嗎？

難道他以為的表白是圖錢？那就是再沒見過世面，圖錢也不能圖飯費啊！

蔣俞白半垂著眼，以一種很低沉的語氣說： “如果錢不夠用，我覺得你應該直接跟平姐說，我或許并不能直接幫到你。”

不是給不了，而是不該給。

他見過太多天資聰穎卻習得不勞而獲的人，失去了自力更生的本事。

難道他真以為，的喜歡，就是圖個飯錢？

陶竹很難理解他的腦回路，直到吃完晚飯，在房間的小床上坐了很久，逐字逐句分析了半天，都沒懂他想表達的真實含義。

趴過子，在網上試著搜了搜。

唯一的出來一個稍微靠譜一點的答案是，有錢人可能把的表白當一種長期飯票。

陶竹盯著屏幕上兩排小字沉思……蔣俞白真是這麽想的麽？會不會，稍微有那麽一點點的離譜呢。

在這邊焦灼到王雪平一天的事忙完，把校服拿過去洗了，都還在思考蔣俞白想表達的不為人知的含義。

慢吞吞地把紙巾、耳機線、筆記本頁一一從校服兜裏掏出來，放在桌上，準備把校服送出去。

書？

不是給蔣俞白了嗎？

陶竹展開那張紙，裏面的每個字都是親手寫的，連折痕的形狀都和那天晚上從本子上撕下來的一模一樣。

可是，分明記得，那天是有掏兜的作的啊，而且蔣俞白也確實接過去了，難道是那天吸了太多熏天的酒氣，醉倒記憶錯了？

等會兒。

陶竹在校服上和子兜猛翻了兩圈兒。

禮拜五了飯費食堂開的發票放兜裏去哪了？！

蔣禾追岑惜的故事在《不匿名暗》，專欄可見~本文不展開~